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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貴見九爺手上纏著又厚又亂的紗布,一猜就知道八成是沈惜言替九爺包的,但他沒敢問這傷是怎么來的,上回僭越的教訓他還記著。 九爺傷在右手,多余的紗布擋住了關節(jié),連筷子都拿不好,他想了想,終是沒拆,換了只手吃飯。 沈惜言“砰”地擱下碗筷,悶聲道:“是我害你受傷的,我喂你吃?!?/br> 他說完也沒等九爺同意,直接拿過九爺?shù)耐肟辍?/br> 沈惜言少爺出身,沒讓別人給他喂飯就不錯了,哪里干過喂飯的事兒,他夾起一口熱氣騰騰的飯菜,吹也沒吹就送進九爺嘴里,九爺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連眼都沒眨一下。 趙九爺雙眼牢牢鎖住沈惜言,深沉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半天也沒能瞧出癥結(jié)。 他悶頭喂飯不看人,方才一通莫名其妙的火發(fā)完,這會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傷心事,喂著喂著眼圈就紅了。 九爺疼人,但不代表沒脾氣,趙九爺?shù)钠庥卸嘤玻麄€城都知道。 趙萬鈞最后耐著性子問了句:“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惹到你了?” 沈惜言忽然抬起頭,紅通通的眼瞪著趙萬鈞,不似嗔怨:“趙老九,你是渾蛋?!?/br> 第51章 這是句實打?qū)嵉牧R。 沈惜言罵完,整個飯?zhí)枚检o了,一旁悶頭做事的仆從大氣都不敢出,各個面面相覷,琢磨著是否應該退下。放眼這偌大的北平城,沒幾個敢這樣罵九爺?shù)模运麄兊纳矸?,更是連聽都不敢聽。 趙萬鈞掃了他們一眼:“誰都不準走?!?/br> 啪嗒,啪嗒。 趙九爺不輕不重地敲敲桌面,沖沈惜言抬了下巴道:“說說,我哪兒混了?” 沈惜言環(huán)顧四周,仿佛人人都在豎著耳朵聽笑話,他指尖泛白地摳著餐布上的刺繡,委屈看向九爺,卻如同撞在一堵巋然不動的鐵墻上。 趙萬鈞面容坦蕩:“就讓他們都聽著,也好給你評評理?!?/br> 此話一出,小少爺眼圈又紅了半分。 這種事,叫他私下說出口都難,何況還有旁人在場。每回鬧別扭,趙九爺總有法子欺負他,可這次的事兒根本不是以往那些小打小鬧。 沈惜言把嘴唇咬得發(fā)白,垂著頭,愣是沒說一個字,反正明日宴會上,自然能見分曉。 “你不說,那就是沒理?!壁w九爺沉聲道,指尖用力挑起沈惜言的下巴,讓他瞧著自己。 沈惜言下意識拍開九爺?shù)氖?,沒成想九爺用的是受傷那只,這一拍,直接把血給拍了出來。 他一把捧住九爺?shù)氖?,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對,對不起……?/br> 這時,席貴進來通報,打破了冰封般的空氣。 “九爺,陳二爺來找,說是有要事相商,關于機器廠的……” 席貴最后幾個字是湊到九爺耳邊說的,沒讓沈惜言聽見。 “讓他候著,我處理一下馬上過去?!?/br> 趙萬鈞抽回受傷的手,站起身,大步離開了飯?zhí)谩?/br> 沈惜言怔怔望著趙萬鈞離開的方向,一動不動坐在飯桌前,像座雕塑似的,腰桿兒挺得筆直,面前那塊精巧的并蒂蓮已然被摳斷了絲。 過了好久,席嫂走到沈惜言身邊,輕聲道:“沈少爺,九爺已經(jīng)出府了,這桌飯菜涼了,我替您熱熱?!?/br> 席嫂一語驚夢,是啊,趙九爺都不在了,他還這般強撐又有何用? 思及于此,沈惜言終于憋不住哽咽了起來,他把周圍竊竊私語看笑話的下人全部轟走,然后獨自在飯?zhí)米艘幌挛纭?/br> 趙九爺這一出門就是整天,到了戌時還未回來,沈惜言目不交睫,便披衣下床,漫無目的地走在小徑上。 也不知九爺?shù)氖趾眯]有。 外頭黑燈瞎火,連一顆星星都瞧不見,唯有一輪黑月嵌在陰惻惻的云上,沈惜言忘了提燈,走著走著,機器廠鬧鬼的傳言漸漸浮上心頭。 恰逢一陣夜風襲來,樹影交疊搖曳,如鬼魅撲朔。 沈惜言怕得要命,趕緊哆哆嗦嗦往回走,還沒走兩步就聽見不遠處有人說話,嚇得他腳下踩空,一屁股摔坐進草叢里,冒了一身冷汗。 “喲,你說的是那沈少爺啊,他可不止一次這么囂張了,奈何九爺回回順著他?!?/br> “男寵都這樣,我在劉會長家做事那會兒,幾個小戲子天天騎人頭上,都快忘了自個兒多下.賤。至于咱府上那位少爺,趕明兒等大少奶奶進了門,自然會教他規(guī)矩……” 沈惜言坐在濕軟的泥上,早已氣得渾身發(fā)抖。 這并非他第一次聽說這個詞,歷朝帝王皆有以色惑人的男寵,只是他從未想過,這個為人不恥的惡名有朝一日會冠在自己頭上。 但凡沉于情愛者,一朝抽離,皆會受不住獨身現(xiàn)實的殘酷。 承蒙九爺給的假象,讓他蒙眼竊喜,讓他過得太過快活,以至于半年多來他都未曾發(fā)覺,他與九爺?shù)南鄲墼趧e人看來是如此不堪。 也對,在世俗眼中,男人愛上男人,本就是件荒謬之極的事。 刺耳的嘲諷越發(fā)清晰,眼看那兩人就要走過來了,沈惜言倉皇起身,狼狽地逃回了房。 次日清晨,沈惜言枕邊已然涼透,也不知趙萬鈞昨日回來沒有。 他起了個大早,穿上赴宴的禮服,負手立于前院中央,親自將昨晚兩個嚼舌根的下人趕出了少帥府,任憑他們抱著他的腿,搬出妻兒老小哀求,也沒眨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