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鐘華甄沒回他,她不可能告訴他自己撞了馬車。 “……幸好傷得不大,每日記得涂藥膏就能把疤消下去,”他想了一會,“你怎么在他手上?” 鐘華甄頓了頓,“我派人查他,發(fā)覺他的身份不對,他應該是突厥逃出來的二王子烏黎,但他身邊那個男人我沒查出來,我覺得烏黎聲音有點耳熟,有點像在張相書房里聽過的。” 她從前在京城時,沒和烏黎正面碰過,沒法在李煦面前指認出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烏黎手底走過一遭,也沒必要再瞞李煦。 “我見過他,他因為有嫌疑進過大牢,后來逃了,其余的事我會處理,好好休息,不用擔心?!?/br> 鐘華甄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回應他。落崖一事經(jīng)她允許,本以為二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她沒想到還會有今天。 “你真的不打算問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嗎?” 他道:“除了長公主以外,也沒人會吩咐你做這種事?!?/br> 外面漆黑一片,馬車不知道正在往哪趕路,他覺得是長公主在教唆她,所以沒把事怪罪到她身上。 鐘華甄想他猜錯了,長公主是吩咐過,但借這一次逃離,是她自己的主意,可她什么也沒說。 李煦幫她掖好被角,見她沉默下來,便問:“長公主每次都讓你冒險,你為什么要做個次次聽她話的傻子?” “……我只有她一個親人?!?/br> “胡說八道,我不也是嗎?” 鐘華甄說不過他,只是道:“我被烏黎帶出來時無人知道,望你同母親說一聲,我在你這里?!?/br> 李煦頭輕靠她下巴,開口道:“不說,除非你為我生個孩子,要不然你都不把我最親的人。” 四周是昏暗的,鐘華甄只能模糊看到他臉面硬朗的輪廓,他這性子十幾年來都沒怎么變過,時而蠻橫,時而無理,和她前世聽過的,沒什么是沾邊的。 鐘華甄輕聲問:“若我已經(jīng)有了一個孩子,不是你的,你會怎么辦?” 這是長公主打算給李煦的借口,她太厭惡李煦,在佛堂同鐘華甄說過好多次,小七只是鐘家的孩子,跟李煦沒有關系。 “哪有這種可能?”他輕捏她的臉,“你最好不要背著我去找別人,要不然我會殺了那野男人和孩子,說到做到?!?/br> 第86章 李煦這句說到做到語氣雖重, 但鐘華甄也聽得出他沒當真。 他一直信她, 不會相信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 鐘華甄想和他解釋, 但最后都咽回肚子里。 她和他在一起就已經(jīng)違背長公主的意愿, 旁的有違長公主想法的話, 她不想騙李煦, 也不想再多說。等長公主知道她來這的消息后, 應當會直接派人來接她回去,李煦還有正事,大抵不會攔她。 她想小七, 但也想李煦, 和李煦再待一會兒, 再回去看小七, 很劃算。 鐘華甄路上一直被他哄著, 吃口飯都得先來一句:“好好吃, 吃完我就獎勵你?!?/br> 她每次吃完后都被他親一口, 很明顯察覺到自己在被他占便宜,無言看向他時, 他腰挺身直, 一派正直道:“我們兩個互相喜歡, 碰一下怎么了?又沒做出格的事?!?/br> 李煦說話比以前要直白得多, 看她也更加緊, 鐘華甄已經(jīng)習慣他親來蹭去, 有時候卻還是會被他的話弄得臉紅了幾次。 他整日把喜歡兩個字掛嘴邊, 心情比思春期的少年還要明顯, 一行護送的侍衛(wèi)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表情一言難盡。 鐘華甄隨他一路到了陣營附近,被安置在一座安全的小城中。 他沒和她待太久,送她過去后就趕回駐地。 鐘華甄跟他強調(diào)好幾句一定要派人去跟長公主說她的消息,李煦不情不愿地應下,可他出門時,卻只是手背在身后,吩咐侍衛(wèi)去城中給鐘華甄買蜜餞。 鐘華甄和長公主是母女,之間的關系不是他能議論的,但長公主對鐘華甄太過忽視,甚至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慣,自己都沒法注意到。 只不過是為了避他,何必要她做馬車落崖這種危險事?中途還被突厥人給威脅了,她膽子小,也不知道回想時會不會害怕。 長公主不要華甄那個女兒,他還想要個好好的媳婦兒,就算跌到了哪處他得心疼死,何況是落崖這種大事。 遲一兩個月再把消息傳給長公主也不晚,反正她不在乎。 對別人來說見到烏黎最多不過是見到敵營皇室,但對鐘華甄而言,那是她長久的噩夢,是費盡心思壓下來的恐慌。 烏黎身邊帶的那個男人,是他的遠親小叔父,早年失去蹤影,誰也不知道他被關在大牢里。 他母親很厲害,是一個部落族長,底下有將士,兵器,壯馬,打仗該有的東西,樣樣都有,烏黎進京挑撥各世家關系只是隨手而為,他打的主意是找到這位小叔父。 但凡是看到那枚虎玉章,也該猶豫掂量下他們到底是誰,李煦是皇帝,不是普通人,對虎玉章自有個概念,烏黎帶不了叔父逃跑,想的就是要借此讓李煦起疑,保證叔父的安全。 可他大抵這輩子都沒想到,李煦根本就沒有與別人合作的念頭。 李煦沒瞞鐘華甄,半路就把事情都說出來,鐘華甄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她想難怪前世烏黎和他對上時總贏不了,烏黎和他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 自從那天見到烏黎之后,如影隨形的驚懼便時刻纏繞在她身邊,但見到李煦沒多久,這些恐懼就好像自動消除一樣,她看到他,只會想笑,由心底而生的笑意。 鐘華甄所住的地方有很多侍衛(wèi)看守,李煦每攻下一城,她就得換個離他近的地方。李煦覺得戰(zhàn)場不安全,可其他地方同樣危機四伏,他受不了鐘華甄再出事。 雖然見不到面,不過他們間有信使來往,每隔兩日都會有人送信過來。 久違的平靜讓她身體都放松下來,等到很久以后,鐘華甄才知道李煦挨了三十鞭子。 神武營的人都知道他沒怎么休息過,身體疲累,軍醫(yī)讓他多休息,在幕后指揮即可,對前些日子沒見到他也沒有懷疑。 他挨的這三十鞭子是私下受的,不僅是因為私自離營,還因為延時不歸,回軍營當天就挨了,除某些將領之外,沒讓別人知道。 鎮(zhèn)仁侯被神武營打得連連戰(zhàn)敗,在李煦走后只勝過幾場,等李煦回來,鎮(zhèn)仁侯的勝績便開始止步,李煦在打仗方面的天賦高得讓人覺得可怕。 他雖看過兵書,但從不局限于書本,鎮(zhèn)仁侯氣得大罵他無恥小兒,但這些都沒有止住李煦的進攻,鎮(zhèn)仁侯一步步退讓,直到丁城才開始和李煦有些抗衡的趨勢。 李煦卻沒再主動進攻,扎營離城外十里遠的地方,終于抽出些時間去看鐘華甄。 鐘華甄在一個小水缸里養(yǎng)了幾條魚,他回來時她正在喂魚,有個侍衛(wèi)匆匆跑進來說:“夫人,陛下回來了。” 她一怔,把手里的魚食放下,出去迎他。 鐘華甄才剛出大廳便被他抱懷里親,他身上一股糙漢子味,也不知道幾天沒洗澡,臉上還有些胡茬,扎到人臉。鐘華甄嫌棄地推開他的臉,碰到他盔甲時,冷得哆嗦一下。 李煦才發(fā)覺自己一身盔甲寒人,回屋去換布衣。 他不滿道:“你怎么可以這樣?我不過是親親你,你推我做什么?” 鐘華甄抬手揉揉眉xue,道:“我方才已經(jīng)讓人去燒水,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那就先吃個飯,好好洗個澡。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華甄,你今天要是不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你就看看明早上能不能下來床?!?/br> 軍營中戒欲,他們兩個就算見面時間也不長,沒機會在一起,換句話說,李煦已經(jīng)有個把月沒開葷了。 “總跟別人學些不好的東西,”她裝作聽不見,“近來戰(zhàn)況如何?!?/br> 他知道她在岔開話題,順她意說:“昭王私下出手了,他派了支援的士兵去丁城,不過他們糧草沒跟上,被我派人劫走了,既然要戰(zhàn),那便熬他們幾天?!?/br> 李煦脫下盔甲,掛在嵌玉屏風旁的木架上,鐘華甄從裝衣服的木匣中取出件干凈袍子,等看到他胸口的鞭傷時,臉色一變,上前問:“什么時候受的傷?” 他低下頭,抬頭挑眉道:“關心我?那你得好好表現(xiàn)下,要不然我不告訴你。” “你不說也罷,我今晚上不陪你?!?/br> “……我私自離營,耽誤了好幾天的時間,自己去領了三十鞭。” 鐘華甄輕抿唇,幫他披上外袍,又握住他的手,給他把脈,沒發(fā)覺有大病后,才道:“你若疼,我給你涂些藥膏,去疤痕的效果很好,我額頭這個都已經(jīng)看不到了?!?/br> 李煦伸手穿衣服,往上拉衣襟,說:“不用,我這人就是受傷的命,今天涂好了明天也會挨新傷,倒是你,自己注意些,我最怕你莫名其妙受些不該受的罪,要疼我心里去了,你可賠不起?!?/br> 他是沒臉說自己上次抱著被子紅了眼睛,只能讓她自己注意。 鐘華甄輕嘆口氣:“你總這樣想所以才會不停地受傷……這段日子我隨你輾轉,住地不定,母親的人說不到什么時候就要到了,你替我注意些,這次我是回青州,不會再有別的麻煩?!?/br> “等著吧,長公主若不想你回去,你便永遠待在我身邊,如果她十分想你,那你回娘家的時間也不許太長,要是我想你怎么辦?” 李煦還沒把消息傳回去,他知道自己在做錯事,但他討厭長公主利用鐘華甄的孝心讓她總去做些危險事。 鐘華甄無言以對,照他這么說,她是非得待他身邊了? 她說:“八字沒一撇的話別亂說,你瞧瞧府里怎么叫我的,我都糾正不了?!?/br> “畢竟是我吩咐的?!?/br> 他嘚瑟兩下,還沒來得及拉鐘華甄到懷里抱兩下,一個侍衛(wèi)便站在門口,說:“啟稟陛下,陸大人,龔副將求見。” 李煦皺起眉,鐘華甄嘆氣道:“你快出去吧,要是有大事耽擱了,不值得?!?/br> 他系好系帶,“陸郴和龔壺不解風情,挑這種時候過來,明擺著壞事。” “你這才剛回來,能壞什么事?腦子里總想下流東西。” 李煦低頭偷親她一口,然后擺擺手走出去。 鐘華甄看他走出去,輕捂被他親過的臉頰,心想他可真是越來越像個精力旺盛的男人。 她轉身去收拾他的盔甲,李煦突然拍了拍窗,讓她打開,說有東西拿。 鐘華甄算是服了他,有事繞個路回來,何必特地跑來窗子旁,離門都不到兩步路距離。 但她還是放下手中的東西,去支起窗,一朵艷紅的花突然從下面伸進來,她微微一怔。 “特地讓人找地方種的,水嫩,拿著晚上泡澡?!?/br> 第87章 李煦留下一束紅花, 徑直出門去見陸郴和龔副將。 鐘華甄手中的花柄還殘留冷意, 她低頭看, 不知他是從哪里找來的,開得正艷。 她微微抬起手,稍涼的手背貼發(fā)熱的臉頰, 心想他去軍營總愛聽亂七八糟的話。 鐘華甄耳朵還有點紅, 找個白玉瓶, 把花輕輕插進去,擺在屋中的紅木方桌旁。 陸郴和龔副將前來, 自然是找李煦談正事。第一戰(zhàn)的安城難攻, 李煦照樣在九死一生的情況下取得勝利,其他地方不如,雖然同樣耗時間,但也不會像那次樣難。 可單耗他們是不可能,這回丁城由鎮(zhèn)仁侯守, 他有過經(jīng)驗, 不會坐以待斃,會主動出擊。 神武營已經(jīng)做好警惕,但陸郴有新的想法,龔副將恰好與他碰上,也有事要找李煦問問, 便順路和他一起。 李煦早就布置好一切, 一個人快馬加鞭先行回來, 陸郴他們本以為半路就能談好, 結果一路都沒趕上。 李煦喝口熱茶,熱水從喉嚨到四肢,生出淡淡暖意,應下陸郴的派人進丁城散謠言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