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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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寧懷輕笑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把勺子碗里輕輕攪著,“璃瑛,你有時候真是單純得可愛。” 江璃瑛直視著他。 他俯在她耳邊輕聲道,“放你走,然后等你回來殺我嗎?” “我在你身邊,也只會時時刻刻的想著怎么殺你?!?/br>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自有法子控制?!?/br> 江璃瑛道,“是嗎?那你家新夫人,知道我的存在嗎?” 周寧懷垂下眼簾,“提她做什么,她和你不一樣,就算你上門去鬧,別人最多知道,你是被我趕出家門的那一位。不過說這些也是不可能,番安現(xiàn)在時局這么亂,我不會讓你留在這里的?!?/br> “你要讓我去哪?”江璃瑛心生警惕。 “喝了藥我就告訴你?!?/br> 江璃瑛遲疑了一下,奪過他手中的瓷碗,把那碗苦澀的黑色藥汁一飲而盡。 “很苦的吧,喝這么急做什么?” 他要用衣袖去擦她的嘴角,被江璃瑛又一躲,“這下可以說了吧,到底去哪?” 他低聲說出一個地名,江璃瑛沒聽過,他解釋,“這是我的老家,璃瑛,我一直想帶你回去看看?!?/br> “是嗎?那我就去告訴你老家的父老鄉(xiāng)親,你是怎么害得我家破人亡,怎么把我這個休掉的舊人和那位新夫人同時留著的。周寧懷,你說你老家的人,有沒有興趣知道你做到的丑事?!?/br> 他居然沒有生氣,緩緩勾著唇,“璃瑛,我從未見過你這一面,倒是很吸引人,我覺得我很快就能適應(yīng)的。至于搞壞我在老家的名聲,你就不用費(fèi)心了,他們都是我的人,只會站在我這一邊。你要是亂說,日子會過得很苦的?!?/br> “我要是活不下去了,一定會拉上你?!?/br> “好,我期待著那一天。而且,我也舍不得你在那種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呆那么久,用不了幾年,你就可以回到番安,回到我身邊了。” 江璃瑛猛然抓住他的手,“就算要走,我要見父親一面!” “不行,你見不到他,你父親現(xiàn)在是要犯,輕易可見不得的?!?/br> “周寧懷,你可還記得他是你的恩師?虞mama說的一個字也沒錯,你就是恩將仇報(bào),喪盡天良!” “璃瑛,你說過,要是我沒有中榜,你不會嫁我,我知道你是在玩笑,可你父親卻是認(rèn)真的,他始終都不滿意我。不論是作為他的女婿,還是在朝為官,歸根結(jié)底,我們不是一路人。” “你自然不能和我父親相比,周寧懷,你真的不怕遭報(bào)應(yīng)嗎?” 他伸手要去摸她的臉,再次被避開,他輕嘆道,“我怕得是你要離開?!?/br> 江璃瑛臉上掛了一層薄冰,冷峻得讓人害怕,她一字一頓道,“周寧懷,今日之仇,我永世不忘,我一定會報(bào)復(fù)你。還有,其實(shí)你的孩子沒了,我很開心,因?yàn)檫@代表,我身上再沒有任何東西是和你有關(guān)的了。這孩子如果生下來,才是他最大的不幸,我不會愛他,和你有關(guān)系的,都讓人覺得惡心?!?/br> 他身形頓了頓,似乎要倒下了,他手扶著桌面,過了好一會兒才站穩(wěn),他輕聲道,“身子虛弱的人,就不要說氣話了,好好休息?!?/br> 等他關(guān)上門,聽到那腳步聲慢慢消失,江璃瑛才感覺緊繃著的臉慢慢松弛,她終于忍不住,伏在床上悶聲哭起來。 她當(dāng)然為肚中這個孩子難過,從知道懷上他開始,她就開始期待做一個母親,想到這世上一個小生命即將和自己血脈相連,那種喜悅只有她一人能夠體會。雖然還未出世,還未有人見過他的模樣,但作為一個母親,已經(jīng)對他很熟悉了。 蒼天作證,她絕對沒有想過傷害這個孩子,周寧懷固然是他的父親,但稚子無辜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她對周寧懷說了一部分的謊話,她恨他,但也會全心全意的愛這個孩子。但這些話她永遠(yuǎn)不會告訴他,冷言可以傷人,她偏要往他最痛的地方去刺。 只要他人在這里,江璃瑛就像刺猬一樣隨時準(zhǔn)備刺傷他,但他一離開,那刺也跟著軟化起來,她終于可以毫無顧忌的為她的虞mama和死去的孩子哀痛,為獄中的父親擔(dān)憂,為她自己信錯了人而悔恨。 春眠輕手輕腳的進(jìn)來了,蹲在她身邊,默默無言,江璃瑛哭盡了身上最后一絲力氣,她現(xiàn)在身體本就虛弱,此刻腦袋沉重如鐵球一般,她倒在枕頭上。 等到外面的光線漸漸昏暗,街上開始熱鬧了起來,人來人往,她江府的衰敗好似一滴水落入海面,蕩起微弱的漣漪,然后很快恢復(fù)平靜。 江璃瑛終于開口,“春眠,我們不能留在這兒?!?/br> “小姐,奴婢備了些紅棗粥,您先吃點(diǎn)吧?!?/br> “我們得趕緊走,我不能被周寧懷控制,我得見父親,我要弄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br> “小姐。”春眠強(qiáng)打起的精神霎時間垮了,“門口有人守著,您走不掉的?!?/br> “想辦法就行,我要想辦法逃出去?!彼龗暝鹕怼?/br> 春眠擦了擦眼淚,“奴婢當(dāng)然也想逃,可最重要的得有力氣才行,小姐,您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了,先吃點(diǎn)東西吧,等吃飽了,我們再好好商量?!?/br> 江璃瑛似乎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點(diǎn)點(diǎn)頭,春眠把粥遞過來,江璃瑛喝了一口,又苦又甜,紅棗的香氣填補(bǔ)到空空的胃里,卻攪起巨大的悲痛,她大口喝著粥,淚珠也跟著大顆的滑落,滑進(jìn)碗里,春眠輕輕用手帕幫她拭著眼淚,“小姐慢些吃,鍋里還有呢?!?/br> “真好吃,你也吃些吧?!?/br> “奴婢用過了,小姐吃完后先睡一覺,明天醒來,咱們再好好商量?!闭f著她瞧瞧看看門外,低聲道,“門外的人看的很緊,奴婢還沒摸清他們什么時候換班,他們都在門外站了一天了。奴婢今日說要上街買什么東西,他們就說等他們換班時找人去買,不讓奴婢出去,今天的藥是周······是那人帶過來的。奴婢今晚睡淺些,聽著外面的動靜?!?/br> “我也一樣?!?/br> 吃飽之后,江璃瑛感覺身體沒有之前那么沉重了,連精神也恢復(fù)了些。她已經(jīng)認(rèn)清周寧懷是怎樣的人,和他爭辯控訴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他不會醒悟,自己更不會原諒,現(xiàn)在最要緊的,還是怎么逃出去。 只要能逃出他的掌控,一切就還有希望。 晚上她無法入睡,一閉上眼,全是今日的噩夢。她干脆不睡了,坐在床邊,在地上打地鋪的春眠,側(cè)過身去,不知道她睡著了沒有。 江璃瑛也不出聲喚她,今日巨變,對這個小丫頭也是沉重的打擊。她暗暗想著,等到了明日,就讓春眠回家去吧,實(shí)在不用跟著她受苦。 地上響起了淺淺的鼾聲,江璃瑛又把思緒轉(zhuǎn)到父親身上,到底是誰想要害父親呢?她想周寧懷沒那么大本事,最多是幫兇,通過踩倒父親來獲得他想要的東西,他背后定有主子。 首先,他現(xiàn)在與丞相之女成了親,定是要利用這層關(guān)系來鞏固自己的位置。 當(dāng)今的丞相——路盛,江璃瑛細(xì)細(xì)思索著,這個人,曾經(jīng)也做過父親的門生,但不知為何,兩人的關(guān)系一直不是很好。 而江璃瑛平日在家中,父親同門好友以及學(xué)生眾多,每每上門,大多議論的都是朝中之事,所以江璃瑛雖然從不參與,也不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但耳濡目染的,她多少了解一些。 如今的朝廷并不安分,朝中幾乎分為了兩派,一派是擁護(hù)太子及皇后,一派是太后和趙王,趙王是太后的親兒子,圣上是養(yǎng)子。 當(dāng)今圣上的龍?bào)w讓人擔(dān)憂,所以兩派之爭愈發(fā)嚴(yán)重,雖同朝為官,但兩派之間如同隔著分水嶺,怎么也無法跨越。 父親做過當(dāng)今圣上的老師,也受命教太子讀書,所以自然很明顯,但父親向來不喜歡弄這些派別之爭,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可能屈服于某一方。 這么說來,這幕后推手,就是趙王和太后了。 江璃瑛剛剛梳理完畢,門口突然有了聲響,地上的春眠一躍而起,輕聲道,“小姐,他們要換班了?!?/br> “現(xiàn)在大概是什么時辰?” “該是子時?!?/br> 春眠一向?qū)@些時刻感知得很準(zhǔn)。 “今天是頭一天,不知道明日,他們會不會再像現(xiàn)在這樣站一整天了。”江璃瑛在思索著,到時候應(yīng)該怎么逃出去呢,得盡快在明天,不然不知周寧懷何時會送她走。 這時,春眠突然道,“小姐,奴婢有個主意?!?/br> 她在璃瑛耳旁說了,璃瑛立刻否決,“不行,這樣太冒險(xiǎn)了。” “小姐,您還有別的辦法嗎?” 江璃瑛一時想不到什么,但她唯一堅(jiān)定的,就是不讓她身邊的人再出事。 “就算沒有,也不能讓你為我做這種犧牲,就算明天逃不掉,在路上的時候我們再想辦法?!?/br> “那樣太浪費(fèi)時間了,說不定等你再趕回來,老爺他就······” 江璃瑛愣住,她連爹爹最后一面也見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