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余晚夢見了什么，在黑暗中嘴角彎彎向上一勾。

    ***

    因為前一天睡得太晚，第二天在巴士上，余晚昏昏欲睡。

    一覺睡醒后，旁邊的座位換了人，換成了以前和她聊過的那個大嬸。

    大嬸是個話癆，拉著余晚聊家常，反正也是閑著，余晚便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聽她提起自己的父母，余晚笑道，“您忘了嗎？我是被拐兒童，養(yǎng)父養(yǎng)母早就去世了，而生父生母卻不知在哪里。”

    大嬸一聽，頓時來勁，“現(xiàn)在我們的社團越辦越大，全國各地都有我們的會員，人脈很廣大，你要不試試？也許真能找到你的親生父母也說不定呢！”

    余晚，“不是我不想找，是我記不起來了。”

    大嬸鼓勵，“你再好好想想，比如橋啊，高樓啊，樹蔭啊……總之，記憶中的任何一個片段都能成為線索?！?/br>
    真情難卻，余晚只好回想。六歲的時候，那是十五年前，其實，余晚記憶那么好，腦海中還是有一兩個片段留下的。只是，她從沒去刻意地回想過去，因為她不覺得自己還能找到親生父母。而且，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大家各自有自己的生活了，不是嗎？

    過了五分鐘左右，大媽又迫不及待地問，“怎么樣？能回想起什么嗎？”

    余晚點了點頭，“我記得，我們常去野營，那地方有一個橋墩。”

    “橋墩，是什么樣的橋墩？”

    “就是那種拱形的橋，很大?？缭綅{谷兩邊，底下是湍急的河流。”

    大嬸覺得很有希望，道，“這樣的大橋墩在國內(nèi)并不多，我可以替你在網(wǎng)上發(fā)一個帖子，發(fā)動我們所有的團員去找你的生父生母?！?/br>
    余晚雖然覺得沒必要，但還是很感激她，握住大嬸的手，道，“謝謝，您太好了?！?/br>
    大嬸又問，“你還記得你mama長什么樣子嗎？”

    余晚躊躇了一會兒，道，“我印象中，我媽總是編著一條長辮子，她喜歡穿小花裙，人很瘦。我爸爸好像是軍人，我總喜歡拿他的帽子玩，帽子上有一顆紅星。哦，對，還有我們拍過一張照。其他的我就不記得了?！?/br>
    大嬸卻很有把握地道，“你已經(jīng)提供很多信息。放心，我們一定能找到你的父母，只是時間問題而已?！?/br>
    余晚微微地笑了笑。

    山路崎嶇，又沒有高速公路，所以小巴士行駛了十個小時，還未到達目的地。就在大家精疲力盡的時候，前面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小縣鎮(zhèn)。

    替他們開車的司機說，這里離目的地不遠(yuǎn)了，但接下來都是蜿蜒崎嶇的盤山路，比較難走?，F(xiàn)在天色不早了，陽光也沒了力度，被陰云籠罩。山上天氣說變就變，估計晚上會變天，如果在山里遇上暴風(fēng)雨的話，容易出事。所以，他建議大家在這個小城鎮(zhèn)里休息一宿，等明天一早再走。

    嚴(yán)氏夫妻雖然心急找孩子，可也不能不顧別人的感受，所以也只能按下心來，先找一家小旅館住一晚再說。

    大家扛著行李下車，路過余晚的時候，謝煜凡突然拉住她，問，“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么？”

    余晚一臉疑問地看他，“什么真的假的？”

    謝煜凡，“你對于你親生父母的描述。”

    余晚捂嘴笑，“不是真的，難道還是我編的？”

    別人不會，但余晚難說，她肚子中的花花心思太多，讓人揣摩不透。

    余晚見他深沉的神色，不由按住他的肩，笑了笑，“總是想那么多，杞人憂天的活著，你累不累？”

    謝煜凡斜著肩，抖落她的手，道，“你小動作太多，讓人不省心，所以我要盯緊你?！?/br>
    余晚一臉無辜，“我可是和你簽了合同的。我們懸在一根弦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謝煜凡沒再說話。

    吃完飯后，李丹丹拉著宋明珠一塊過來，問，“小茹，旅店老板娘和我們說了，這里附近有一座道觀，聽說那里求簽挺靈驗的，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看看？”

    余晚本想拒絕，但念頭一轉(zhuǎn)，“為什么不？”

    道觀就在附近，三人結(jié)伴而行。

    宋明珠一臉不悅，嘴里嘀咕，“去求簽就去求簽，為什么偏要拉上她？”

    李丹丹噓了一聲，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余晚，道，“你小聲點?！?/br>
    “你怕她我才不怕，我干嘛要小聲？我就是不喜歡她，明明就是一個綠茶婊，還裝成大家閨秀，這嘴臉看了就讓人惡心?！?/br>
    她的聲音太大，李丹丹怕余晚聽到，忙捂住她的嘴，暗想，這宋明珠也真是，這種話背后說說也就算了，還要當(dāng)面說出來，這不是得罪人么。

    宋明珠掙脫她的手，用力地哼了一聲，“本來就是么！”

    李丹丹哄著她，道，“好啦，別郁悶了，組里一共就我們?nèi)齻€年輕姑娘，大家一起結(jié)伴不是挺好嗎？”

    “好什么好，這種人我才不要和她為伍?！?/br>
    一開始，李丹丹還安慰她幾句，可宋明珠不折不撓，逮住她沒完沒了地嘮叨。最后李丹丹也聽煩了，干脆默不作聲，當(dāng)做沒聽見。

    走了大概半小時左右，還沒見到道觀，宋明珠不耐煩了，扯開嗓子問，“怎么還沒到啊？不是說才十分鐘的路程嗎？”

    李丹丹從口袋里掏出老板娘給他們畫的線路圖，橫著豎著研究半天，“應(yīng)該是這條路，沒走錯?！?/br>
    “會不會道觀被拆了？”

    李丹丹否認(rèn)，“這不可能，老板娘說上個星期她還去過。”

    宋明珠把手伸過來，道，“地圖給我看看。你這路盲，指望你就倒霉了?！?/br>
    李丹丹不服氣，心想，你也沒好去哪里？可這句話說出口，必然要爭吵，所以她還是忍下了。

    果然，宋明珠帶他們走了一條更遠(yuǎn)的路，甚至偏離了大道。在樹林里繞了幾個圈后，宋明珠終于也不淡定了，把地圖揉成團，發(fā)脾氣地往地上一扔，怒氣沖沖地道，“什么破玩意啊，左右都沒標(biāo)清楚，讓人怎么找？”

    李丹丹拿出手機，“要不，我們還是打電話回去求救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們陷在樹林里，雖然時間還早，但天遲早會黑的。等太陽落山的時候，誰知道林子里會有什么蛇蟲野獸？一想到這兒，兩人都不由著急起來。

    可是，老天不幫忙，偏偏這個林子是信號沒有覆蓋的區(qū)域。所以，除了緊急電話，其他電話一個也撥不了。

    宋明珠道，“那怎么辦？要不我們報警吧！”

    李丹丹道，“這里這么偏，你能說出具體位置嗎？就算警察找到我們，估計也要老半天的時間了吧！”

    宋明珠急了，“那你說怎么辦？我可不要在這深山老林里過夜。”

    余晚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等她一支煙抽完，兩人還沒討論出個所以然。

    她將煙頭碾滅在水溝里，走了過來，一聲不吭地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紙團，低頭研究。

    李丹丹見她看地圖，心生一絲希望，問，“你方向感強嗎？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還能找到回去路嗎？”

    被李丹丹一番轟炸，余晚還沒來得及作答，一邊的宋明珠就搶著道，“你指望她？”

    余晚抬眼望過去，只見對方臉上布滿了嫌惡、不屑、輕視的神色，可謂是精彩。她這是把她當(dāng)階級敵人了，余晚不由覺得好笑，自己可是從沒得罪過她。

    宋明珠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余晚嘴角一勾，直言不諱，“笑你笨?！?/br>
    宋明珠頓時氣壞了，欲反唇相譏，見狀，李丹丹趕緊插入兩人之間，做了個和事佬，“當(dāng)務(wù)之急先找到路再說。”

    余晚從口袋中拿出手機。

    宋明珠看了一眼，立即對她一頓冷嘲熱諷，“切，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br>
    李丹丹好心提醒，“這里沒有信號，只能打救援電話?！?/br>
    余晚沒理她們，她拿手機不是為了打電話，而是使用指南針。

    在荷蘭的時候，一到秋季，她經(jīng)常一個人出去山林里采蘑菇。為了行動方便，特地在手機上下了一個指南針。她的記性很強，走過的路，有些什么特征，會下意識地去記憶。在這種沒有標(biāo)志性東西的樹林里，她就觀察樹皮上的紋路，每棵樹都長得不一樣，所以對她來說，很容易辨認(rèn)。再加上她會開車，方向感當(dāng)然也就好一些。

    余晚雖然不知道道觀在什么地方，但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李丹丹帶的方向是錯誤的，因為她繞了圈，半天后又回到原地。只不過這里沒有標(biāo)志性的建筑物，不留心的話，很容易迷路，而之后宋明珠帶的路偏離得更夸張。

    見她選定了道路，李丹丹有些遲疑地問，“你確定么？我們剛才就是從這個方向來?！?/br>
    宋明珠嗤笑一聲，“相信她要倒霉了?！?/br>
    余晚連看都沒看宋明珠一眼，把她當(dāng)空氣自動蒸發(fā)了，她對李丹丹道，“你來的方向沒錯，不過應(yīng)該右拐的時候你左拐，然后應(yīng)該左拐的時候你右拐了，所以一個圈子繞回了原地。事實上，從我們出發(fā)的地方，只需要直走，從右邊的小路拐進去。這樣算起來的話，確實是十分鐘的路?！?/br>
    宋明珠不悅地插嘴，“既然你認(rèn)路，為什么不早說?！?/br>
    余晚終于將目光轉(zhuǎn)向她，皮笑rou不笑地道，“就是想看你們有多愚蠢?！?/br>
    哎喲，一句話能把她氣死。宋明珠嘴角一抽，臉色有些難看，她不甘示弱地頂回去，“事前臭皮匠，事后諸葛亮，現(xiàn)在你說什么都一樣?！?/br>
    余晚斜著眼睛瞥了她一眼，道，“有種別跟著?！?/br>
    宋明珠頓時語塞。

    前后一共花了15分鐘，余晚走出了樹林，望著面前的道觀，后面跟著的兩人啞口無言。

    這座寺廟位置有些偏，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來的游客并不多，倒是個清修的好地方。

    道觀的建筑和寺廟有些不同，雷同于宮殿，只是規(guī)模小得多，帶著一股子濃烈的宗教色彩。

    大堂里貼著一副字畫，上面寫著天人合一。兩旁的墻壁上也都貼了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清靜無為，下聯(lián)是離境坐忘。

    光看這意境，就覺得高深。余晚自覺這輩子是達不到這個境界了，所以也就是走馬觀花似地到處一看。

    就在她打算離開大殿的時候，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女施主，請留步?！?/br>
    余晚轉(zhuǎn)頭一看，是一個道長。下巴蓄著發(fā)白的胡須，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褂，看上去鶴骨仙風(fēng)的。

    “我觀女施主面相，天庭飽滿，雙目有神，氣節(jié)高雅，實乃大富大貴之相。要不求一支簽？”

    余晚興致缺缺，“不信耶穌不信佛?！?/br>
    就算有信仰，她心中的神也是自己。

    道長笑瞇瞇地道，“沒有耶穌也沒有佛，這里是道觀。既然來了，就是有緣……”

    宋明珠在一旁聽了，搶著道，“她不算我算。”

    道長仍然瞇著眼睛，一臉笑，“事有先來后到，請這位施主稍安勿躁?！?/br>
    宋明珠聽了心里有些不快，撅著嘴，在一邊生悶氣。

    道長又轉(zhuǎn)頭望向余晚，“既然不信，就不怕失去。老道隨口一說，施主隨耳一聽，沒準(zhǔn)會有意外收獲?！?/br>
    余晚心念一轉(zhuǎn)，“那就聽聽。”

    道長見有戲，臉上一喜，立即將她請進單獨的禪房。他從桌上拿起簽筒，遞給她，“女施主請?！?/br>
    余晚從小在國外長大，就算去有宗教色彩，也是去教堂。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道觀求簽，倒也覺得有趣，晃了老半天的簽筒，終于掉出來一支。上面寫的文字，余晚一個個都認(rèn)識，就是不明其意。

    道長伸出兩只手，一臉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