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還有課，我是無所謂，但他肯定不會翹，一中午的時間去這么遠的地方有點緊張。我說：“一人就十份，合著咱倆一共才要找二十個人，用不著去太多人的地方。”

    許苡仁有了主意：“一個地方填兩張？”

    我提議：“那就大學(xué)城東邊吧，醫(yī)院、商業(yè)區(qū)、住宅啥都有，一中午也能跑完。”

    許苡仁看著我：“你不是不認路嗎？”

    我：“我猜的?！?/br>
    第二天中午，一點雷雨、暴雨、雹子、山洪都沒有，柏油地面被曬得都曬出晃影兒了。我才知道原來太陽還能長這么大、這么圓呢？

    醫(yī)院和商場不讓我們這種來路不明的人進去做問卷調(diào)查。光拿個學(xué)生證，誰知道你是賣保健品老鼠藥的還是詐騙團伙騙錢的？而且人家要么去購物要么去看病的，誰有空跟你填這些東西？于是我們只能去公交站牌附近站著。

    公交站臺就那么大點地方，面前還不時有被曬得鐵皮guntang的公交車帶來一陣熱風(fēng)。許苡仁站得那叫一個無怨無悔，回頭一看我已經(jīng)快躺在馬路牙子上了，走過來說：“往前走走吧，前面樹多，樹蔭底下涼快?！?/br>
    隔著不遠有個噴泉小花園，一靠近我就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我說：“許哥，咱就在這兒坐著吧，等會兒有來公園玩的咱就調(diào)查調(diào)查他們得了?！?/br>
    許苡仁看了我一眼：“你先坐著，我去買瓶水?！?/br>
    我熱得不行，把襯衣扣子解開了一半，拿手里的一摞調(diào)查問卷扇風(fēng)。四下一看，正好看到一個白色連衣裙的披肩發(fā)姑娘從公交站那邊走來，估計也是嫌熱，特地穿過公園來走蔭涼路的，我們倆老遠就對上眼了。

    我看著她，她看見我，局促而害羞地低下了頭。

    如果一定要給這一幕配上旁白的話，那只能是“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

    我感覺我的調(diào)查問卷大業(yè)馬上就能開張了，大妹子，就是你啦！

    我快速地扣上了胸前幾個扣子，從口袋里摸出來筆拿在手上，把調(diào)查問卷窩了的角抻開，在她若即若離走近我的一瞬間我跳了起來，熱情地招呼道：“嗨！美女——”

    “啊——啊——救命??！”白色連衣裙的姑娘腳下一個急轉(zhuǎn)彎就從小公園半截的一個出口跑了出去，隔著綠化帶我還能聽見她喊，“有變態(tài)呀！救命?。　?/br>
    我：“……”

    緊接著，許苡仁手里提著兩瓶水從她跑出去的那個缺口進來了，一看見整個花園里只有我，以及我懸在空中的爪子握著一支筆好像要拿著扎人，他的表情跟烤化了的路面一樣難看。

    我：“許哥，你聽我解釋……”

    許苡仁：“把衣服扣好?！?/br>
    我低頭捋了一遍，只是扣岔了一顆扣子而已，有那么不招人待見嗎？

    許苡仁塞給我一瓶水：“在這么暗的地方別人沒有安全感，出去吧?！?/br>
    最終我們找了條背陰的南北路站著，周圍有飯店也有小商場，來往人不算少，可是愿意停下腳步來聽我們說明來意的寥寥無幾，尤其是一聽說醫(yī)患關(guān)系的問卷，看我們的眼神都變了，皮笑rou不笑地翻個白眼，像是在說“你們怎么還好意思做調(diào)查”一樣。

    還用調(diào)查嗎？這不就是醫(yī)患關(guān)系了么？

    我心里比樹蔭還涼，干嘛大中午的在這兒受這些罪？我說：“許哥，別弄了，回去自己填填吧?！?/br>
    許苡仁對我鼓勵地微笑了一下：“再等等，會好的。”

    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好呢？

    也許只有等到有一劑藥能包治百病，或者人類定期打一點什么東西就再也不生病的時候，醫(yī)患關(guān)系才會好吧。唔，也不一定，就算真有這種藥，說不定又有人嫌貴，說醫(yī)院制藥廠昧著良心賺了多少錢？而且，所謂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藥對于人來說是“道”，可對于病來說就成了“魔”，到時“人間”和“病間”的道和魔相互你一尺我一尺，你一丈我一丈，最終進化出來一種病毒……

    “你好，同學(xué)，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幫我填一份調(diào)查問卷嗎？”

    許苡仁又拉了個“客”，我一抬頭，糟糕！不好！這是剛才把我當(dāng)變態(tài)的那個大妹子！

    我“蹭”一下矯健地跳到了樹后面——沈城民風(fēng)不說彪悍吧，至少遇見事兒路人也不會袖手旁觀，這要是在大街上一個看著挺正經(jīng)的大妹子指著一個五大三粗的男的說“變態(tài)”，別管真的假的，我至少也得被扔進海里洗一圈才能洗清??！

    太危險了！我是冤枉的！

    我躲在大樹后面，一棵樹、一棵樹地往遠處挪。

    大妹子認出來許苡仁了，指著他說：“是你呀，你是剛才我遇見變態(tài)的時候幫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兒？一個班的，我們倆還一趟車出來的呢，怎么我就成猥瑣變態(tài)，他就成英雄救美了？

    大妹子不知道又說了一句什么，許苡仁居然笑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好像是想看我有沒有在周圍礙他的事——他那點眼神當(dāng)然看不見我了，我已經(jīng)挪到了老遠的一顆樹后面呢。

    接下來，許苡仁拿出調(diào)查問卷遞給那個大妹子，大妹子接過筆就開始很認真地看，許苡仁在旁邊耐心地解釋，笑得跟個好人似的。

    兩個人一個白襯衣，一個白裙子。

    ?。∥绾箨柟獯┻^破樹葉子的不知是縫隙還是蟲眼兒，在周圍灑下了一地的窗花——這畫面，好嘛，就差個框了！

    不知許苡仁說了一句什么，大妹子“噗嗤”一笑，臉都紅了，笑得披肩長發(fā)和小肩膀頭一顫一顫的，抬起頭大眼睛眨呀眨地又說了點什么，許苡仁個子太高好像沒聽清楚，彎腰附耳過去聽她又說了一遍，聽完也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用手?jǐn)n拳輕輕抵在唇邊笑了笑。

    倆人就開始她說一句，他笑笑，他再說一句，她笑笑……沒完了！

    我離得太遠，周圍又有車的聲音，實在聽不清他倆說什么，于是又一棵樹一棵樹地挪近了過去。許苡仁這回終于看見我鬼鬼祟祟地回來了，瞥了我一眼，跟大妹子說了兩句話，大妹子也扭頭看我——我被出賣了！我被自己兄弟出賣了！我要被抓走問堂了！

    可這回她居然沒大聲喊變態(tài)？兩人悄悄地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然后許苡仁居然看了我一眼笑出了聲？還露出了他那口小白牙？

    朋友，說真的，你真是來做調(diào)查問卷的嗎？

    最后，那大妹子好像要寫最后一欄的“寄語”，但四周找不到方便寫字的地方，于是許苡仁手臂一橫，接過她手里的書托在手臂上，大妹子就趴在書上寫……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她大概寫了兩行共計50字以上，而許苡仁托著書，以后面的馬路牙子青石板和我藏身的大樹上的一塊樹斑為參照物，全程一動不動，連一毫米的位移也沒有——我也好想在他胳膊上蕩秋千??！

    大妹子終于寫完了，很禮貌地蓋上筆帽把筆還給了許苡仁，許苡仁也把書整理了一下還給她。

    看起來是沒毛病，可誰知道他們倆悄悄留電話了沒有？

    等人走后，我從樹的另一側(cè)偷偷摸摸地繞了回去，問：“她給你寫啥了，寫那么老半天？”

    許苡仁只笑不說話，手里拿著那頁調(diào)查問卷扇過來扇過去——他小時候絕對是那種拿著新玩具露個角又不給人家玩的，怎么這么招人恨呢？

    我忍氣吞聲：“哥，給我看看唄，我的還一張都沒填上呢，讓我羨慕羨慕你?！?/br>
    許苡仁看了我一眼，還沒笑夠似的朝我揚了揚那張紙，我一眼就看見了上面寫的“希望以后的醫(yī)生都可以像給我做調(diào)查問卷的小哥哥一樣帥”、“希望小哥哥以后能成為很好很好的醫(yī)生”。

    真是夠了！

    她人呢！喊她回來！我現(xiàn)在就可以負責(zé)任的告訴她，她的第一個愿望絕對達成不了！我男神這樣的是隨便都能長成的嗎！

    再說了，你知道他比你大比你小啊？就“小哥哥”？我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張紙，娘娘唧唧地揶揄了他一句：“小哥哥——”

    許苡仁轉(zhuǎn)頭看我，臉上還掛著未盡的笑意：“嗯，有事嗎？”

    我：“……”

    還笑呢還笑呢？不是說經(jīng)常收情書嗎，人家姑娘說兩句話你看把他美的，到現(xiàn)在還沒笑完呢？

    我一臉冷漠地看著他：“許哥，你以后一定會當(dāng)醫(yī)生咯？”

    許苡仁眉毛一揚，又把那張該死的問卷朝我晃晃：“當(dāng)然。這不是等到了么，總歸有人是理解我們的。”

    她并沒有理解“我們”吧？她理解的是你自己吧？你以為她是沖著醫(yī)療事業(yè)發(fā)展才給你填的??？我冷笑：“準(zhǔn)備當(dāng)啥醫(yī)生？婦科？”

    許苡仁臉上的笑容瞬間冷卻，一秒鐘之后回歸了原裝表情，漠然地看了我一眼：“骨科。把人打斷了還能接回去?！?/br>
    ☆、第63章 插播番外二：我想站在你的身邊。（2）

    臨近考試月，我們打了兩個月的系間比賽也到了尾聲，最后一場比賽在學(xué)校的室內(nèi)籃球場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