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書院
門房送來了兩張來自明德書院的請柬。明德書院的現(xiàn)任山長即將卸任歸隱,特邀二人回書院一聚。 山長德高望重,關(guān)懷晚輩,莘莘學(xué)子多受其照拂。 出發(fā)前一日,荊逸問娘子是否要一同前往。 知月反問:“夫君不希望我去?” 荊逸沒有作答。 你不愿我去礙眼,我偏要去。 那日知月難得盛裝打扮與荊逸一起前往明德書院。 昔日的同窗摯友將或羨慕或嫉妒或好奇的目光投向我倆。 大概他們也沒有想到,小門小戶出身的許知月居然可以入荊府的門,當(dāng)家主的正頭妻子。 知月自己也沒想到,當(dāng)年找上荊逸一半是心之所愿,一半是走投無路。 離開書院后,后母既不愿意讓打知月理家里微薄的產(chǎn)業(yè),也不肯放她出去找營生。 要把知月嫁到鄰城去,給六十多歲的官員當(dāng)填房。她求也求了,鬧也鬧了,換來的是父親的責(zé)罵掌摑和后母假惺惺的勸說。 許知月不服命,收拾了細軟,連夜逃去了鄉(xiāng)下,想著等風(fēng)頭過了,去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做點小買賣。 沒想到,許知月很快就被我家里人找到了,慌不擇路躲避的時候,遇到了前來巡視礦場的荊逸。 許知月上了他的馬,迎著火紅的落日,他帶著女子奔馳而去。 有那么一瞬,許知月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前,竟生出了一對有情人亡命天涯的荒謬想法。 “你想去哪?我送你?!辈恢^了多久,他勒住了韁繩,平和地問。 許知月低頭沉默了幾瞬,用盡畢生的勇氣開口:“你娶我吧?!?/br> 半晌都沒聽到他說話。 不敢轉(zhuǎn)頭去看他的神色,她心一橫,加籌碼:“就當(dāng)是你報答我吧?!?/br> “報答?” 許知月硬著頭皮,往下說:“那年冬日在槐蔭縣……” “你是那個女孩?”他的語氣中充滿驚訝。 懷中女子點點頭,眼淚止不住落下。說不清是忐忑多還是羞愧多。 他掉轉(zhuǎn)方向,當(dāng)天便向許家提了親。 荊家的聘禮很足,攀上這樣的好親事,許家很高興,甚至對知月態(tài)度都好了許多。 后母臉上的笑得僵硬,她一直想讓meimei與荊家結(jié)親,托人說項了好幾次都被回絕了。 她大抵沒想到,許知月一個沒親娘可依的竟能明媒正娶入荊家。 新婚之夜,許知月對即將到來的生活,能與夫君朝夕相處的日子充滿期待。 一切的憧憬都在荊逸掀開紅蓋頭后離去的背影里破碎…… “知月!”一聲又脆又柔的呼喚傳入她的耳朵。 是趙頌宜,許知月在書院時的閨中好友。 也是她夫君心中念念不忘的人。 與趙頌宜一塊的還有周承安。 周承安眉眼溫和,神情眷戀地望著自己的未過門的妻子。 兩人站在一處就是一雙神仙璧人。 許知月不經(jīng)意偏頭,覷見了夫君直愣愣地盯著那邊,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陰沉,知月的心也跟著蒙上了一層灰。 “知月,自你成親后就沒怎么見過你了。” “前陣子承安在南橘坊設(shè)宴,恰好趕上你身子不舒服,現(xiàn)下可有好些了?”趙頌宜走上前,握著她的手,關(guān)懷道。 身子不舒服?許知月看了眼荊逸,他躲避我的視線。 是他不想讓自己去,才借口對外說夫人身子不適吧。 許知月微微一笑,反握住趙頌宜的雙手,“是,是有些不爽利,不過已然大好了。”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她不想讓外人看出端倪。 同窗好友一陣寒暄之后,紛紛落座。 許知月的位置緊挨著小軒窗,稍一抬頭,便能瞧見書院里“立心湖”的風(fēng)光。 那個湖不大,整個讀書難免乏味,書院學(xué)子常喜歡在旁游玩、散步消遣。 “夫人,你在看什么?”荊逸問。 “沒什么,我只是瞧見了湖上的拱橋似乎修繕過了。是得修修,以前的橋身太窄,夫君你還不慎從上面掉落過?!?/br> 許知月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一邊轉(zhuǎn)頭看他。 荊逸垂下眸子,悶悶哼了一聲,不再答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提到那座橋,他當(dāng)然不高興。 那落水那日是上元佳節(jié),湖畔以及兩側(cè)橋身都掛滿了明朗精致的花燈,煞是好看。 周承安還弄來了一艘小畫舫,泛舟湖上,與趙頌宜情定三生。 那晚,橋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就在周趙二人執(zhí)手盟誓的那一刻,“撲通”一聲,有人掉進了湖里,驚起水花一片。 荊逸素來沉穩(wěn),若不是對趙頌宜……又怎么會如此。 湖水不深,卻寒冷,荊逸在水里撲騰了幾下,甩開畫舫上周承安伸過來的手,自顧自游向了岸邊。 后來,許知月去書院廚房煮了姜湯,托與其同寢室的周承安帶去。 “別讓他知道,是我送的。就說是你在廚房取的?!?/br> 那是當(dāng)天她第二次請托周承安。 第一次是那日清晨,她滿懷忐忑地將自己制作的香囊遞給周承安,上面墜著的和田玉珠幾乎用光了她攢的私房錢。 周承安和她保證,會將這個香囊送到荊逸手上,無論情況如何都會給回話。 她等啊等啊,一直沒見周承安來找她。 直至傍晚,周承安才出現(xiàn)在面前。瞧見了他臉上的無奈與欲言又止,不用他開口,許知月便明白了。 不想讓旁人瞧見失落,她轉(zhuǎn)身就走,也不理會周承安還在后面喚她。 再然后,就是晚上荊逸失魂落魄落水。 想起這些,許知月自嘲了笑了笑,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明明知道他心里有別人,還巴巴的往上湊,就像那日送姜湯一樣。 宴席上,許知月味同嚼蠟,往事點點滴滴都浮上心頭。 她本以為能坦然面對趙頌宜,可她發(fā)現(xiàn),因為對荊逸的感情,因為這場以欺騙為開端的親事,使自己在趙頌宜面前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