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再忙，她也會關(guān)注幾個孩子。這天她特地抽出時間檢查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成績。

    對于她來說，錢是用來改善生活，醫(yī)術(shù)只是為了讓自己學(xué)會更多技能，她不能為了這些雜事，將自己的本職工作給丟掉一邊。

    陳嬤嬤再盡責(zé)，在有些方面，還得她這個娘來教才合適。

    江舒涵考較了幾個孩子的禮儀，幾個孩子字認(rèn)得也快，尤其是婉玉，她年紀(jì)稍大，又懂事，很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對陳嬤嬤布置的任務(wù)很努力去完成。

    她認(rèn)的字也是最多，最快的。

    陳嬤嬤對婉玉特別滿意，“婉玉每天都要花一個時辰練字，字寫得很好。而且她非常勤奮，我沒教的，她就主動過來問?！?/br>
    江舒涵很欣慰，她打算讓婉玉學(xué)一門手藝。學(xué)會一門手藝將來就可以源源不斷掙錢。錢是人的底氣，是美好生活的保障。

    江舒涵問了婉玉有什么想學(xué)的，擔(dān)心她不知道學(xué)什么，還特地給她舉例，“像你這個年齡，可以學(xué)針線，廚藝或是其他你感興趣的手藝。娘會想法子給你找?guī)煾?。?/br>
    婉玉眼前一亮，試探問道，“我可以學(xué)武嗎？”

    江舒涵一怔，看向陳嬤嬤。她怎么會知道武功？

    陳嬤嬤也是一頭霧水，“你怎么想學(xué)武了？”

    婉玉咬著唇，“就是開業(yè)那天，嬤嬤帶我一起去看，半道上，我們正巧遇到幾個衙役在街上抓賊。那個捕頭三兩下就把人打趴下了。嬤嬤，你不是說他學(xué)過武。如果我也會這個，我就不會像爹一樣，被人打了。”

    周三郎當(dāng)初就是被土匪打斷一條腿。也因此成為家里的拖累，重活干不了，被大嫂嫌棄。

    江舒涵沒想到婉玉小小的人心里想得這么多。她揉揉她的腦袋，“好，娘給你尋?！?/br>
    她想了想，“不過女師傅不太好找，你現(xiàn)在先煉一□□力。每天早上起來，先圍著院子跑上八圈吧?！?/br>
    婉玉眼睛一亮，重重點了下頭。

    江舒涵揉著小腦袋，想起前世的事情，婉玉被賣給一戶人家當(dāng)童養(yǎng)媳，那家人拿她當(dāng)奴隸一樣隨意訓(xùn)斥，讓她干最多的活，婉玉受不了那家人的苛責(zé)，跑去找原身，想讓原身幫忙想辦法讓對方休了自己。

    可原身這個封建社會的產(chǎn)物，哪里能接受嫁玉如此離經(jīng)叛道的想法。不僅沒有支持，反卻將她狠狠罵了一通，并且警告婉玉，要是她真的被休，那她就成了周家的罪人。到了陰曹地府，周三郎都會不認(rèn)她這個女兒。

    婉玉被原身嚇怕，對未來沒了指望，渾渾噩噩回了婆家，當(dāng)天晚上就跳河死了。聽說死的時候，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孩子。

    婉玉的死并沒有喚醒原身，她甚至慶幸女兒聽她的話回了婆家。死后，女兒得以葬在婆家祖墳，不用當(dāng)孤魂野鬼。

    現(xiàn)在看來，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她心思細(xì)膩，懂得觀察，為了更好的生存，她收斂了自己的小心思。或許是出于對母親的信任，她相信母親會為她選門好親?？缮咸旖o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這門親沒有讓她解脫，反倒將她推進更深的地獄。

    而這地獄里面全是泥沼，哪怕她再小心翼翼，還是受不住其中的苦，生存的本能讓她選擇叛逃，迫切想要沖出這個地獄，但她最親的人看不到她的悲傷，只會讓她忍耐，又毫不留情將她打了回去。

    萬惡的社會對她太不友好了，最終她只能選擇結(jié)束自己短暫的一生。死時才十六歲。

    江舒涵對這孩子充滿憐惜，不僅僅是她一直被壓抑，還因為她太懂事。人們都說經(jīng)事后才會懂事?？伤虐藲q，沒有父母關(guān)愛，每天就像大人一樣干活，照顧弟妹，生活的擔(dān)子早早壓在她稚嫩的肩膀，讓她疲憊。

    江舒涵只想解放她的壓力，讓她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且學(xué)武也是一項技能，能養(yǎng)家糊口。

    江舒涵下定決心要為婉玉尋個身手好的女先生。

    可惜她想得太簡單了，京城的幾家鏢局她逐一問過，根本沒有身手好的女鏢師。

    倒是大劉大夫得知此事，給她推薦了一人，“我知道她武藝高強，但是她愿不愿意當(dāng)你女兒的師傅，那我就不知道了?！?/br>
    找了這么久，江舒涵本來都打算放棄了，誰成想竟然峰回路轉(zhuǎn)，她熱切地看著大劉大夫，“沒事?；ǘ嗌馘X都行?！?/br>
    大劉大夫哭笑不得，知道她誤會了，忙擺擺手，一臉為難，“這可不是錢的事兒。是那姑娘身份高。你恐怕連她家門都進不了?！?/br>
    江舒涵心里一個咯噔，“什么人？”

    大劉大夫指了指西邊，“平西將軍府的千金，從小就跟隨父親在外征戰(zhàn)，武藝高強。姓燕，排行第三，人稱燕三娘?！?/br>
    江舒涵翻遍原身記憶都沒聽過這人的名字，又問道，“那她怎么在京城？”

    大劉大夫嘆了口氣，“前陣子平西將軍受了重傷，皇上讓他回京養(yǎng)傷，燕三娘隨著父親一塊回了京。聽說她年紀(jì)已經(jīng)到了，燕府正在為她尋覓良人。只是……”

    江舒涵懂了，估計這姑娘武藝太高，嚇壞了那些男人。這姑娘的婚事可能還沒個著落。

    平西將軍府也是三品將軍，算得上高門大戶了，以她現(xiàn)在的身份可進不去，江舒涵有些頭疼，突然想到什么，扭頭看向大劉大夫，“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就大劉大夫這醫(yī)術(shù)，平西將軍就算受傷也不該找他醫(yī)治吧？

    大劉大夫自豪道，“你別看我學(xué)藝不精，可我父親可是大名鼎鼎的劉烏海，在太醫(yī)院當(dāng)太醫(yī)?！?/br>
    江舒涵驚訝地張大嘴，艾瑪，深藏不露啊，她還真沒看出來，這人居然是太醫(yī)的兒子。也就是說這兩兄弟未來也能當(dāng)太醫(yī)。她這運氣也太好了點吧。

    大劉大夫又道，“昨天將軍府的管家還來找我父親治病。但是我父親在外尋藥，至今未歸。要是他回來了，說不定能帶你進平西將軍府?！?/br>
    江舒涵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她只以為大劉大夫是普通大夫，所以就用糕點誘惑，沒成想人家來頭這么大，她有種占人便宜的感覺。

    就在這時，小劉大夫走過來，問大劉大夫，“哥，明日祖母生辰，你打算送她什么呀？”

    大劉大夫還在頭疼呢，“你也知道，我錢都花光了，想買個佛像，錢都不夠?！?/br>
    江舒涵眼前一亮，“不如我給你祖母送個蛋糕吧。說起來你教了我這么多醫(yī)術(shù)，也讓我盡份心意?！?/br>
    大劉大夫知道那生日蛋糕很貴，不肯占她便宜。

    江舒涵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你就答應(yīng)吧。等你爹回來，少不得還得請你幫忙說好話。讓他帶我進平西將軍府呢?！?/br>
    大劉大夫一聽，也沒再推辭，拍著胸口保證，“包在我身上?！?/br>
    第二日，江舒涵一大早起來就開始做蛋糕。

    最大號的，聽說劉老夫人今年六十，她特地雕了六個桃子，旁邊幾個孩子圍著壽桃轉(zhuǎn)，個個憨態(tài)可掬，周圍一圈是徘徊花，最前面寫了壽比南山四個字。

    江舒涵很滿意。

    陳月嬌走過來，瞧了一眼，rou疼得不行，“你這個蛋糕用了多少奶油啊?！?/br>
    江舒涵笑了，“這可是送給長輩的，一定要讓老人家吃好。”

    她將蛋糕包好，出了蛋糕房，沒想到大劉大夫擔(dān)心她生意忙，自己過來取蛋糕，他還特別貼心，站在后門等她。

    江舒涵將蛋糕遞了上去。大劉大夫再三道謝，提著蛋糕離開了。

    江舒涵去了前面幫忙，正是飯點，大堂人滿為患。幾個小二忙得團團轉(zhuǎn)。

    就在這時，一個大胡子男人走了進來。

    這人一看就不是來買東西的，進來后，兩眼在大堂逡巡一遍，沒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皺了皺眉，轉(zhuǎn)身就想離開。

    江舒涵主動上前詢問，“這位客官，請問您找誰，我可以幫您找找。”

    大胡子男人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家居然是個女掌柜出來接待，不過他很快收斂自己的表情，“我來找劉當(dāng)歸?！?/br>
    江舒涵一怔，劉當(dāng)歸？

    大胡子男人見她不知道，補充一句，“就是隔壁的坐堂大夫，人稱大劉大夫?！?/br>
    江舒涵恍然，“哦，你說他啊，他剛剛從后門離開了?！?/br>
    大胡子男人點頭道謝，剛要轉(zhuǎn)身離開，誰知大劉大夫突然又拎著蛋糕回來了，他沒看到大胡子男人，拍了拍江舒涵的肩膀，從懷里摸出一本書遞給江舒涵道，“江掌柜，我剛剛忘了給你。這本書正適合你這個階段看?！?/br>
    江舒涵還沒接過書，剛剛那大胡子男人聽到大兒子的聲音已經(jīng)回轉(zhuǎn)過來，蹙眉看著他，“你放著好好的病人不醫(yī)，居然跑到這邊，你怎么半點仁心都沒有？”

    大劉大夫看到父親，還沒來得及叫人，就被對方一通斥責(zé)，一張臉漲得通紅，手里的書也顧不上給江舒涵，急急忙忙往懷里塞，末了才上前恭恭敬敬叫人，“爹，您回來了？”

    江舒涵回頭看了眼大胡子男人，原來這人竟是大劉大夫的爹。嗯，仔細(xì)一看確實有幾分相似。

    大劉大夫擔(dān)心父親在這兒批評自己，忙壓低聲音解釋，“爹，今天是祖母生辰，我來取東西而已?！?/br>
    老劉大夫見自己誤會了兒子，也就收了怒意，“行，走吧?！?/br>
    說完，也不理會兒子，大踏步往外走。

    大劉大夫明顯松了一口氣，提著生日蛋糕急急忙忙走了。

    雖然只是一面，江舒涵發(fā)現(xiàn)比起兩個兒子的跳脫，老劉大夫明顯是個嚴(yán)厲的家長。也不知他是怎么教的。竟能教出性格如此迥異的兒子。

    大劉大夫和劉老大夫出了鮮香閣，老劉大夫徑直往家趕，大劉大夫忙把人叫住，“爹，你不是說藥鋪有病人嗎？”

    老劉大夫頭也不回，沒好氣道，“等你醫(yī)，病人病情早就加重了?！?/br>
    這就是說他已經(jīng)先把人醫(yī)了。

    大劉大夫嘿嘿一笑，忙追了上去，“爹，你還沒回家啊？”

    老劉大夫嘆氣，輕飄飄看了他一眼。

    大劉大夫懂了，他爹這是不放心他和弟弟，來個突擊檢查呢。

    大劉大夫忙不迭為自己邀功，“爹，我有聽你的話，天天到這邊來坐班，每天都能接好幾個病患。雖然都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我現(xiàn)在摸脈可準(zhǔn)啦?！?/br>
    老劉大夫突然停了下來，從他懷里抽出剛剛那本醫(yī)書，隨意翻了幾頁，皺眉冷斥，“你為何要將這醫(yī)書送給剛剛那個掌柜？”

    大劉大夫咬著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劉大夫卻也不急，直勾勾瞅著他，等他回答。

    大劉大夫見父親非要問明白，便解釋道，“她家鋪子的吃食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就把存錢給吃光了。然后她說她想跟我學(xué)醫(yī)，之后我每天都可以到她店里吃東西。不要錢。我就答應(yīng)了?！?/br>
    老劉大夫瞳孔突地變黑，皺眉，“不拜師，不考察，你就教人醫(yī)術(shù)。誰叫你這么不負(fù)責(zé)任的？”

    大劉大夫見爹爹動了怒，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她只是想學(xué)醫(yī)，又不開藥鋪。我就答應(yīng)了?！?/br>
    “她說自己不開藥鋪不醫(yī)人？那她學(xué)這個干什么？吃嗎？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不聰明，何著你能蠢成這樣?！崩蟿⒋蠓蚩粗髢鹤拥难凵窀与y以置信了。

    大劉大夫垂著頭。知道自己說多錯多，便乖乖認(rèn)錯了。

    只聽老劉大夫又恨聲道，“她要是醫(yī)死了人，她是兇手，你就是幫兇。你怎么會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我們行醫(yī)是要救人，不是要害人。想想余劉縣那些庸醫(yī)隨便看了幾眼醫(yī)書，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不僅不引以為戒，你還助紂為虐，你是我劉烏海的兒子嗎？怎么會有你這么蠢的人。”

    周圍那么多人，看著老劉大夫訓(xùn)人。大劉大夫此時已經(jīng)注意不到周圍人的目光了，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余劉縣那些死人。

    前年，余劉縣發(fā)生瘟疫。當(dāng)?shù)毓賳T怕?lián)?zé)，就將滿城郎中召集起來，讓他們開方子治病。

    那些游方郎中只是讀了幾本醫(yī)書就到處游走鄉(xiāng)間，沒有經(jīng)過正經(jīng)學(xué)習(xí)，開的方子錯漏百出。他們開的方子，不僅沒緩解疫情，反倒醫(yī)死了不少無辜百姓。

    疫情擴散，消息很快傳到京城，皇上派父親去治病。他當(dāng)時跟父親一起去，滿地尸首，場面相當(dāng)震撼，時至今日，一想到那幅場景，他就全身發(fā)麻。

    一想到江舒涵將來給人治病，醫(yī)死了人，他忍不住捶了下自己的頭。

    大劉大夫懊悔不迭，是他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大劉大夫乖乖認(rèn)錯，“爹，我錯了?！?/br>
    老劉大夫也沒再批評兒子，“找個機會跟她好好說說，以后別再這么魯莽了。”

    大劉大夫點頭記下了。

    第二日，大劉大夫來找江舒涵，說自己以后不能再教她醫(yī)術(shù)了。連連道歉。

    江舒涵嘆了口氣，這古代人把方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拜師學(xué)藝都得磋磨幾年，才會教。她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了。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故作輕松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