雖不知為何非得如此，可自提劍與敵人正面交鋒后，她便明白，若非你亡便是我死。

    二者總得選其一的，哪里有人來管你什么因由果惡。

    每至夜里東池士兵交替時，工事上的士兵便也退了去，此時便到了一行弓箭手收工的時候。

    負(fù)責(zé)保護(hù)子桑的那個輕甲兵把子桑從地上拉起。

    子?；厣砜匆娨彩莻€新兵模樣，近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略是長得有些圓胖，不過舉盾時很穩(wěn)，手未曾發(fā)抖。

    把箭掛回背上，子桑略是一笑：“謝謝。”

    “沒事?！?/br>
    新兵松了口氣，然后跪在地上雙手合什，臉向著月的閉眼瞇了會，再又磕了個頭才起來。

    還是頭次見人有這等做法，待他起身后，子桑才問他：“這是何意？”

    “我奶奶教的，她說戰(zhàn)場兇險，每日晨起時求佛祖保佑，若是活著就給佛祖磕個頭算是還愿?！?/br>
    這個有意思，子桑伸手摸了摸胸前，那里戴著白允沫送的一枚萬事玉佛，倒確是從未去在意。

    她早把佛祖忘了。

    新兵看著天上被烏云半遮的月，感嘆說：“這都快新正歲首之時了，我奶奶每年到這個時候便會幫我納鞋?！?/br>
    除舊迎新之時，普通人家通常都是把早時候積攢的料子拿出來給自家孩子納鞋履，取步步安納的吉意。

    旁邊有甲士聽到歲首，也湊上前來說：“可是吃rou的好時節(jié)啊，哎，東池也真是的，哪有冬天調(diào)兵攻城，不然這會我就等著歲首吃我娘做的豬頭rou呢?！?/br>
    原來又一年要過去了，也就是再過半月之?dāng)?shù)，便是慶安甲七年，慶僖公在位六十七個年頭。

    按老神醫(yī)羅仲的說法，應(yīng)該也是王爺爺最后一個年節(jié)了，可惜往時兒孫繞膝賀歲，如今群臣滿諫貫耳，邊關(guān)東西兩側(cè)難顧。

    這王位他究竟要撒手給誰呢？

    子桑一路低頭只顧著出神想事，及至李巨力走近也沒發(fā)現(xiàn)，不過即使發(fā)現(xiàn)了一眼可能也認(rèn)不出來。

    今日的李巨力全然換了身行頭，青灰色的盔甲，甲上還有些血跡，想來便是前兩日傷死甲士身上扒下來的。

    李巨力倒不覺得死人穿過的有甚不好，只喜氣洋洋：“氣派不，我現(xiàn)在也算是精兵了，我問了兵長，他說讓我多練練快騎，下次殺敵再有功就讓我入精騎隊?！?/br>
    “甚好甚好?！?/br>
    子桑把李巨力壓在自個肩頭的胳膊抬下來，然后順過先前幾個甲士的話問他：“這就快到歲首了，念家不？”.

    “當(dāng)然?！?/br>
    李巨力嘟囔一聲：“軍中的rou太少了，我就想我娘做的飯，還有燒的野味?！?/br>
    “有發(fā)家書回去？”

    “嘿，發(fā)了，我還跟他們說遇到了一個好友，有時間帶回去給他們看。”

    “算你明白沒直說。”

    “那是，我又不傻。”

    回到營中與李巨力作別后子桑自又是先去尋白允沫趕上他們剛好從軍帳中忙完出來。

    白允沫忙了一天，絲發(fā)散亂，子桑立時眉頭便有些擰，迎上去于她耳邊低聲說：“反正也忙不完，有些留待隔日做也是一樣的?！?/br>
    “救命的事情哪里能拖得?！?/br>
    旁邊阿柱雙眼含淚，從未見過自家主子辛苦成這樣，把箱子理好交給白允沫：“可千萬別把自己累倒了?！?/br>
    累倒那他就罪過大發(fā)了。

    后邊兩個甲士亦是從旁看護(hù)著這三個外人，這會已然看了整天有些不耐煩，只喊說：“好了好了，回去罷?！?/br>
    于是阿柱只得與泊玉他等隨著甲士走了。

    “真是難為他們跟我在這里像個囚犯似的?！?

    四下無人，兩只手慢又是輕輕攏在一起，子桑接過白允沫的箱子提在手中：“可你又沒法子把她們趕走。”

    “娘親給她們下了死命令，他們聽娘親的勝過聽我的話?！?/br>
    白氏少主地位再大怎能比得過白氏掌首，再說少主向來不愿意接管商社中事，于是但與夫人命令有沖，大抵下奴下們都是聽夫人的。

    子桑抿唇輕笑：“我好像有聽阿柱說夫人來信的事情？”

    “嗯，為新正歲首的事，我除八歲那年因著與你在一起過的，后來都是與娘親在一起的，她似覺得傷心，希望我能回?！?/br>
    還記那時年幼，啞巴大叔病得厲害，子桑也不知道算日子的，唯好人婆婆整日叨叨說要歲首要納鞋底子。

    翻來翻去也沒甚料子給她折騰，只能扒了些野豬皮子讓她擰來擰去。

    折騰好些日子倒也擰出了五只鞋底，其中單只的是特地給只有一個腳的啞巴大叔做的。

    子桑和白允沫一人一雙，好人婆婆年紀(jì)大，眼神又不好使，做出來的鞋子都小了，子桑便把自己那雙給了白允沫穿。

    回憶當(dāng)年，白允沫到底有些黯然：“他們一輩子都過得那般辛苦，像我卻是生來便富貴粘身卻無從分些給他們享受?！?/br>
    “你后來不是有令人尋回獵口村，給了好些財物給好人婆婆和巨力他們一家么?！?/br>
    兩人進(jìn)了帳，子桑伸手從白允沫懷里取出角梳。

    把白允沫按坐在石凳上，子桑便仔細(xì)地幫她把有些散的小冠取下，把長發(fā)散在肩后，替她細(xì)梳。

    順著身后一雙手，白允沫便往后倒去，倒在子桑懷里，白日里的疲態(tài)都盡現(xiàn)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