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元宵那天,徐明月做了一大鍋湯圓。包了紅糖,圓溜溜的一個個浮在水面,泛著滾滾的熱氣。 那張總是洋著和善笑意的臉氤氳在霧氣里反倒多了些別致的美感。 宴宴捧著一個碗,里面裝了四個大大的湯圓,有一個破了個洞,流了好多糖水,暗燦燦的,糖漿般被米漿般的湯汁裹著,像是吞噬了般沉寂。 她明天就要走了,車票是那個叫楠秦的醫(yī)生幫忙買的,去清河縣。 “謝謝月姐?!?/br> 徐明月見小姑娘咬了一口湯圓,滾熱的糖漿順著白糯的外衣溢了些出去。 嘴角染上些暗紅,替人擦了擦。 “這種湯圓啊我之前在別的地方打工,一個朋友教我的。感覺挺新奇的就學(xué)下來了?!?/br> 宴宴笑彎了眼睛,亮亮地里面泛著細細碎碎的月光。 她囫圇著還是一副孩子樣,怎么看怎么讓人心疼。 “嘣!” 宴宴瞇上了右眼,牙齒發(fā)酸,被什么磕到了。 眼睛一晃一晃的看見了裹在糯米里的銀幣,銀色的,那陣酸到牙齦里的迸裂消逝才回過神來。 “吃到這個啊就代表接下來遇到的都是好運?!?/br> 宴宴整個人有些愣,看著那塊硬幣,心里鼓脹脹的,往外冒著酸意,一個勁的流。 吸了吸鼻子,抽氣似的,點點頭。 …… 第二天暖和得不像話,云都是湛藍的,外面的枯枝啞都染上點生機,冗著地面嘈雜的人聲和轟鳴。 雪融了不少,宴宴窩在靠墻的小床上,往外望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低頭摸著鼓起來的肚子,感知著里面?zhèn)鱽淼牧α浚佳坶g都是安定的柔和。 整個人都被鍍上一層金色的柔光,在泛泛的日色下像一尊圣潔的雕塑。 神祗和信仰。 宴宴沒什么行李,只有一套換洗衣服,還是徐明月帶著她去小市場里買的。 一套綠色的針織衫,上面還掛著幾顆小小的櫻桃。襯得她膚如凝脂,整個人氣色都好了很多。 宴宴把衣服放在袋子里,下了樓。 楠秦站在角落里,彎著腰,還是那件黑色羽絨整個人都像被裹在風(fēng)里般,藏住了所有凌亂和懶散。 他低著頭靠在有些臟兮兮的管道旁,上面還覆蓋著未消融的堅冰,讓黑色越發(fā)深沉。 見著宴宴下來,他躊躇了一會兒,才走上前。 “月姐今天有事就不去送你來,我?guī)闳セ疖囌??!?/br> 宴宴很乖,也不詢問什么,點點頭。 楠秦還是那樣,生硬又笨拙,像個小孩似的,整個人都被乖張覆蓋著,底下的柔軟和溫暖只有在無人間隙才悄悄拿出來。 “走吧,我送你?!?/br> 跟在他身后,宴宴步子小,在地面的積雪上走著,有些溫吞不慌不忙的樣子。 楠秦一著急就容易上火,停在路邊看著她在雪上踩出印子像道線似的,一直蔓延到距離自己不遠不近的邊界。 氣一下就消了。 嘆了口氣。 到了人流量多的地方,全是男男女女交錯不息的身影,肩膀挨著肩膀,嘈雜又混亂。 宴宴被擠得沒了邊,楠秦嘖了一聲也不知道在氣些什么,把人掰向自己懷里,窩著逆著人流往站內(nèi)走。 宴宴輕聲的謝謝被包裹在沸騰的人群里,也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 在接近站內(nèi)的地方,人也漸漸少了些。 “你進去吧,順著這個方向,往里面注意別走錯了,跟著人流走,上了車也別慌,清河縣是最后一站,不要搞錯了?!?/br> 他事無巨細的交代著,少有的耐心,宴宴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點點頭。 宴宴見他轉(zhuǎn)身要走,叫住了他。 “楠秦?!?/br> 那陣聲脆生生的,像個小黃鶯,好聽得不行。他爹以前養(yǎng)了一只那樣的鳥,可愛極了,黃色一撮毛長在尾巴上,俏生生的驕傲不已。 她不一樣,她怯生生的,卻又不知道哪來的力量特地道又執(zhí)拗。 楠秦回過頭瞥了她一眼。 “幫我謝謝月姐,我……我樂意的,愿意一直做她meimei。還有……謝謝你?!?/br> 他有些愣,見她轉(zhuǎn)過身,搖搖頭。 想起徐明月那個meimei,是叫徐明嬌吧! 太久了,忘了,兩年前就死了。 帶著他一起死的。 她虛榮又驕傲,是真真正正的小黃鶯,偷走了他的喜歡然后一溜煙就不見了。 鬧市里嘈雜又沸騰像極了今天火車站的情節(jié),她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了句“楠秦,我喜歡你?!?/br> 和宴宴那句謝謝不一樣,她是大膽的,臉上掛著點緋色卻直率又果斷,直勾勾一雙眼睛盯著他。 楠秦笑了,像是偷喝了那壇桃花釀,醉得整個人都發(fā)燙。 結(jié)果沒多久啊她就帶著另外一個人回來了。 和徐明月說他是真愛,和楠秦說對不起。 然后就不見了。 宴宴隨著人流往里走,上了火車, 清河縣是奶奶以前提過的地方,她們家的根來自那里,她的父母也葬在那里,宴宴離開殷離家的時候太急迫忘記帶走骨灰盒。 還能拿回來嗎? 她的虛晃的思緒飄得很遠,偶爾也會想起那段忘記一切的時光,有雪有煙花有小白有潘姨還有……殷離,拋去過去一起糾葛的殷離。 車窗外掠過的風(fēng)景很晃蕩,抓不住什么,轉(zhuǎn)眼就不見了,綠意在亮晶晶的眼眸里飛走。 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恍惚間就真的到站了。 石子和泥土鋪蓋出的路蜿蜒曲折往更深處延伸,好像連接了另外一個世界。 宴宴看著旁邊立著的路牌,紅色的大字落了漆,看著有些黏膩,其間的“河”字掉了一個點。 宴宴站在路旁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低垂的眼簾有些蹁躚,像斷了翅的蝶,顫巍巍的。 沒有歸根的落點,還是浮萍一樣,隨時都會飄離。 宴宴往下走,有幾片屋子錯落的立著。貼著大大的招牌,寫著開心住宿。 老板靠在收銀臺上嗑瓜子,見著有人來,斜視著眼神在宴宴身上轉(zhuǎn),然后又停在了鼓起來的肚子上。 站正了些。 “租房?” 宴宴看著她,那張臉帶著點尖酸刻薄樣,睨著她好像嫌棄似的,有些懶懶散散趴在面前的柜子上。 她點點頭。 “長租短租?” “短租,一個晚上就好?!?/br> “60一晚?!?/br> 宴宴給了錢,就上了樓。 精┊彩┊文┊章┊盡┇在: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