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合歡沉默不語,她甚至不知道要以怎樣的心態(tài)來面對這樣一個女子,坐擁一切,就算搶了別人的愛人,也是件為人歌頌的好事。身份地位的差距,同一件事的效應,竟也是天差地別。 那公主見合歡不言,竟然雙膝屈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墓蛟诤蠚g面前。 何賢與寧合歡均是大驚,“公主!” “公主,你這是做什么?” 她掙脫何賢要扶她的手,“我知道你恨我,我此番,也不是讓你原諒我,只是表達我的歉意。我出生以來,除了父王母后,你是我第三個跪拜的人。” 合歡愣了一下,彎腰扶她起來,“公主千金貴體,合歡實在無法承受。若是公主真的想表達歉意,能否,讓我同何賢單獨說幾句?” 她扭頭看了看何賢,接著點了點頭,“好?!?/br> 她走遠了些,合歡一時悲從中來,背過身,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合歡,我對不起你?!焙钨t低沉的聲音傳來,“現(xiàn)在說再多,都像是狡辯,何況我也改變不了這個局面。所以,我寧愿讓你覺得,我是一個真正的負心人?!?/br> 合歡的眼眶泛紅,但還是拼命忍住了眼淚。她今天才知道,原來她寧合歡竟如此脆弱,也竟如此能忍。 真叫她自己詫異。 努力平靜,聲音卻還是發(fā)著顫,“身上,可受傷了?” 他愣了一下,搖頭,“沒有?!?/br> 不遠處那公主好像還是很不放心似的,頻頻朝這邊看著,合歡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下,“我看那公主,好像特別喜歡你。但你在金虞,終究無依無靠,這些時日,他們可給你委屈受了?” “沒有,我一切都好?!焙钨t不解,“合歡,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你為何不恨我?” “這些,是我代你母親問的,你走的匆忙,好些話,她都沒來得及囑咐你。而我,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br> 兩人對面站著,今生的最后一面,竟都是沉默無言。 過了好久,那邊的人都有些著急了,合歡才緩緩開口,“何賢,今日一別,往后也不會再相見。你我二人,緣分止于此,我祝你在金虞國,萬事順利?!?/br> “合歡······” 不再停留,寧合歡看了那二人最后一眼,頭也不回的遠去。 她曾以為,上天賜給她最美好的一段姻緣,讓她免受感情的痛苦與糾纏,然而沒想到,世事可以與她想象的天差地別。甚至可以與她想象的,還要更差一點。 寧合歡的腳步不停,心中卻空了一大片,她不知道自己走向何方,不知走了多久,許是樹林的深處,又許是她回程的反方向??傊?,等她反應過來時,展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寬闊平靜的湖面,不知名的湖畔,周圍安靜的只有鳥鳴,和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合歡再也走不動了,她在湖邊的一顆大石頭上坐下,突然有些嘲諷的想,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她在家中待嫁做新娘,在那人出征時夜夜為他祈禱,無數(shù)次想象和他婚后的日子,而今天一過,她徹底的認識到,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今后她要孤身一人了,可以不再有顧慮,可以有大把的時間思考,她要成為怎樣的寧合歡了。 這樣的一天終于到來,她卻覺得自己沒有了絲毫力氣,她不想動,她依賴著自己身下的這個大石頭,她連回家的路都覺得無比漫長。 寧合歡雙手掩面,好希望自己就從此消失。 “咚”的一聲。什么東西砸破了水面,驚擾了平靜的湖泊,寧合歡也抬頭,發(fā)現(xiàn)這個“入侵者”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宇文瑄也坐在石頭上,單膝屈著,手里把玩著幾塊小石頭,等寧合歡發(fā)現(xiàn)了他,立刻綻開了笑容,但說出的話就沒那么好聽了,“怎么樣啊寧大夫,和自己情郎的最后一面,可還愉快嗎?” 合歡無奈的搖頭,“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這么好興致,在太子府嘲笑我還不夠,還特意跑到這里來觀望。” “是啊,那金虞國的公主竟然也厚臉皮的跟來,這場戲就特別好看?!彼麖氖^上跳下來,朝寧合歡慢慢靠近。 “如今戲也看完了,殿下還是早日回去吧?!?/br> 宇文瑄道,“別啊,你這主角的情緒本太子還沒安撫好啊。寧大夫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傷心啊,獨自在這里垂淚。不過幸好啊,你遇見了我,本太子最會安慰人?!?/br> 合歡特別無語的看他一眼。 宇文瑄已經快步走了過來,圍著她轉了幾圈,“你想一想,你自己選定的未婚夫,竟然也被金虞國的公主看中了,雖然你爭不過人家,但至少說明,你眼光好啊。” 合歡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多謝殿下寬慰,合歡先告辭了?!?/br> “寧合歡。” 剛走了幾步,宇文瑄突然在身后叫住她,“失去何賢,你真的這么傷心?” “殿下什么意思?” 他踱步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這次聯(lián)姻,于國于情,最開心的莫過于本太子了。而你,也可以有更好的機會?!?/br> 合歡覺得可笑,“在殿下眼中,臣女的感情是否一文不值?” “沒有啊,我這不是還特意過來安慰你嗎?再說了寧合歡,你根本爭不過人家的公主,這次聯(lián)姻帶來的好處,你也根本無法想象。所以識時務者為俊杰,你最好······” “我最好趁著殿下對我還有幾分興趣,趕緊拋棄過去,及時接住殿下對我的美意是嗎?” 宇文瑄的表情有些郁悶,“唔。話是這么說沒錯,但為什么你說起來就這么難聽呢?” 合歡心中的氣憤一下子到達了一個頂點,好像這么多天以來,她全部積壓的情緒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了,她第一次直視宇文瑄的眼睛,毫無畏懼,“什么狗屁聯(lián)姻?什么十年安定?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我沒那么偉大,我只想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我和何賢認識了十幾年,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要多過許多人的安危。這就是最開始我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可是我知道,我與何賢都沒有任何選擇,這個婚事是一樁多么合算的買賣,我們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沒辦法氣憤,我沒辦法去恨任何一個人。我只是難過,也只剩下了難過。但是在您眼中,我的任何情緒都絲毫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這個結果,還有您的權勢?!?/br> 大概從未有人在宇文瑄面前如此放肆過,他愣了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而寧合歡大概是瘋了,已經喪失了理智,她竟然覺得當今的太子殿下有些可笑,還是不要命的追問,“殿下,您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嗎?是用全部的心去愛她,而不是對哪個女子一時的興趣,更不是因為您的身份,就覺得這一切都理所當然。我知道我今天說的話,是犯了死罪。所以我不介意再多說一點。 我對殿下,是真的沒有興趣。不管是太子這個高高在上的身份,還是宇文瑄,這個人。我寧合歡呢,今日冒犯殿下,要是想處置我,煩請明日再來吧,今天,我連赴死的力氣都沒有了?!?/br> 說完,寧合歡有些飄忽的走了。 不止宇文瑄,連端云念和何落定都看得目瞪口呆,端云念甚至還鼓起掌來,搖頭嘆道,“厲害啊厲害,這個寧合歡真是不一般啊,看來也是被傷得徹底,竟然敢這么和太子說話,果然是不怕死了?!?/br> “要是與太子結仇,她往后的路不是更難走嗎?” 端云念搖頭,“你不懂啦,這時候太子才算是重新認識這個女子,放心,得罪不了他的。但依舊是,勇氣可嘉?!?/br> “你不要隨意解讀,她寧合歡都這么說了,人家太子能放過她嗎?說不定還要抓起來嚴刑拷打,這宇文瑄一看就是最看重面子的人?!?/br> 端云念為自己的豬隊友智商堪憂,“那是對于自己不喜歡的人?這個太子本來就對寧合歡有想法,怎么可能舍得傷她?” 何落定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最近這些日子好像長出了一點頭發(fā),頭皮都有些癢癢的?!安粌H是小女子的心思難猜,現(xiàn)在連男子的心思我都看不透了?!?/br> “所以啊小師傅,你要云游四方,定是被人騙得很慘?!倍嗽颇顡u頭。 “只要心存善念,終究會遇到好心人的。” 端云念指著自己,“你是說我嗎?” 離得太近,又許是在別人回憶里的緣故,端云念的皮膚毫無瑕疵,水靈得像剛剛剝殼的雞蛋一樣,他有些不自在的挪開眼,“好了好了,寧合歡都走遠了,趕緊跟上吧,別跟丟了。” 再說那寧合歡,在宇文瑄面前發(fā)表了一通赴死宣言后,此刻的心里也是惴惴的,她一個人死沒關系,只盼不要牽連到她的家人才好。 寧合歡在樹林里穿來穿去,就像一個迷宮一樣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天也漸漸黑了,更加看不清來路。正著急著,偏偏還落了雨,而且雨勢越來越大,絲毫沒有減弱之勢。 寧合歡拿葉子擋在頭上,腳步加快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更危險的警告,寧合歡心底一驚,有狼! ※※※※※※※※※※※※※※※※※※※※ 準點更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