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姨就在住院一部，三零五室。不用特意抽時間去看，得空的時候再去看兩眼，她就會很高興了?！眲晗氲狡拮拥慕鼪r，笑容又漸漸淡了下來。

    三零五室……顧蘇想起了一些事情。

    就是那間病房，在謝依萌被無常帶走的那天，有個小孩看見了他們。

    可是，只有將死之人才能看得見那些東西。

    “劉叔，你先前說的那個小孩，是不是剃了個圓寸，腦后留了很細一縷長頭發(fā)？”

    劉國宏打起精神，說道：“是啊，你認得他？”

    顧蘇點點頭，又搖搖頭。付宗明問道：“怎么？小蘇你怎么認得那個小孩子？”

    “他……”顧蘇話鋒一轉(zhuǎn)，“只是之前在醫(yī)院見到小孩留這樣的頭發(fā)覺得有意思，就留意了一下，隨口一說沒想到猜對了?！?/br>
    “那縷頭發(fā)有說法的，它叫老毛，男孩子留著這縷頭發(fā)，能保佑身體健康不生病。”卞青又對這些老說法頗有研究，他又想起那男孩的情況，沉默片刻，“當然這也只是一種說法罷了?！?/br>
    劉國宏將車停在博物館外的停車處，顧蘇不想讓付宗明進到那棟建筑里去，雖然館長辦公室在五樓，遠離地下。付宗明更不放心顧蘇一個人進去，理由理直氣壯：要是碰上什么危險，誰來保護小蘇你？

    “你……”顧蘇語氣遲疑。

    付宗明眉頭緊皺，改了口：“我們互相保護吧?！?/br>
    顧蘇：“……”

    卞青又單手推著破單車，往門衛(wèi)室一旁的單車停放處一放，連個鎖也不扣徑直往里走，顧蘇和付宗明緊隨其后。搭乘電梯上到五樓，沿展廳一旁的細長走廊到盡頭，便是館長辦公室。

    博物館館長姚莘?正研究最近上交的一張古畫真假，見卞青又走進來，詫異道：“這么快就把顧道長請來了？”

    “沒有。館長，我被人給撞了?！北迩嘤至亮肆链蛄耸嗟母觳?，又指了指身后的顧蘇和付宗明。

    “撞什么樣了？”姚莘?問道。他通身透著老派學(xué)究的氣質(zhì)，穩(wěn)重內(nèi)斂，端正謹慎。他不輕率問罪責，先看后果嚴不嚴重再定奪。

    卞青又說道：“醫(yī)生說是裂紋骨折?！彼又亓斯钦蹆勺郑拔铱墒且患壩奈?！”

    姚莘?聽完反而放下心來：“骨裂而已，摔一跤也能傷的，不算什么大事。哦，那邊桌上紅頭文件下來了，有一批一級乙等文物降為二級，其中有你，一邊看去吧。二位有什么事嗎？如果要談賠償事宜，你們可以私下協(xié)商，也可以去四樓找顧問，我這現(xiàn)在有些不方便。”

    卞青又一臉震驚，嘴里喃喃不可能，顧不得身后的兩人，拿著新文件站到一邊逐字逐句看起來。

    姚莘?站起身，一副要送客的姿態(tài)。

    顧蘇沒有動：“剛才聽您說，要找顧道長，請問是要找哪一位顧道長？”

    姚莘?并不接話，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付宗明，說道：“你們是什么人？”

    “我是國降部在冊天師，他是我的……朋友。”顧蘇瞟了付宗明一眼，繼續(xù)說道，“上次我路過此地，發(fā)現(xiàn)地下展館陰氣逼人，怨怒滔天。雖然有高人在此布陣做法，卻難掩血海仇怨，恐怕普通道長鎮(zhèn)壓不住啊?！?/br>
    “那這位道長有何高見？”姚莘?面上不顯山露水，順著應(yīng)了一句。

    “具體如何要看了才曉得。我?guī)熼T雖然籍籍無名，但驅(qū)邪鎮(zhèn)魔還是手到擒來?！鳖櫶K這話說得眼睛也不眨。

    付宗明第一次知道他這么會說話，唬人的時候還一套一套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顧蘇一直被板爺和狄斫照顧得很周到——主要是師兄狄斫，里外cao勞兩把抓。雖然生活清貧，但也從未受過凍餓之苦。

    師兄不見之后，他們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板爺領(lǐng)著他到處給人做法事，他也有樣學(xué)樣。等只能靠自己的時候，他打心底敬佩師兄，至少在那樣的情形下，沒有讓他們饑一頓飽一頓。

    姚莘?隱隱有些心動，地下展館一直是他心腹大患，從四十多年前那場發(fā)掘開始，就是難以治愈的頑疾。

    四十年前，城市規(guī)劃才將將啟動，博物館所處的位置較為僻靜，周圍很大一片荒地。連姚莘?看著以前的照片，都很難以想象現(xiàn)在雄渾的大型建筑，和周圍寬闊的繁華街道。

    一次暴雨將地面淺表的泥土沖刷開，露出一段古城墻，姚莘?帶領(lǐng)著考察隊伍在周邊進行勘察，陸續(xù)發(fā)現(xiàn)一些青銅碎片，這讓他們很興奮。工作緊鑼密鼓地展開，進而隊員們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周圍可能存在古墓。

    可地表沒有任何顯著特征表明地下古墓的位置，姚莘?請來了經(jīng)驗豐富的專家進行地質(zhì)勘察，劃定了大致范圍，立刻開展了發(fā)掘行動。

    眾人興致高漲，兩周縮小了一半的范圍，但在已發(fā)掘的范圍中沒有任何地宮的特征。這是一件喜憂參半的事情，如果真的存在古墓，那么就會在這剩下的范圍中，他們已經(jīng)很接近成功了。可在這過去的兩周里，沒有任何新的證據(jù)出現(xiàn)，很多人甚至對是否有古墓產(chǎn)生了懷疑，就算有墓，沒有地宮也就說明可能并不是什么達官貴人的墓xue，那么墓中有有價值的文物的可能性也隨之降低。

    當時還年輕的姚莘?第一次挑梁帶隊，老師就在邊上看著，他不敢輕易言棄，咬牙堅持繼續(xù)發(fā)掘。

    第三周終于有了發(fā)現(xiàn)，一名隊員在清理土層的時候掃出來一塊黑鐵牌，銹跡斑斑，他立刻上交到姚莘?手中。經(jīng)過清洗，黑鐵的原貌終于完全展現(xiàn)，銘文是一種篆書變體，幸而隊內(nèi)有古文字研究專家，雖然字有殘缺，但可以看出大意。

    “甲戌伐縉，緹騎盧卒于郗，同葬胄、甲、殳、弓矢。”

    這一發(fā)現(xiàn)讓考察隊加快了進展，在黑鐵令牌發(fā)現(xiàn)不遠處，發(fā)現(xiàn)了一副棺木，因破損嚴重，內(nèi)部充滿淤泥，清理起來有些困難，但尸體穿著全副盔甲，骨骼還算完整。在這一片區(qū)域內(nèi)，接下來三周陸續(xù)發(fā)現(xiàn)十八副棺木，與第一副被發(fā)現(xiàn)的相比，可以說保存相當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