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這異常脆弱的，生機(jī)全無的皮膚下，卻有無數(shù)詭異的玩意兒活躍著。

    林稚看不清它們的樣子，只能看見李臨時(shí)的手臂被不斷地頂出一個(gè)個(gè)微小的突起。

    密密麻麻，詭異得讓人心底發(fā)寒。

    就像是有人用什么邪術(shù)把他的一身血rou精華都抽走了，轉(zhuǎn)而填充進(jìn)了這邪穢的東西，代替他的血，他的rou撐起了這一張已不成人樣的人皮。

    饒是林稚見多了大場面，這一刻也還是不由得為眼下這聞所未聞的一幕刺激得脊背一涼，下意識地向后一仰。

    后腦勺被一只手溫柔地托住，沈煥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當(dāng)心，莫摔著了?！?/br>
    不疾不徐的，語氣仍然是四平八穩(wěn)的樣子。

    林稚把手伸向背后，沈煥似乎是笑了一下，遷就地微微欠身，把空著的手放入他手里。

    林稚一把抓住，把他拽到身邊來，指著李臨時(shí)臉色凝重地問：“這是怎么回事？”

    沈煥淡聲答：“是長命蠱?！?/br>
    “‘以我之命，換爾之魂’，控蠱之人把長命蠱種在將死之人身上，可以用蠱蟲的性命換取他的神魂?！?/br>
    他說著頓了頓，多嘴地解釋了一句：“不過長命蠱一只就夠，他這樣……大概是事先血rou就已被蠶食一空，為了取得一線

    生機(jī)，只能多種了幾只?！?/br>
    林稚聞言，忍不住插嘴道：“只是多了‘幾只’？”

    “是的?！备杏X到他話音里的緊繃，沈煥捏了捏他的后頸，道，“看起來多，中間其實(shí)是空的?！?/br>
    “蠱蟲雖無靈智，求生卻是萬物的本能。他這個(gè)樣子，長命蠱又怎么活得下去？”

    林稚怔了怔，又問：“那會是誰做的？”

    沈煥靜默了片刻，沒直接回答他：“長命蠱，是丹蠱中十分罕見的一種?！?/br>
    言下之意，這蟲子，竟然是李臨時(shí)自己種在自己身上的。

    林稚面色微凝，忽而問：“真的能長命嗎？”

    沈煥的指尖輕輕地在他耳后劃過：“不能。只是能讓他多活片刻罷了?！?/br>
    至于這“片刻”具體是多久，就看個(gè)人的造化了。

    那為什么要叫“長命蠱”？修真界像這種給行將就木的人延續(xù)一時(shí)半會的生命的法子多的是，為什么這個(gè)蠱偏偏要叫“長命蠱”？

    林稚垂下眼簾。

    也許是他想多了。

    也許當(dāng)初弄出這種蠱的人心里想的是，對于瀕死的人而言，多活一刻也算長生。

    他不知道李臨時(shí)是在什么情況下給自己下的蠱。若是在血rou被蠶食的最初，他還保留有一定法力，那他下蠱，可能是為求自救。

    只是，既然自救，又怎么會不發(fā)出一點(diǎn)點(diǎn)動靜呢？

    他小心翼翼地把李臨時(shí)擋住臉的亂發(fā)拂開，男人瘦骨嶙峋的臉徹底映入了他的眼簾。

    眼窩深陷，臉色青白，那雙總是半閉著的眼此刻真的閉上了。

    而在他宛若永眠般閉上眼后，那種昏昏欲睡的倦怠感，反而如潮水般退去。

    林稚望著他，一瞬間有種微妙的陌生感。

    這無疑是一張會嚇到小孩子的臉?？僧?dāng)林稚把蟲子帶來的惡感屏蔽掉，盡量心平氣和地看了一陣，卻發(fā)現(xiàn)，在那不似人形的臉上浮現(xiàn)的表情，是很平和的。

    嘴角甚至還帶著一點(diǎn)若有若無的恬淡的笑意。

    是甘之如飴，是得償所愿。

    仿佛殉道者得以將自己的一生獻(xiàn)給自己的信仰那樣，林稚在他的臉上看見的只有心甘情愿。

    他再一次對先前的猜測產(chǎn)生了懷疑。

    李臨時(shí)給他自己種蠱，真的是在瀕死之際出于求生欲的自救行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