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對昨天才豪言壯語搬走的倔脾氣兒子今日離奇回歸百思不解，許長平默默地問了一句：“今天是不是星期二？”

    許苡仁的母親點點頭：“是啊，還沒到周末。”

    而許苡仁佯裝聚精會神地在聽電視，對二人的對話潛臺詞渾然不覺，三人各懷心思地坐在沙發(fā)里。

    最后世上只有mama好，母親忍不住了，拋出了橄欖枝：“兒子啊，你自己回去住真的不太方便，我和你爸也擔(dān)心，要不你還是回來吧?！?/br>
    許苡仁昨日除了衛(wèi)生大掃除花了點力氣，其他時候蘋果有人削、菜有人夾，絲毫沒有感到“不方便”，心不在焉地答道：“媽，我沒事，過得挺好的?！?/br>
    父母二人對望一眼，許長平雖然有時不近人情，但對兒子還是非常了解：“我去你們醫(yī)院找找老王，給你安排個別的事干吧?！?/br>
    許苡仁神經(jīng)一抽，斬釘截鐵迅速答道：“不用。能回去就回去，回不去就算了?！?/br>
    他不想用被人同情的方式留在他留戀的地方，而且現(xiàn)在的情況他很清楚回到醫(yī)院也做不了什么，何必回去討嫌？同樣的工作，醫(yī)院完全可以雇個視力正常的人。

    許長平?jīng)]好聲氣：“死心眼?！?/br>
    許苡仁知道父親這是讓他說得不痛快了，反而放下了心，從桌子上差不多準(zhǔn)確地拿了個桔子，故作輕松地說：“這桔子真大?！?/br>
    母親劈手拿了過來：“你啊，怎么亂吃東西？醫(yī)囑上不是說了每天要定量？你看也看不見，自己吃了多少自己能有數(shù)嗎？還專挑個大的拿，真讓人擔(dān)心。老許，你想想有沒有誰家姑娘不太挑，人好、能做個伴的。”

    許苡仁：“……我平時不太吃桔子。”

    “不吃桔子你也得吃飯呀，總得有個人照顧你。請護工你這個倔脾氣人家又跟你不好說話，得找個能管著你的?！蹦赣H越說越覺得啞口無言的許苡仁是默許了，來了勁頭，問許長平，“老許，你快想想?！?/br>
    許長平對母親的吩咐向來列入日程謹(jǐn)遵不二，開始搜索道：“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以前嫌人家條件不好，就沒見面，不過我聽說姑娘人還挺好，也會做家務(wù)，是個實在孩子?！?/br>
    母親：“人好就行了！”

    許苡仁的家教里從沒有“一言不合，拂袖而去”這一條，他走也不是，留下來聽父母借題發(fā)揮也不是，心慌意亂地緊緊扒住沙發(fā)扶手，被未來的藍(lán)圖規(guī)劃灌耳洗腦。

    母親：“現(xiàn)在這個情況……不要孩子也行，以后再去好好檢查檢查，能要就要，真不適合要就抱一個?！?/br>
    許長平：“這小子現(xiàn)在也開不了車，到時候給姑娘買輛好點的。”

    母親：“他那點小公寓太磕磣人了，要不先給他換個大點兒的房子？”

    許苡仁聽得忍無可忍，正好這時他手機響起，是早晨物業(yè)幫他聯(lián)系的空調(diào)維修人員要到家里來。他趕緊像抓到了浮木一般倉皇告辭。

    許長平黑著臉：“你就是空調(diào)壞了來蹭暖氣的？”

    母親：“可憐的孩子，沒暖氣沒空調(diào)，昨天回去凍了一宿吧，怎么不早說呢！”

    許苡仁趕忙找個借口：“我是來拿車鑰匙的，該車檢了?！?/br>
    許長平冷哼：“你這樣還能去車檢？過兩天我沒事的時候給你去檢吧?！?/br>
    許苡仁搪塞：“爸，不用，車在我家樓下吧，我找朋友幫我去就行了?！?/br>
    誰知道李超越是不是比他父親還忙？算了，指望他不如從物業(yè)上找個人去。

    修空調(diào)的小工已算是非常專業(yè)，很講究衛(wèi)生，又是穿鞋套又是鋪防塵布遮擋，但畢竟高層窗戶只能打開一個夾角，他要卸下來一扇窗門才能檢修室外的外掛機，修好后還是把李超越住的那間屋弄得一地亂糟糟的。

    維修工連連道歉，看許苡仁視力不便，提出要那笤帚簸箕打掃衛(wèi)生，但他手機不停響，其他等著上門維修的住戶一直催，許苡仁感覺他工作也不容易，干脆就讓他走了。

    地面倒是好打掃，塵屑統(tǒng)統(tǒng)掃走就是了，床單被套也換了新的，舊的扔進洗衣機清洗。但是桌面上被維修工的工具包蹭亂的一桌文件夾讓許苡仁頭疼，看起來頁數(shù)還不少，這亂七八糟的他也排不起來，怎么跟李超越交代？

    那小子當(dāng)然不會因為這點事生氣，但是他會不會覺得在這住著沒點*，一不在家東西就別人翻箱倒柜？

    就算住宿舍的話，別人雖然和他關(guān)系不好，至少也不會亂翻他東西吧。

    許苡仁捏著文件紙張的一角，感覺有什么東西快從指縫間流光了。

    而他，看不清也抓不住，只能駐立岸邊，看流水無情，叮咚流遠(yuǎn)。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手機響起時許苡仁正握著文件不知如何是好，劃了兩三下才把電話接起來。

    電話那端是非常專業(yè)的語氣：“您好，請問是許苡仁先生嗎？”

    許苡仁蹙眉：“你搞什么？”

    “電話回訪，配合點?！崩畛皆萎吢墩f了一句，又恢復(fù)了一本正經(jīng)，“請問您最近感覺身體怎么樣？各項指標(biāo)都在正常范圍嗎？”

    許苡仁有點恍惚：“你不用上班了嗎？”

    李超越賴賴唧唧地說：“哎呀，我這不正在工作嗎？你配合我一點呀，我要填回訪表呢，問你什么你說什么！”

    許苡仁：“你不都知道？還用問？”

    李超越惡狠狠地說：“許哥，你怎么一天一個樣，昨天晚上你還教育我，‘報告都靠你們想著就能寫了，還叫實驗報告’嗎？今天怎么不支持我工作了？我早晨打好幾個電話了，人家都問什么說什么！到你這怎么這么費勁？”

    讓他來干電話回訪的活兒，他們公司這不是糟踐人嗎？

    許苡仁心煩得無以復(fù)加：“你問吧?！?/br>
    李超越清清嗓子：“許先生，你昨晚休息的怎么樣啊？”

    許苡仁昨晚能睡得好才出奇了——先是等他的下半句話等了個把小時，以為這臭小子在那醞釀呢，結(jié)果等來了呼嚕聲，自己又胡思亂想了不知道多久才睡著的。

    他咬牙回答：“很好?！?/br>
    “哦，很好呀。”李超越似乎很滿地地做了記錄，又問，“許先生按時用藥了嗎？”

    許苡仁：“……”

    早晨被他霍霍了一陣子，許苡仁連眼藥都忘記滴就出門了。

    這一猶豫，李超越就聽出不對了：“許哥，你怎么一點不注意呢？我早晨就少跟你交代這么一句你就忘了？按照藥物半衰期堅持按時用藥，寫著幾小時那就得是幾小時，這么簡單的道理你不知道啊？你以為人家寫著玩的啊？”

    像機關(guān)炮把他訓(xùn)了一頓之后，李超越擲地有聲地下了處罰決定：“不行，我晚上回家要對你進行健康宣講兩小時，你別想跑！”

    回家？

    許苡仁感覺心里某個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的東西忽然化開了，流淌進了四肢百脈。

    他被滋潤的通體舒暢，心情愉悅地應(yīng)了一聲：“哦?！?/br>
    ☆、第51章

    “許哥，我壓力好大啊?！?/br>
    這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四通電話，除了第一次還算正經(jīng)的回訪之外，另外幾通分別詢問了許苡仁用藥沒有、吃了什么、去了哪，弄得他剛一靜下來就被電話鈴攪亂思路，現(xiàn)在坐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完全忘記本來要考慮什么事情。

    許苡仁：“……又怎么了？”

    李超越憂郁地說：“剛才我給我媽打電話，我媽把我叨叨了半天，說讓我打錢回去蓋房子娶媳婦，什么宅基地都給我留好啦，什么離著公路又近，光線又好啦。我的親媽呀，打錢還好說，可讓我上哪找個對象出來啊，我自己還過不明白呢，怎么娶媳婦呀。”

    “合著你煲了一天電話粥?！痹S苡仁冷冰冰道，“這也叫壓力大？”

    “心理壓力大嘛。你說為了結(jié)婚而找對象，是不是挺沒意思的？”李超越哀怨，“要是沒有一點兒一見鐘情、驀然回首、砰然心動的感覺就結(jié)婚了，那咱不是花了一樣的一輩子，比別人少體驗一項服務(wù)？”

    這幾個詞對于沒談過戀愛的許苡仁來說太抽象了，他實在無從作答：“你問我？”

    “哦，你沒談過?！崩畛较裣肫饋硎裁此频?，又問，“那你有沒有喜歡過什么人？”

    許苡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