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的水跡輕晃，像攪動一池璀璨的星子。

    “沙——”夜間的風(fēng)在枝梢繾綣，小心翼翼地纏著、蹭著，又悄悄從窗縫溜了進(jìn)來，縮在地板上的影，同唐青亦一起安靜地與女孩對視。

    棠糖的眼睛，漂亮得過分……尤其，當(dāng)她用這樣的目光看一個人時。

    被珍視、被崇拜、被依賴。

    她精準(zhǔn)地傳遞著這一訊息。

    唐青亦的心不可避免地被撥動。

    胸腔里漫上的熱，炙烤著她的喉嚨，讓她的脊背發(fā)汗，與之一同到來的，是輕浮的虛榮。

    ——她在為自己所做的一點小事自得。

    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

    但在棠糖的視線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

    “棠糖？”唐青亦忍耐著讓她琢磨不透的潮熱，不動聲色喚。

    虛虛上撩的淺冷尾音，被過度甜蜜的名字潤了潤，仿佛要淌出幾線糖液。

    棠糖仿似陡然驚醒，單薄的肩顫了顫，眼睛睜得圓了些。

    像極了貪吃時被主人抓到的、受驚的小動物。

    “唐青亦……”她的神色流露出幾分懵懂的茫然。

    又來了。

    唐青亦想。

    棠糖喜歡喚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女孩口齒笨拙，所以總是喊著這三個字，期冀地看向唐青亦。

    她執(zhí)拗地相信，唐青亦能夠讀得懂她的感激、羞澀、畏怯、不安……以及更深的……接近于愛慕的東西。

    “早點休息?！?/br>
    唐青亦確實接收到了女孩的情緒。

    更柔軟、鮮嫩、干凈的渴切。

    棠糖張了張唇，濕紅的唇瓣啟闔，最終只是孩子氣地抿了抿。

    她想說些什么？

    感謝嗎？

    她知道唐青亦不會樂意聽。

    “唐青亦，晚安……”

    棠糖將書放置在床頭柜，手指攥著被緣，慢慢提至下頷。

    窸窸窣窣了一小會，柔軟的被褥又被拉得高了些，遮住小半張臉。

    女孩用濕漉漉的眼睛看向唐青亦。

    “晚安?！碧魄嘁嗵窒藷?。

    棠糖的燈最后也暗了。

    唐青亦視野最后，是搭在被褥的纖細(xì)指尖，雪砌的白，映襯著已經(jīng)紅透的小巧耳廓。

    她闔上眼簾。

    胸腔里安寧、平靜。

    甜美的睡意將她包裹，唐青亦陷入了蓬松、綿軟的夢境。

    .

    唐青亦晨起時，對床已經(jīng)被整理得干凈，被褥疊成了規(guī)矩的方塊——滿足宿舍的標(biāo)準(zhǔn)。

    廚房傳來了一些聲音。

    刀刃落于案板，某種汁液豐富的蔬菜被切開，空氣中隨即被清新的水汽充盈。

    雞蛋被小心破開一個口子，澄清的蛋液淌至碗底，筷子……或者別的什么，嫻熟地將蛋黃打勻，偶爾會輕輕磕碰碗壁。

    透明的油在鍋底“滋滋”作響，材料被.干凈利落地放進(jìn)去。

    ——唐青亦嗅到了撲鼻的香。

    她神色如常地洗漱，平靜地走進(jìn)廚房，從碗櫥里拿出餐具。

    “早……”棠糖緊張地捏著鍋鏟。

    她在炒雞蛋。

    她身后的砂鍋里煮了粥。

    或許她向阿姨請教過使用方法。

    蛋液凝成不規(guī)則的形狀，rou眼可見變得酥軟，金黃，再經(jīng)翻炒，會成為可口的雞蛋丁。

    唐青亦喜愛這種吃法。

    阿姨卻習(xí)慣煎雞蛋。

    某種稱得上喜悅的情緒，仿若幼獸，用rou墊軟軟地在她的心臟碰了碰，又熱熱鬧鬧地踩著小小的爪印。

    “早?！彼挠喙馄尺^女孩額前的碎發(fā)。

    唐青亦將餐具在幾步之遠(yuǎn)的餐桌擺好。木筷輕輕磕在青瓷碗沿。

    白皙的指，指節(jié)線條清晰，抵在碗側(cè)，稍作調(diào)整。

    好了。

    她滿意地離開餐桌，湊近女孩，在對方可愛的僵硬中，將棠糖的碎發(fā)撫至耳際。

    “好了?！彼耐孪ⅲ瑴?zé)岬睾嬷?xì)嫩的肌膚，瑰色的紅，暈開在女孩的鎖骨。

    燙得棠糖目光軟下來。

    一切都很好。

    稍后一些時間，唐青亦用筷子挾了些小菜入口。

    熟悉的味道，她的眸色暗了暗。

    或許也沒那么好。

    ——她應(yīng)該早在見到棠糖的第一眼，便邀請她留在身邊。

    秋末的日光又輕又細(xì)，沾了些霧的清濛，軟塌塌地趴在窗框，像是要續(xù)一場漫長的、香甜的瞌睡。

    不自覺咬著筷子的女孩，紅嫩的舌在潔白的齒間探著尖。

    安適、散漫。

    唐青亦的生活終于如愿以償?shù)刂匦吕由狭诉@些味道。她喜歡塵埃落定的歸宿感。

    安全的，穩(wěn)定的，不存在偏差。

    無限接近于家的錯覺，讓她的心情也溫和柔軟了些。這些是棠糖帶來的，她像五年后一樣做得很好。

    .

    申請通過。

    棠糖徹底從宿舍搬離是在周三。

    “你瘋了？”常鈴抱胸站在一旁，看棠糖收拾她可憐巴巴的行李。

    塑料牙杯，一個手電筒，幾件秋裝。

    還有一只花里胡哨的糖果盒。

    棠糖蹲在破舊的行李箱旁，小小的一只，細(xì)瘦纖弱，頸項肌膚白得簇了雪。

    “你叔叔阿姨不是不喜歡你嗎？”常鈴的神情有些煩躁，語氣咄咄逼人，“你要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