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疾不徐地緩緩流淌, 蕭索的秋日一過, 當(dāng)人們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將自己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走上銀杏滿地的大街的時候, 冬日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來臨。

    尋城的冬天冷，但不下雪。

    每當(dāng)江窈晚上回家，被寒風(fēng)吹得指關(guān)節(jié)泛白的時候, 她總是要咬著牙狠聲抱怨兩句：“尋城這個破天氣, 我遲早去a市堆雪人?！?/br>
    這個時候，沈繹總是安靜地走在一旁，微微笑著, 握住她冰冷的手，放進(jìn)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十指相扣, 體溫相連。

    臨近一年一度的圣誕節(jié)，外面的商場上早就擺起了濃綠的圣誕樹，裝飾上五彩繽紛的彩帶, 節(jié)日氣氛濃厚。

    江窈老早就安排好了那天的行程，平安夜的晚上和沈繹互贈禮物, 圣誕節(jié)的早上再和他一起去學(xué)校食堂吃飯。

    原因是那天早上食堂會推出一個全新的“圣誕早餐”, 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聽著就很新奇, 江窈打算去嘗嘗鮮。

    商場里暖氣開得很足，沈繹推門走進(jìn)一家精品店里的時候，門口的風(fēng)鈴清脆作響。

    從江窈的日常偏好大致就能了解她喜歡那些華而不實(shí)的小玩意, 還喜歡書信, 像在舊時代, 喜歡著一切有收藏意義的東西。

    沈繹買的東西挺雜，從皮筋水杯到毛絨玩具，全都是小女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他也沒想過要買多少，只是覺得江窈看到這些東西會開心就都買了下來。

    小姑娘笑起來的時候，漂亮的杏眼彎起，右邊的嘴角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大抵那才是寒冬里的第一抹暖色。

    結(jié)完賬，店員把禮物一一包好裝進(jìn)禮品盒里。

    沈繹提著袋子走出了門，幾個店員還湊在門口對著他的背影癡癡凝望：“天，那個小哥哥好好看啊，這個顏值我太可以了……”

    “但是他買了好多禮物，估計是送給他女朋友的吧……”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話，店員們紛紛嘆了口氣，惋惜失望半晌又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平安夜的晚上照舊寒冷刺骨，江窈圍著寬大的厚圍巾，把半張臉都埋進(jìn)去。

    送江窈到家門口的樓道里，沈繹把禮物盒遞給她，附贈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寓意是平平安安。

    江窈給他的禮物是一盒糖果，裝在印著粉色獨(dú)角獸的鐵盒里，糖紙繽紛晶瑩。

    她笑著湊近他，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全都是笑意：“糖是甜的噢，跟我一樣?！?/br>
    沈繹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很甜的玫瑰花香氣，不濃烈也不淺淡，分寸恰好地讓人著迷。

    他笑起來，清逸雋秀的眉目便多了些許生動：“沒有你甜?！?/br>
    這句情話聽得江窈滿是心喜，于是勾著他的小指軟乎乎地說：“晚安。”

    “晚安。”沈繹拍拍她的頭頂，目送著她進(jìn)入家門，才自己獨(dú)自回家。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是這樣的流程。

    熟悉得像是與生俱來的習(xí)慣。

    次日一早，江窈比平時早起了將近二十分鐘，趕到食堂去吃早餐，卻沒料到學(xué)校會在這一天停電。

    冬日里天亮的晚，她和沈繹到食堂的時候才六點(diǎn)四十，食堂里漆黑一片，窗口點(diǎn)著蠟燭閃爍著微弱的光，學(xué)生在排隊買早餐。

    江窈看著頭都大了，哭喪著臉轉(zhuǎn)過頭去看沈繹。

    沈繹笑著安撫她，眉眼溫和：“不然不吃了，我出門去給你買早餐。”

    “不了，就在這兒吃吧?！?/br>
    江窈嘆了口氣，沈繹出趟校門又得花不少時間，他都已經(jīng)高三了，時間不能這樣白白浪費(fèi)。

    餐廳里黑漆漆的，江窈什么都看不見，全由沈繹牽著她的手，去窗口排隊買了期待已久的“圣誕早餐”。

    看到“圣誕早餐”的實(shí)物的時候，江窈恨不得兩巴掌扇死之前對其心心念念的自己，再跺上兩腳出氣。

    借著窗口的燭光，食堂阿姨把一碗放著青菜胡蘿卜以及幾片培根的面條端給她的時候，江窈才突然意識到，她就不該對學(xué)校食堂報什么期望。

    紅配綠，還真是夠“圣誕”。

    沈繹拿了筷子，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到餐桌旁。

    黑暗里不知是誰撞了江窈一下，熱氣騰騰的面湯灑在手背上，江窈疼得呼吸一滯。

    那人估計也是視線模糊不小心，又趕著去吃飯，匆匆道了句“對不起”就離開了。

    坐到位置上，江窈立即把面碗放下，沈繹坐在她身旁，拿出了濕巾紙，細(xì)細(xì)擦干凈她的每一根手指。

    “疼?！苯阂е麓?，委屈巴巴的可憐模樣，誰看了都心疼。

    沈繹擦了擦她指節(jié)削薄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吹氣，又低頭吻了吻她的指尖：“乖，親親就不疼了?！?/br>
    江窈從未想過有這樣一天。

    那個人們口里高貴冷淡如神祗的少年，也會心甘情愿地走下神壇，用這樣極盡溫柔的話來哄她，把她當(dāng)新生的小孩子般，要把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全都呈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沈繹溫?zé)岬暮粑湓谑种腹枪?jié)上，說不出來的輕柔舒服。

    江窈靜靜坐著，卻突然抬手，手指觸碰上他的唇瓣，和想象中一樣的柔軟冷感。

    沈繹抬眼看她。

    她的眼睛彎起來，笑成一道月牙，抽回了手：“親親就不疼了?！?/br>
    早上第一節(jié)是語文課，江窈一下課就困得趴在桌子上把手指蜷縮進(jìn)衣服袖口里睡覺，直到上課鈴打響才又重新睜開眼睛。

    迷迷糊糊間，她似乎感覺到桌子上多了什么東西。

    等她完全回過神來定睛一看，一瓶牛奶和一個面包，都是草莓口味，粉嫩的包裝，是她喜歡的。

    江窈伸手去拿那瓶牛奶，觸到溫?zé)岬钠可怼?/br>
    “你們家風(fēng)紀(jì)委員剛剛送來的?！毕某孔谒焙蠓?，癟著嘴巴語氣酸溜溜，“全世界都是你們戀愛的酸臭味?！?/br>
    江窈心情甚好，明媚地笑開，跟夏晨道了聲謝謝。

    她把面包放進(jìn)抽屜里，拆開牛奶的吸管包裝，才看到瓶身上的背后粘了一張便利貼。

    “ ··

    ·  ··／  ／··· ／·

    ·  ／  ／··  ”

    江窈看不懂，只覺得這串乍看起來亂七八糟的符號有點(diǎn)莫名熟悉。

    憶起來后，她從書箱里迅速翻找出自己的生物必修二課本，找到選修的那一節(jié)后照著莫爾斯密碼表一一對應(yīng)。

    一個個英文字母躍然紙上。

    “i

    love

    you”

    簡單又俗套的表白。

    江窈卻覺得世界上沒有什么比這句話更為浪漫。

    她能想象出沈繹寫這些東西時的模樣。

    少年大抵是微低著眉眼，側(cè)臉流暢好看的弧度，修長白皙的指握住筆。

    落下的是一片真摯溫柔的真心。

    今年的元旦演出照舊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的下午。

    唯一不同的是，江窈去年是觀眾，今年的身份變成了表演者。

    沈繹進(jìn)入高三之后已經(jīng)不再忙學(xué)生會的事情，他也是在昨天晚上江窈喊他來看演出節(jié)目的時候才知道她要上臺唱歌。

    此刻接近演出的尾聲，禮堂里座無虛席，周圍的窗簾被拉上，所有的光芒只聚焦在舞臺上。

    江窈的節(jié)目算是壓軸，上一個節(jié)目快要結(jié)束，她站在后臺準(zhǔn)備上場。

    她下午化了挺長時間化了妝，長發(fā)頭發(fā)被吹出好看的卷弧，頭上戴著花環(huán)，眼角貼了星星亮片。

    身上是一套深藍(lán)色的抹胸禮服，寬大的裙擺一層層疊出弧度，最上面一層撒著一閃一閃的碎金粉，更像夜空里暗淡發(fā)光的星星。

    當(dāng)她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站上舞臺上的那一刻，觀眾席猛地迸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中間還夾雜著有人放聲吶喊：“仙女jiejie嫁給我！！”

    江窈站到舞臺的正中央，燈光暗了一瞬，再次亮起來的時候，低緩溫柔的音樂聲已經(jīng)在耳畔響起。

    “we are runnin' so fast，

    and we never look back. ”

    她開口第一句，很溫沉舒緩的女聲，瞬間就把人帶入情緒。

    舞臺的大屏幕上放上了背景圖片。較為漆黑的色調(diào)，是寧靜浩瀚的星海，上面寫上了歌曲信息。

    troye sivan和allday的《for him.》

    沈繹只安靜地坐在角落里，聽著江窈的歌聲，記憶里，這是她第一次登上如此正式的舞臺。

    以前初中也經(jīng)常有這些大型的演出活動，有人邀請江窈參加，那會兒她都是不大愿意，別人收到的回復(fù)也只有短短“拒絕”二字。

    他知道的，從小她就是個特別怕麻煩的人，沒那么多的精力去顧及那些和她沒什么情感交流的人。

    能勾起她興趣的事情，似乎真的少得可憐。

    舞臺上一束光，只落在江窈的身上，勾勒出她纖瘦的身形。

    她就那樣站在舞臺上，穿著被星星裝點(diǎn)的禮服長裙，低調(diào)又耀眼，像是西歐神話故事里被上帝偏愛著的那個最美麗漂亮的公主殿下。

    她隔著重重人群，卻能準(zhǔn)確無誤地對上他的眼睛。

    她開口，嗓音清楚動人。每個英文單詞的發(fā)音，每眨一下眼睛，連每根頭發(fā)卷起來的弧度都勾人心魂。

    ……

    “you don't have to say i love you to say i love you，

    fet all the shooting stars and all the silver moons，

    we've been making shades of purple out of red and blue，

    siingly sweet like honey，

    don't need money，

    all i need is you .”

    她明明面對著所有人。

    卻獨(dú)獨(dú)對他說：“all i need is you.”

    她的身后，屏幕上寫的歌名也是《for him.》

    只為他而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