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辰理了理領(lǐng)口，故意停頓了一下：“當然不是?！彼⑿χ蚜硪粡垎巫舆f到他們面前，點了點上面的某個名字：“我想演這個?！?/br>
    看到那個名字，喬治愣了一下：“這是個反派，而且只是配角?！?/br>
    “我知道。我看過劇情介紹?！?/br>
    淺辰所指是《死徒7：末日的王者》中新增的反派角色，一個名為安東尼的酒店大亨。他有著出群的經(jīng)商手腕，背景強大，私下購買了大量的軍械，雇傭了上百名殺手，是安森的主要敵人之一。

    回國后首次頒獎提名如果能拿下大獎對他未來肯定有幫助。接下器械殺手的角色，必定會得罪人脈廣闊的任杰。而且觀眾心中的器械殺手已經(jīng)長了任杰的臉，自己去接他的活兒，只會讓別人惦記著任杰的好——他不是沒演過別人演過的角色，一般后來者都會像電影續(xù)集那樣被罵得狗血淋頭，就像當年的《雙面探花郎2》。最關(guān)鍵的是，這意味著在最佳男主角的評選中和柏川成為勁敵，風險實在太大。所以，為保險起見，他將目標鎖定在了最佳男配角上。

    和黎遙、羽森還有源風都討論過，這個酒店大亨的角色很好拿獎。

    柏川很快否決了他的想法：

    “這個角色年紀太大，你演不了?！?/br>
    “我剛出道演《辭漢歌》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將年輕人化成老年人的化妝技術(shù)，現(xiàn)在應(yīng)該更不是問題?！?/br>
    “這是電影，不是電視劇。”

    “柏川，為什么不讓他先試試？”喬治把安東尼的臺詞單遞給了淺辰，“However, Mr.Qian,you’re too younghahis character. ry, but it’s meaningless.”

    “所以我自備了道具?！睖\辰從懷中拿出一個茶色的墨鏡，將它架在鼻梁上。

    助理和攝影師們都有些吃驚。

    演戲最重要的就是眼神交流。如果連眼睛都蓋住了，那他還怎么傳達自己的情緒和演技？

    喬治卻不動聲色地叫了開始。

    這個角色是女助理念對手臺詞。她抖了抖手中的單子，念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淺辰看過臺詞，從懷里拿出一根雪茄。但并沒有將雪茄點燃，只是夾在兩指之間，放在離自己嘴唇不遠的地方，輕輕擰了擰脖子，揚起嘴角露出笑容：“好久不見，戈麗?！闭f完這句話，他才叼住手中的雪茄。

    淺辰不僅整個人氣質(zhì)變了，連說話聲音都發(fā)生了巨大改變——剛才都還清亮充滿力量，這一刻卻轉(zhuǎn)化成了中年男人低沉而狡猾的嗓音。

    他只說了一句話，助理們卻明白了他可以遮住眼睛的原因。

    原來在肢體語言足夠熟練的時候，眼神也可以被忽略。何況那個墨鏡選得很好，是半透明的淡茶色，他們能隱隱透過燈光看見墨鏡底下老謀深算的眼。

    女助理的語氣略帶一絲遲疑：“安東尼先生?！?/br>
    淺辰手夾著雪茄，半垂著頭，緩慢闊步走到女助理面前，才抬頭看向她：“他在哪里？”他揚了揚眉毛，動作不大，墨鏡下的眼神也不銳利，卻咄咄逼人：“安森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他欠我的錢，戈麗?！迸磉€沒答完，淺辰已經(jīng)打斷她，行為如此急躁，說話時聲音卻依然沉穩(wěn)。他揚起的眉尚未落下，已用手中的雪茄指著她：“我買下了他的科研成果，他卻帶著錢跑了。現(xiàn)在，他欠了我四億九千七百萬美金?！?/br>
    他靠近女助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聲音壓得很低：“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后面那個零頭我不要了。告訴安森，我給他八天時間?！?/br>
    說到最后他的臉孔離她很近，幾乎已經(jīng)變成了耳語。之后，女助理故作鎮(zhèn)定地看著別處。而他沉默著端詳她，又在她身邊停了幾秒，才意猶未盡一般轉(zhuǎn)身離去。

    “安森沒有你想的那么弱?！迸矸路鹱兊缅钊跗饋恚澳愣凡贿^他?！?/br>
    淺辰停下來，半轉(zhuǎn)過身微笑著，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是么?！彼延沂种械难┣阉腿肟谥形艘豢冢鹬了剂税肷?，卻用左手取下它，然后用很長的時間吐了一口煙。

    “他的敵人不止我一個?！?/br>
    他把雪茄輕輕地扔到女助理的腳下。女助理反應(yīng)劇烈地后退一步，像是在躲一顆隨時會爆的炸彈。

    這完全是喬治意料之外的結(jié)果。

    如果他沒記錯，淺辰確實是一個有天賦的演員，但因為后天學習過晚，擅長演爆發(fā)力強的戲，在平淡和波濤暗涌的對白上卻總是會有諸多問題。

    可是剛才那一幕，簡直可以和一些終極老戲骨相提并論，例如說……

    他看向柏川。

    柏川卻絲毫不吃驚。

    淺辰從試鏡廳里出來后，立刻迎上了任杰不安的眼神。但任杰很快藏住了這種慌亂，取而代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試鏡如何？”

    “很順利。喬治似乎很滿意?！睖\辰穿上外套，理了理衣領(lǐng)，又抬頭看向任杰，“安東尼這個角色十有八九是我的了?！?/br>
    “什么？……安東尼？”

    “沒錯。如果真的通過，我請你吃飯。”淺辰拍拍他的肩，“當然，如果你還是繼續(xù)演主角，也要請回來。”

    任杰的眼中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喜悅。他點點頭，仿佛瞬間變成了個大男孩：“好！”

    冬季逐日深沉，天黑得越來越早。

    從公司回到金源莊園不過六點過，天卻已經(jīng)黑盡。連下了數(shù)日的大雪仍然無休無止地覆蓋著這座城市。

    在零下的氣溫中，積雪仿佛永遠也不會融化。六瓣的雪花越來越大，不像是下雪，倒像是漫天飛舞著白色的梅花花瓣。

    轎車靠近莊園大門，柏川看見了站在一側(cè)的男人身影。

    原本打算無視他，他卻突然擋在大門中央不讓開。保安還是幾年前那幾個，看見淺辰也不知該不該攔。

    柏川從車中走出，立刻落了滿頭滿肩的雪。他在淺辰面前停下的時候，也有白絨般的雪停在他的睫毛上：

    “有什么事？”

    “沒什么事，就想見見你。”淺辰笑盈盈地。

    “那現(xiàn)在見過，可以讓開了么。”

    已經(jīng)做好被冷漠對待的準備，淺辰厚著臉皮笑道：“我們又要一起合作了?！?/br>
    “有事片場說，現(xiàn)在我下班了?！卑卮戳丝幢怼?/br>
    淺辰的嘴唇因寒冷而發(fā)紅，又不甘地抿成一條縫。此時柏川腦中迅速浮現(xiàn)的情景，竟是抱他在懷捏著他下巴，親吻那雙飽滿唇瓣的過去。

    這么多年……竟還不知悔改？

    “讓開?！毙闹薪乖昶饋?，柏川的聲音卻冰寒到了極點，“不然會有人把你請出去?！?/br>
    “不?！?/br>
    “讓開！”

    “我不讓。”淺辰倔強地看著他，“我要和你和好?！?/br>
    “……什么？”柏川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要和你和好?！毕袷巧侣牭桨卮ǖ幕卮?，淺辰又急匆匆地補充道，“如果你不跟我和好，我就在這里強吻你，拍照，然后爆你頭條。”

    柏川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現(xiàn)實。

    白天在試鏡時看到他那么老辣的演技，原以為他會有一些長進。結(jié)果過了這么多年，這人居然還是如此不知廉恥又厚臉皮，什么卑鄙的話都說得出口。

    好幾年沒這么憤怒了。柏川抑制住動手揍死他的欲望，冷冷地對保安說道：

    “把他請出去?！?/br>
    但還沒來得及退回車邊，淺辰已經(jīng)緊緊抓住他的袖子，急道：“對不起！”握住他的力道加緊了一些，順帶捉住他的手：“柏川，求你原諒我。當時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因為源風就快死了。他對我來說真的不只是朋友或者戀人那樣簡單，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丟他在一邊不管……只要你不排斥我，我一定會用盡一切方法彌補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很顯然，淺辰已經(jīng)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一開口什么男人的尊嚴都不要了。

    但柏川只是靜靜聽他哀求完，淡淡地說：

    “說完了？可以讓了么?！?/br>
    淺辰愣了愣，忽然撲過去緊緊抱住他：“我知道當時是我自私，在我們的關(guān)系上處理得很糟糕，但是你看，源風現(xiàn)在已經(jīng)康復(fù)了，如果當初我沒做出那個決定，也不會有這樣好的結(jié)果不是嗎……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知道。聽說他康復(fù)，我也覺得你做對了?！卑卮ú]有推開他，但在淺辰眼中漸漸露出期待神色的時候，又平靜地看向他，“你做錯的事，是根本就不該和我在一起?！?/br>
    話音剛落，就感受到淺辰抱著自己的手顫抖了一下。柏川下意識皺了眉頭。

    淺辰咬了咬牙關(guān)，捧著柏川的頭就朝著嘴唇吻去！

    但對方反應(yīng)迅速，頭偏向一邊，用力推開他。

    淺辰跌了幾步，差點跌倒。

    周圍的人全部倒吸一口氣。

    “夠了！”之前的冰寒上升到了憤怒，“淺辰，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才會認為我們還有可能和好，但你看哪對情侶會分手三年還能一直在一起的？我們之間早就完了！現(xiàn)在，請你滾開，不要再來糾纏我！”

    “可是，可是……我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啊?！睖\辰的氣勢一下弱了很多，但還是不甘心地擋在他面前，“我們一直很相愛，感情不是一般情侶可以比的……”

    柏川嗤笑：“每一對情侶在熱戀時都認為他們是全世界最相愛的，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分手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可是，我們不是情侶。”淺辰舉起戴戒指的手，“我們都結(jié)婚了?！?/br>
    柏川低頭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指：“我怎么沒有這種東西？”

    “那是因為你在生氣，把它摘了?！睖\辰把戒指摘下來，拿給柏川看，“你看，上面還有我們的名字。從那時候起，我們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br>
    “結(jié)婚……”柏川接過那個戒指，轉(zhuǎn)了幾圈，瞇著眼觀察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哦，我記得了。”

    還沒等淺辰說話，他又繼續(xù)笑道：“剛我不都說了么，熱戀的時候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當時為了哄你開心，帶你去歐洲過個家家酒，那個結(jié)婚證在國內(nèi)根本就不被承認的。對了，我們當時是在哪個國家登記的？……荷蘭？英國？瑞士？……是荷蘭吧？”

    聽他說這些話，熱情瞬間被澆滅。淺辰一顆心已經(jīng)沉了下去。

    “柏川，你是故意在報復(fù)我……對不對……”

    “報復(fù)？那是喜歡的時候才會做的事吧?！卑卮]有感情地笑著，“你是不是認為，我和Cheryl分手你就有機會了？你是不是還在幻想我和她在一起是為了氣你，我們之間的所有矛盾都是因為你？因為在你眼中，我可是愛你愛到愿意下跪的人?！?/br>
    涼意浸滿了淺辰的背脊。

    他說不出話。

    “看看你自己，已經(jīng)是國際級的演員，思想?yún)s還是這樣單純夢幻，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卑卮ㄝp輕拍拍他的肩，“既然你聽不懂，我再解釋解釋——你走后沒多久我的病就好了，因為死心了。然后我愛上了Cheryl，但后來和她因為志向不合散伙?，F(xiàn)在我還沒有從上一段戀情中走出來，所以沒打算交下一任女友。至于你，淺辰?！闭f到這，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恰當?shù)拇朕o，“當初或許我們都認真過，但分手未必不好。畢竟我們都是男人，困難肯定比跟女人在一起多?，F(xiàn)在都過去三年，就別再想東想西。我們也結(jié)束了三年，給彼此留點余地吧?！?/br>
    淺辰突然間大徹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