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涵”強打起精神，從凌亂的東西踩過，跪在地上從床底拖出一個木箱子，里面的存折不翼而飛。

    身后跟過來的女人們也察覺出有些不一樣了，議論紛紛，“這是咋啦？”

    有人小聲嘀咕，“我瞅著怎么有些不對勁兒呢。這屋里咋弄得這么亂?。俊?/br>
    突然一人試探道，“我剛上班的時候撞見林建國。我聽他跟車間主任說，兒子兩條腿截肢了，他要預(yù)支工資?！?/br>
    大家聽后，個個面露唏噓。截肢啊，志軍多好的小伙啊。這以后可怎么過啊。

    眾人同情地看著江舒涵。這時候哪怕往日最刻薄的婦人都露出幾分菩薩心腸，無不擔(dān)憂地看著江舒涵。

    而“江舒涵”也確實不負(fù)大家所望，兩眼無神坐在地上，就在眾人面前，她捂著臉嚎啕大哭，那是一種壓抑的哭，讓人無法忽視的哭，眼淚就像洪水爆發(fā)，怎么收都不收不住。

    大娘大嬸們哪怕是笨嘴拙舌的，也都上前安撫她，“江妹子，你要往前看。志軍雖然沒有腳，可他好歹還有一雙手啊。還是能做不少事的?！?/br>
    “對啊，就說咱們廠，專門組裝零件的部門，他就能進(jìn)去干?！?/br>
    ……

    這些話根本沒能安慰到她，她放下捂著臉的手，臉上的青筋崩得緊緊的，整張臉呈現(xiàn)一種扭曲的姿態(tài)，嘴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哈！他居然拿著全家家當(dāng)跑了！志軍可是他的親生骨rou啊。他的良心被狗給吃了！”

    此話一出遠(yuǎn)比志軍截肢更讓人震驚。

    畢竟一開始大家都猜到志軍很有可能要被截肢。現(xiàn)在得到確實，只是確認(rèn)而已。

    可是楊建國拿錢逃跑就有些出乎大家的預(yù)料了。

    要知道楊建國平時是很疼愛這個兒子的。有時候下班回來，廠門口有賣豬頭rou，他都會特地買半斤給兒子吃。

    可楊志軍剛出事，他居然二話不說將兒子拋棄。

    這反差也太大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跑就跑了，還將家里所有的積蓄給拿走了，甚至還預(yù)支了他一個月的工資。

    這不到關(guān)鍵時候，大家都想不到人還能這么壞。

    好歹是生活二十多年的媳婦孩子，居然一點親情都不念。這樣的人多恐怖。

    這些人沒什么文化，說不出“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這樣文縐縐的話，他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個楊建國不是個東西。

    有人卻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會不會是你弄錯了？興許他是有事耽擱了呢？”

    “江舒涵”抹淚，她不想哭的，可是她在醫(yī)院等了三個多小時，他都沒去醫(yī)院。擺明是不想要他們母子了。

    眾人一聽也覺得她猜的有道理，紛紛討伐楊建國，說得唾沫橫飛，卻絲毫沒有寬慰到“江舒涵”。

    此時已到下午三點，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嗓子，“上班時間到！”。

    大家這才意識到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齊齊住了口，急急忙忙起身，挨個出了江家這間房。

    有同一個車間的大姐好心道，“江妹子，我?guī)湍阏埣?。你先別急，好好照顧志軍?！?/br>
    “謝謝！”

    等人走后， “江舒涵”看著狹窄的出租房，想到躺在醫(yī)生的兒子，身無分文的自己，心里只剩下絕望，對生活也沒了半點留戀，她萬念俱灰，機械地關(guān)上門。

    她從角落里抽出一根繩，扔上房梁，踩上凳子，腳一蹬。

    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撞開！

    “江妹子！你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尋死呢？”

    江舒涵醒來的時候，一陣鉆心的疼直直刺向她腦袋，隨即肚子火辣辣的疼。自打第一個世界，吃盡苦頭，江舒涵已經(jīng)很久沒讓自己遭過罪。

    這次可倒好，居然上吊自殺。

    “江妹子，你可不能自殺啊。志軍還在醫(yī)院等著你呢。你要是死了。他可怎么活?。俊?/br>
    江舒涵側(cè)頭看去，就見一個中年婦女正擔(dān)憂地看著她。

    這人是原身同一個車間的同事，叫張素珍，是個老好人。

    “剛剛我要不是想著你中午還沒吃東西，想給你送點吃的。你就救不回來了，你知道嗎？”

    江舒涵輕聲咳了咳，嗓子有些啞，“我沒事。我不會再尋死了?！?/br>
    張素珍嘆了口氣，扶她起來，“這就對了。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啊。想當(dāng)初咱們連□□都活下來。還能被這點事難倒。”

    江舒涵點了點頭，張素珍將自己帶來的飯端給她，“快吃吧?！?/br>
    江舒涵還真餓了。原身是個重體力勞動者，一個包子根本吃不飽。

    她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筷子，張素珍看著滿屋狼藉，看不下去了，幫著收拾，末了又嘆氣，“你呀，覺得現(xiàn)在這日子難過。其實等你熬個十年，就會發(fā)現(xiàn)，這點困難根本不算什么?！?/br>
    江舒涵咬了口饅頭，才想起來，“你不去上班嗎？”

    “你忘了？我上的是早班。”張素珍動作麻利，很快就將東西簡單規(guī)整好。而后坐到她對面，“志軍手術(shù)費要多少錢?。俊?/br>
    “一千。”江舒涵隨口答道。

    張素珍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看著她，“一千塊錢，楊建國就把你們娘倆給拋棄啦。我還當(dāng)好幾萬呢?！彼团拇笸龋藓蘖R道，“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等志軍好點了，你得回老家，找他爸媽算賬。”

    江舒涵嘆了口氣，“他爸媽早就沒了。家里就他一個?！?/br>
    楊建國老家很窮，許多人為了生計離開家鄉(xiāng)到城里討生活。做些最底層的工作，住最破舊的院子。

    張素珍咬了咬牙，“我那邊還攢了點錢，要不我借你點，等你緩過這個勁兒了，再還我?！?/br>
    江舒涵差點被嗆到。雖然一直知道這老大姐人挺好，但是她真沒想到，對方能做到這地步。

    要知道她們之間其實關(guān)系并不近。只是租住在一個院子幾年而已。

    江舒涵最終還是沒要，“不用了。我會想到法子的?！彼缽埶卣淦鋵嵁?dāng)不了家，“你男人要是知道你將錢借給我，肯定要生你的氣。回頭別因為這事，你倆再吵架?！?/br>
    張素珍低頭想了想，也覺得她這話在理，“那你咋辦?。俊?/br>
    江舒涵抿了抿嘴，“我先去廠里支一個月工資。還有志軍那邊辭職，也能領(lǐng)一個半月工資。加起來應(yīng)該夠了?！?/br>
    江舒涵一個月工資有480。志軍是司機，工資比她高一點。加起來，倒是勉強夠了。

    張素珍見她都打算好了，也沒再說什么。

    吃完飯，江舒涵收拾了幾件楊志軍的衣服，就往醫(yī)院趕。

    江舒涵到醫(yī)院的時候，陳婷梅還沒離開。正在病房里陪著楊志軍。

    剛做完手術(shù)，麻藥還沒過，楊志軍還沒醒來。

    江舒涵將自己帶來的吃食遞給陳婷梅。

    這個姑娘是楊志軍的女朋友，兩人今天原本去約會，可是沒想到半道上有個大卡車撞了過來。楊志軍下意識將女朋友推開。自己雙腿被壓到了。

    司機撞了人，開車逃了。

    雖然2002年各個街道還不像后來有那么多監(jiān)控。但那卡車上有號碼牌。陳婷梅記住了號碼。

    原身去他所在工地問過，只知道對方叫王國慶，四十來歲，身份證顯示是豐慶人。

    原身去對方豐慶老家問過，對方一直在外打工，很久沒回來。原身只能無功而返。

    醫(yī)藥費沒人報銷，丈夫又不知所蹤，原身只能一邊打工，一邊照顧兒子。

    原身是個沒文化的農(nóng)村人，累死累活一整天，回來后，脾氣越發(fā)暴躁。對兒子漸漸也不如剛開始那樣有耐心。甚至還會責(zé)備兒子當(dāng)初救人就是個錯誤。

    楊志軍在這樣的冷嘲熱諷中，性子變得越來越古怪，人也越來越孤僻。

    壓倒楊志軍最后一根稻草的人正是陳婷梅這個女朋友。

    四年后的某一天，陳婷梅給楊志軍寫了一封信，說自己要嫁人了。

    第二天，楊志軍就自殺死了。

    江舒涵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責(zé)怪陳婷梅，畢竟誰愿意嫁給一個性格孤僻，還不能養(yǎng)家的男人呢。

    但是因為她，楊志軍才死的，江舒涵同樣對她不喜。

    陳婷梅下意識抬頭看去，江舒涵嘆了口氣，“吃吧?！?/br>
    陳婷梅抹了把眼淚，接過來，道了聲謝。

    護(hù)士從外面走過來，通知江舒涵交費。江舒涵忙道，“我回廠里一趟?！?/br>
    護(hù)士見她沒錢，“那你得快點。這個麻藥只能再管八個小時，要是你不交費，醫(yī)生就不給病人開止疼藥。到時候病人可能會受不了。”

    江舒涵想到原身的記憶，楊志軍后來就是因為沒錢，硬生生疼了四十多個小時。

    出院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江舒涵打了個寒顫，立刻點頭，“我會的”。

    陳婷梅站起來，抿了抿嘴，“阿姨，我這里有一百塊錢。您拿著吧?！彼拖骂^，羞愧萬分，“對不住，我只有這么多錢?！?/br>
    江舒涵嘆了口氣，也沒客氣，接過錢。

    出了醫(yī)院，江舒涵沒有先去原身工作的玩具廠，也沒有去楊志軍任職的汽車公司。

    她出了醫(yī)院，徑直往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而去。

    這次的任務(wù)并不難，只要有錢，幾乎等同于完成了三分之一。

    江舒涵從空間里取出一根金項鏈和一個金戒指，站在一個高價回收黃金的門面，問對方多少錢一克。

    現(xiàn)在黃金一克305塊錢，江舒涵這根金項鏈含金量很高，出到280塊錢。

    “三十二克”

    江舒涵以前就聽說高價回收的鋪子會偷金，但她沒想到自己就碰到一個。

    她將項鏈和戒指握起來，斬釘截鐵告訴他，“我這項鏈?zhǔn)嵌?，戒指是十五克。你這稱不準(zhǔn)，我不賣了?！?/br>
    她拿著東西轉(zhuǎn)身就走，那老板忙不迭追出來，腆著臉沖江舒涵笑，“是我看錯了，我再稱稱。”

    江舒涵這才回頭，這回老板又重新稱了一遍。確定是三十五克。

    拿完錢，江舒涵回了醫(yī)院，交了住院費。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舍生忘死救人都算是英雄。雖然這個楊志軍只是救了自己的女朋友，也算是英雄吧？要是覺得這名字不好，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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