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mama眼睛盯著電視畫面說，“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其實是有預(yù)感的，壯壯無緣無故撂下小飯館，跑到山下去工作，長寧那段時間明顯也很不對勁，但她不敢去想，一想心里就難受。壯壯是長寧生的，他們能夠相認(rèn)是好事，但壯壯也是他們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一想到孩子知道了真相后和他們生分，誰的心里能受得住啊。

    “媽，其實我都知道了?！标惏残藓苊靼?，這種事情，他爸媽永遠(yuǎn)不知道，當(dāng)然是最好的，這樣他們就不會傷心，但這有可能嗎？與其讓爸爸察覺他和小舅偷偷相認(rèn)更加難受，還不如痛痛快快說出來，這是在他和章時年的相處中得來的經(jīng)驗之談，“我和小舅的關(guān)系，我都知道了?！?/br>
    陳mama的身體顫動了一下，但人沒說話，擔(dān)心的事實得到印證，這一刻，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心口那里好像有風(fēng)吹進去了。

    陳安修卻好像沒感覺到一樣，下巴枕在mama的肩膀上，厚著臉皮說，“媽，我不管啊，你和我爸爸養(yǎng)了我二十多年了，后面也得負(fù)責(zé)到底。”

    陳mama過了好一會，聲音里帶著鼻音說，“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還不夠，你是打算賴著我們一輩子嗎？”

    “誰讓你們是我爸媽呢，我不賴著你們賴著誰，反正你們怎么趕我，我都是不會走的，你們非要趕我走的話，我就搬著鋪蓋住到大門口去，天天擋著門口，不讓人進來，也不讓你們出去。咱就慢慢耗，一天不行，我就耗一個月，一個月不行，我就耗一年，早晚耗到你們沒力氣了，讓我進來為止?！?/br>
    陳mama噗的一聲笑出來，在他額頭上狠狠戳了兩下說，“你個熊孩子，這樣的事情虧你想得出來?！?/br>
    “媽，我不是害怕嗎，我就這么一個家，你要趕我走，我就不知道去哪里了?！?/br>
    陳mama放心了，思路就清晰了，才不聽他這些可憐話，“不知道去哪里？去章時年那里啊，他那里住地比咱家舒服，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也不攔著你。弄出個孩子來，我也不管?！?/br>
    最后那句話，陳安修就當(dāng)做沒聽見，“他家再好也不是我的?！?/br>
    “我看應(yīng)該是，他家再不好，你也愿意住在那里才對。”

    說通了mama這邊，陳安修又出去接他爸爸，父子倆談了一路，陳爸爸的心很寬，但還沒寬到發(fā)生這種事情還毫無知覺的程度。已經(jīng)看到家門的時候，陳安修說了最后一句話，“爸爸，不管將來的事情怎么樣，但從小抱著我，背著我，會偷偷塞給我零花錢，下雨就去接我的爸爸，我就有一個。我現(xiàn)在叫陳安修，以后也叫陳安修?！?/br>
    陳爸爸一個五十多的大男人扭過頭去，眼圈紅了紅，伸手拍了拍陳安修的肩膀，“你當(dāng)然是我兒子?！?/br>
    第二天陳安修離開的時候，家里氣氛看著就好了很多，剩下的一點不適應(yīng)總需要時間慢慢來磨合。

    *

    回到山下，陳安修帶回來的鹽水花生，炸的薄荷葉還有咸鴨蛋放在冰箱里，章時年在客廳里問噸噸，“噸噸，你想去哪里玩？”

    噸噸啃著紫色的粘玉米，又送到章時年的嘴邊給他吃了一口，一臉滿足的說，“哪里都行啊?！?/br>
    綠島市沒有什么很大型的游樂場，平常人們帶著孩子常去的動物園，森林公園之類的地方，噸噸已經(jīng)去過好幾次了，而且這天氣，也不適合頂著個大日頭在外面跑。

    “要不咱去海洋館看白鯨吧？”白鯨是噸噸最喜歡的生活在海里的動物，陳安修自己也挺喜歡的，那么的大個頭，又白又胖。

    噸噸含著一嘴玉米粒，含含糊糊地說，“好啊，爸爸，好久沒去看白鯨了，白鯨還沒有親過我呢?！?/br>
    海洋館的門票并不算便宜，以前陳安修帶著噸噸來過兩次，都是通過他二舅家的小表弟林海雙那里拿的票，半價，綠島市大大小小的旅行社滿大街都是，林海雙開的那家假日之旅就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家，據(jù)說生意還不錯，養(yǎng)他自己一個人反正絕對是沒問題的。

    陳安修這次還想打電話和林海雙拿票的，章時年說：“算了，來來回回地耽誤不少時間，直接去吧。”

    “那你出錢?！标惏残逈Q定做一次伸手黨。

    章時年很痛快地摸出整個錢夾子扔給他。

    “章先生，你真大方?！标惏残逈]來得及數(shù)里面有幾張大鈔，就先被里面放著的照片驚住了，這不是那次親子活動上的照片嗎？正好是章時年親他的那一瞬間照下來的。

    陳安修伸手抽了抽，章時年背后長著眼睛一樣，“你愿意留念就拿去，我這里還有更清楚的?！?/br>
    陳安修額上青筋跳了兩下，把抽到一半的照片又推了回去。

    海洋館在東部的海邊，位置比較偏僻，但占地還挺大的，一拐進正門就能看到大鯨魚造型的噴泉池。

    這種天氣來海洋館里是最舒服的，不知道這里是不是極地動物比較多的原因，室內(nèi)冷氣非常足。盡管來了不止一次了，噸噸還是看的很仔細(xì)，他知道章時年是第一次來，一邊看還一邊給章時年講解，看到北極熊那里的時候，他挺驕傲地說，“章叔叔，我和你說，我覺得右邊那只北極熊是假的，其實是個玩具熊，我都來三次了，它一直都是這樣的，每次往前走三步就退回去，再走三步，再退回去，它還從來都不下水的?！?/br>
    “真的嗎？我看看?！闭聲r年笑。

    噸噸底氣很足的說，“真的，它不敢下水，一下水肚子里的電池就泡壞了。”

    “那個孩子說，有只北極熊是假的?！敝車膮⒂^者一聽，呼啦圍過來一群，仔細(xì)瞅瞅，情況還真就差不多，那只北極熊活動也太有規(guī)律了，簡直像上過發(fā)條一樣。

    “這不是騙人嗎？花那么多錢，就進來看個玩具熊。海洋館也太過分了?！比嗽骄墼蕉?，紛紛要求解釋，最后海洋館的工作人員也聽到消息趕回來了。

    海洋館的工作人員過來好一通勸解，最后得知是因為小孩子的一句話引起的，哭笑不得地送給噸噸一只玩具企鵝，嘴上說是獎勵孩子觀察仔細(xì)，其實陳安修也知道，人家是想讓他們少開口了，再讓他們繼續(xù)評論下去，海洋館今天就不用開門了。

    噸噸不知道人家的真實意思，被人獎勵一只企鵝高興壞了，一路上抱在懷里，照相的時候也不放開，有些動物園區(qū)的觀看位置比較高，為了能和動物合影，孩子只能由家里個頭比較高的爸爸抱著，像噸噸這樣，當(dāng)然是最幸福的，兩個爸爸可以輪流抱著他照相。

    “企鵝，我也和爸爸。海象，我和章叔叔。海獺，我和章叔叔。海象，我和爸爸。大鯊魚，我和爸爸?！眹崌嵎粗鄼C的照片。怎么沒有三個人一起的呢。

    “爸爸?！皣崌崜u搖陳安修的手說，“前面就是白鯨啊，咱們也照一張吧?！?/br>
    “沒問題?！?/br>
    可等走到那里的時候，噸噸把一直抱在懷里的企鵝往兩腿間一夾，一手牽著陳安修，一手牽著章時年。

    “噸噸，這怎么照啊？”難不成來張自拍啊。

    噸噸用一種很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說，“爸爸，對面那里不是有塊石頭嗎？你把相機放在上面調(diào)好了不就可以照了嗎？”

    陳安修恨得牙癢癢，現(xiàn)在的小孩怎么懂這么多，章時年持續(xù)做壁上觀，看他們父子內(nèi)斗。

    “爸爸……”

    “好了，好了，我去放。你們兩個站好，我很快就跑過來?！?/br>
    陳安修設(shè)置好相機，轉(zhuǎn)頭就往回跑。

    “爸爸，快點，爸爸，快點?！?/br>
    陳安修跑的太急，沒防備被旁邊凸起來的一塊石頭絆了一腳，身體一踉蹌，章時年上前一步，出手扶他，他整個人撞到章時年懷里。

    “爸爸……”噸噸丟下企鵝就撲過來看他。

    咔嚓一聲，三個人的第一張全家福就以這種抱成一團的混亂姿勢新鮮出爐了。事后看看這張照片，三個人誰也沒個正臉。

    出了這么丟臉的事情，陳安修是怎么都不肯把繼續(xù)再拍一張了，不過他答應(yīng)噸噸，這一張不會刪除。白鯨一直不過來，章時年就帶著噸噸先去海豹池那里買魚喂海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