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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樓中的男子想來也是見慣各種世面的,見到了歸隱的冷臉,反而不覺得畏懼,只當她是一般姑娘家的羞澀。這六人里頭穿著紅衫的男子眨了眨眼,繞到了歸隱的身旁,細聲說道:“這位女俠——”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得一聲尖叫充斥了廂房。從手腕被扭到接骨正位不過是一眨眼,背上的刀解了下來放在了桌上,歸隱又道:“出去。”這下子可沒有人懷疑她是開玩笑的了,六個大男人動作快得像是一陣風。 從廂房的窗戶下望,可以瞧見樓下的諸多席位。幾個小丫頭在客人身側(cè)歌吟,還有那雜耍、說書、鑼板、吹簫一類的人,在客人中穿梭,好不熱鬧!歸隱喜歡清靜,然而有的時候又十分向往熱鬧?!斑@襄陽城可比江陵熱鬧多了?!睔w隱輕啜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說道。晏歌沒有說話,她都沒有飲下杯中酒。她只是低著頭,看著杯中自己的倒影,隨著她指尖的微微晃動,那影子也泛起了漣漪。 “下面有很多江湖人,有些人看著十分體面,可那都是江懷遠資助的,說是江懷遠的朋友,可事實上只是他養(yǎng)的‘士’,對于結(jié)交朋友,‘小孟嘗’江懷遠可一點兒都不吝嗇。襄陽城中的小幫小派要靠散花宮的庇護,他們要對散花宮‘納貢’,如同諸侯向天子貢獻一般。當然,光靠他們送上的銀兩,是不夠支持散花宮的開銷的,江湖中的大家族也都做生意,販賣私鹽、挖山開礦,諸如此類?!睔w隱嘆了一聲道,“如果你到了散花宮,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不干不凈,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無須驚訝?!?/br> 晏歌抬起了頭,她輕聲道:“你對這些事情很不屑?!?/br> 歸隱微微一笑道:“是。若是正經(jīng)兒做生意,那是一件好事情,可若是仗著自己的勢力到處搶占地盤,排擠他人,這就不是一件值得夸贊的事情了。江懷遠人稱他為‘小孟嘗’,你知道這個稱號怎么來的么?是他的所謂朋友所謂門客,自愿替他捧出來的。戰(zhàn)國時期的孟嘗君,你看他手底下是哪些人?孟嘗君好客自喜,招任俠jian人入薛地,使得閭里多暴桀子弟,雞鳴狗盜之徒能叫做‘士’么?江懷遠比起孟嘗君,可差得遠呢?!本羽B(yǎng)士是為了平民百姓,而江懷遠養(yǎng)門客,可不分智愚好壞。襄陽城中有一半人稱江懷遠的賢名,而另一半則是被暴桀之徒欺凌,敢怒不敢言。 晏歌淡淡地應了一句:“盤根錯節(jié)?!?/br> 歸隱輕哼了一聲道:“浣溪沙晏家已經(jīng)夠復雜了,再加一個散花宮,你能夠應付得了么?我想要什么?我可以幫你去取,你不必嫁給江懷遠?!倍颊f酒后吐真言,可不過是小飲了幾杯,眸中似是浮現(xiàn)了些許醉意了。歸隱歪著頭,搖晃著酒盞,柔和的目光落在了晏歌的身上,帶著幾絲期待。 晏歌搖了搖頭道:“謝謝你,不過這太冒險了,你會因此得罪整個散花宮?!?/br> 歸隱放下了酒盞一笑:“我?guī)讜r畏懼過?再者我已經(jīng)得罪了晏家,而以晏家與江家的交情,散花宮已然成為我的敵人。這一路送你到此,我將你當做朋友,我實在不想你成為我的敵人。我浪跡江湖,對手已經(jīng)夠多了。” 晏歌眸中浮起了一抹笑意,她應道:“你忘了么?我是晏家人,你在潛江殺了的孩子,是我的親弟弟,我們本就該是敵人。”歸隱恍惚了許久,才猛地醒轉(zhuǎn)。她灼灼的目光落在了晏歌的身上,她說道:“晏家于你而言是個牢籠,你與晏欣之間可不見一絲情分在,你想脫離晏家。只不過,散花宮江家未必能夠助你,你只是從一個牢籠進入到了另一個牢籠罷了?!?/br> 晏歌嘆息了一聲,她說道:“我很羨慕你有一個好父親?!睔w一嘯與晏鴻在江湖上是齊名的,可是他們教育子女的方式卻是截然不同的。歸一嘯喜歡浪跡江湖,而他的女兒也染上了這份性子。而晏鴻呢?他的眼中只有兒子,兒子是日后繼承家業(yè)的,女兒則是用來籠絡人心的工具罷了?!拔业唤橐舛嘁粋€干女兒?!睔w隱答得很快,她的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晏歌的臉上多了一絲驚愕,但是這種驚愕很快就消退了,她的眉眼彎起,笑得如同一道月牙兒。她不相信歸隱的話,可只有歸隱知道自己并非在開玩笑。 第13章 歸隱搖晃著酒杯,她的右手已經(jīng)按到了龍牙刀上。一道尖銳的破風聲響起,一支飛鏢直接從窗戶中打入,釘在了深紅色的柱子上。晏歌已經(jīng)站起來了,她衣裙上的環(huán)佩叮叮當當?shù)捻?,她的面上流露出幾絲焦急與憂愁來。 嘈雜的大堂忽然間靜止下來,歸隱霍地起身走到了窗邊,望著底下一群錦衣人簇擁著一個穿著華衣的白面青年?!白?,我們下去?!睔w隱壓低了聲音對晏歌說道,也不管她有沒有答應,握著她的手便往樓下快步走去。酒樓中的小二忽然間殷勤起來,遞送毛巾的、端茶送水的、甚至還有捶背的,當然,這個人近不了青年的身,他一靠近就被青年周邊的錦衣侍衛(wèi)給隔開了。 全新的凳上擦了又擦,光亮的凳面上不染塵埃,這年輕公子撩起袍子落座,曲起尾指做了一個手勢,那些錦衣人便意會了。洪亮的聲音在大堂中回蕩,原先的那些酒客、賣花的、耍雜技的,都在這一聲暴喝中匆匆忙忙離去,他們當然不用付賬,這位年輕的公子已經(jīng)包攬了一切費用。這酒樓里的人吶,哪里是喝酒來的,分明是喝一個排場,彰顯著自己的身份,展現(xiàn)自己的與眾不同。那些在廂房中照顧著客人的鶯鶯燕燕,此時也是一排從樓下走了下來。一個面容泛青的錦衣人走上前,道:“你、你,還有你,過來。”這是一種不容忍辯駁的語氣,他的眉眼中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