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書驚訝道：“不回孤山？”

    懷柏說：“等到確認圣人莊安全，水族不來再犯，再回去?！?/br>
    話音剛落，圣人莊的弟子紛紛對她投以感激的眼神，墨門之人見狀，也自覺留下。

    兩門弟子原來水火不容，而今相視一笑，恩仇盡泯。少年人的友情本就如此，吵鬧且真誠，歷經(jīng)生死后，便變得牢不可摧。

    霽月站在城墻安排諸項事宜，腰懸有為劍，頗有圣人的氣度。

    無論百姓還是弟子，看她的眼神崇敬又信服。

    狐妖趴在墻頭，尾巴晃了晃，眼中露出笑意。

    尋到空隙，霽月到狐妖面前坐下，小聲道：“師尊，學生有個不情之請……”

    狐妖抬起眸。

    少女面泛薄紅，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頭去。她一直穩(wěn)重可靠，鮮有如此嬌怯稚氣時，狐妖覺得新鮮，問：“何事，你且說?！?/br>
    霽月道：“我能再摸摸您的尾巴嗎？”她的指尖微微顫動，似是還留存著狐貍皮毛的余溫。那是一種極溫暖松軟的觸感，讓人不禁沉迷。

    狐妖斥道：“胡鬧！”然而說完，它便看見霽月光禿的手臂，眼眸頓時黯淡下來。

    少女本該光風霽月，完美無缺，卻因斷臂，白玉有瑕，明月有缺，讓人看了不禁悵然。

    狐妖親手將霽月養(yǎng)大，把她當作最得意的弟子，寄予厚望，見此情景，更是心酸，身子轉(zhuǎn)一個向，毛茸茸的大尾巴對著少女搖晃。

    霽月看得心癢，只當她是默許，壯著膽子抬手摸了摸。

    她本就喜好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而狐妖修行千載，吸日月精華，皮毛光滑柔順，勝過凡間狐貍?cè)f倍。

    玉指拂過柔滑的毛，停在狐妖脊骨處。

    狐妖只覺一股顫栗之感從脊骨躥上，直擊天靈蓋，讓她如遭電擊，渾身無力，眼中含滿委屈的淚水，正要回頭斥責，又聽少女玉一般的聲音，“師尊有九條尾巴？”

    八條大尾巴下，藏著一條小小的尾巴尖。小尾巴上的毛并未張全，還帶一絲粉嫩，只淺淺覆了層銀色絨毛上去，很有rou感，小巧可愛。

    霽月伸出手指，一摸到底。

    “不要摸那里！”狐妖猛地彈起來，連躥幾步，又羞又憤，扭頭跳到屋頂，一溜煙跑遠。

    霽月愣在原地，“我做錯什么了嗎？”

    懷柏忍俊不禁，眉眼彎彎，“妖怪都有一個極為敏感之處，便如龍之逆鱗一般，摸不得的?！彼ρ弁蚝浠亩拥纳硇危肫鹉峭砗秃廊嗽谝癸L中奔襲，感慨：“明明是山野里的精怪，偏偏要在這個抬頭看不到星星的地方做什么圣人，這世上怎么有這樣的妖怪？”

    霽月問：“仙長早知我?guī)熥鹗茄?？?/br>
    懷柏笑道：“是啊，那日我們追著小桃紅到見賢閣下，聽你說那里面只有淵風，就猜到七七八八了。”

    霽月偏頭，“佩玉，你也知道？”

    佩玉頷首。

    霽月回想當時，游煙翠似乎也毫不驚奇，便問：“師妹，難道你也……”

    游煙翠點了點頭，面色不太自然。

    霽月心想，難道身為圣人莊的大師姐，便只有她最后知道這個消息嗎？這一臂斷的也未免太不值。她嘆口氣，苦笑：“罷了，看來是我消息最不靈通，對了，漫漫呢？”

    佩玉一直注意柳環(huán)顧行動，說：“回圣人莊了。”

    霽月松口氣，“那便讓她休息一會吧，想必她也累了?！?/br>
    柳環(huán)顧獨居的小院是她母親留下，名為采蓮居，院旁有一方湖泊，湖上蓮花娉婷，云煙浩渺。

    她匆匆回到采蓮居，紅著眼睛走入一間暗室，掩好門扉，過了許久才出來。此時，眼中的猩紅已經(jīng)不見。

    她推開門，柳樹下少女抱刀而立，垂眸看著湖中蓮花，白衣纖塵不染，如身覆冰霜。

    佩玉回過頭，斂去眸中冷意，將無雙收好，自柳蔭下走出，身后蓮花十里，湖光瀲滟，云霧渺然，而她神態(tài)孤高，氣質(zhì)超然，便如云夢中走出的神女。

    柳環(huán)顧心中陡生慌亂，強顏笑道：“佩玉，你怎么來了？我?guī)闳ズ型とテ凡琛！?/br>
    佩玉抿了抿淡色的唇，問：“歲寒呢？”

    柳環(huán)顧長袖下的手頓時攥緊，笑意漸漸褪去，“她還在休息，怎么，你找她有事嗎？”

    佩玉垂眸，“來探望一番?！?/br>
    “那便請吧。”柳環(huán)顧嘴角揚起，帶佩玉進門，“沒想到你還掛念著她?！?/br>
    一股厚重的藥味沖來，佩玉輕蹙眉頭，“她與我是故交?！?/br>
    “故交？”柳環(huán)顧微笑著，笑意不達眼底，“她有你這樣的舊識，真是十分有幸。”

    佩玉隨她繞過重重屏風，“她有你這樣的師姐，想必也很幸運?！?/br>
    房屋內(nèi)未燃燈火，黯淡無光，歲寒臥在床榻上，面色慘白，像一個殘破的娃娃。

    佩玉看著她，面色有些復雜。復仇之事本該是她自己親力為之，卻突然被人搶了先。這感覺便像嘴中的獵物被人叼走，難免心有不甘。

    歲寒仿佛聽見腳步聲，眉頭皺了下，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是佩玉時，神情陡然激動起來，身子微微顫動，嘴巴一張一合，無聲說道：“殺我、殺我，求你。”

    柳環(huán)顧放下灰色的床帳，笑道：“這兒藥味濃，我們?nèi)ネ饷媪陌伞！?/br>
    佩玉最后看了眼歲寒絕望的神情，轉(zhuǎn)身離開，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