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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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窈沒有說話,只猛地?fù)狭似顫〉牟鳖i,將臉埋進(jìn)他胸口。 祁潯察覺到胸口處溫?zé)幔牧伺奶岂旱募珙^安慰道:“你別擔(dān)心,西境我出征過許多次。這一次父皇借著出征的名義保下了我,你放心,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我便可以自證清白。” “祁潯,我想陪你去?!?/br> “胡鬧?!逼顫□久驾p斥了一句,“你還懷著孕呢,不許折騰,乖乖在府里等我回來。府外的御林軍會一直圍在這里。表面上是防止眷屬畏罪潛逃,實(shí)際則是保護(hù),你待在府里,我才可以沒有后顧之憂?!?/br> 唐窈一刻也不想與祁潯分離,但也不想讓他憂心,也知道這是祁潯如今唯一的機(jī)會,便只能答應(yīng)。 “那你要答應(yīng)我,不許有事?!?/br> “好,你放心,有你和孩子在,我不敢有事?!?/br> *** 夜里,堇王府內(nèi),堇王妃霍琇看著一旁草草擦拭后,正穿戴著衣物的伏轍,垂下了眸來。 “要走了么?” “嗯?!狈H沉聲應(yīng)著,下榻彎腰穿著靴。 “你以后,不會來了吧?” 伏轍的動作頓住了,卻沒有說話。 “你是大皇子的人,如今已借著我成功將大皇子與祁洛牽上了線,成功將他救了出來,該是不用蟄伏在我這里了。我明白的?!?/br> “阿琇,我……”伏轍有些愧疚,沒想到她竟然看得這般清楚。也是,她本就是個聰慧的女子,只不過被困頓在了后院之中。而自己,當(dāng)初大皇子敗落,被南淵人救下,一直蟄伏在祁洛府上,為的便是有朝一日,幫大皇子復(fù)出。 他們本就是露水情緣,還是濺上了泥的露水。 “道歉的話,”黑暗中霍琇仰面逼了逼淚,明明她知道伏轍看不清的,可還是這樣做了,“就不必說了。你我之間本就是場交易,早早說好的,不必歉疚,你走吧?!?/br> 伏轍坐在床頭沉默了許久,終是從起身從窗口翻出,消隱在夜色里。 那個夏夜,很燥。蟲鳥嘶鳴,卻也剛好蓋住了一個女子壓抑的嗚咽聲。 那一夜,陵都城里,會有多少個傷心又倔強(qiáng)的姑娘,悄悄的,趁著夜深人靜,把枕頭濕了個透。 *** 清晨幾個丫鬟陪著霍琇在花園里散步,霍琇停在了一株杏樹前。 如今已入了夏,杏花敗得厲害,委頓得連枯蒂都不剩幾個了,幾瓣殘花頹零在地上。枝頭上結(jié)了幾顆青小的酸杏。 世間萬事,總歸是盛極必衰。人有起落,花有開謝。 霍琇摘了一顆,放到嘴中咬了一口。 很酸,很澀,帶著苦。 “娘娘……”霍琇身邊的丫鬟素節(jié)見狀有些擔(dān)心,知道霍琇平日里愛惜這樹杏花,只以為是為落花悲苦,便勸道:“娘娘莫要傷懷,來年春會再開的?!?/br> 霍琇苦笑了一下,疏淡的眉眼間裹著哀愁。手指一松,被咬了一口的酸杏便滾落到了地上。 “來年再開?!?/br> “那便是另一朵花的故事了?!?/br> *** 三日后,祁潯帶領(lǐng)大軍出征。到達(dá)西境后,祁潯并不迎戰(zhàn),而是閉門駐守,并暗中派密探潛入敵營,順藤摸瓜地找到了戎狄軍器的運(yùn)送線路,切斷了敵軍的軍械來源,一路查下去便找到了祁洛與南淵勾結(jié)運(yùn)送器械的證據(jù),派人傳回了京城。之后,祁洛與祁溪相繼伏法,判為重枷流放,終身不得返京。男眷充軍,女眷入坊,牽涉的官員亦或斬首流放,或貶官抄家,祁潯被栽贓一事的嫌疑也徹底洗清。 與此同時,南淵趁北奕朝堂內(nèi)亂,邊境叛亂之際,撕毀合約,出兵進(jìn)犯。沈老將軍整軍應(yīng)戰(zhàn)。朝廷亦派軍相援,沈弗瞻隨軍前去支應(yīng)。 趙柔桑見兩國起戰(zhàn),以為北奕必會拿她來祭旗,夜里懸梁。丫鬟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晚了一步。唐窈哀痛,做主下令將其厚葬,墓碑朝南。 而西境,被切斷軍器的戎狄猶如困獸,祁潯與其打上了消耗戰(zhàn),節(jié)節(jié)勝利,逼得敵軍步步后退。短短數(shù)月,便打得敵軍豪無還手之力。 九月,戎狄兵敗投降。祁潯帶領(lǐng)大軍班師回朝。而這期間,祁洛與祁溪在流放路上,受不住苦,相繼得病離世。 這幾個月,唐瑜的身子在唐窈和懷凌的照料下漸漸養(yǎng)了回來,也漸漸看清魏衡的真面目,明白了唐窈的苦心,痛哭認(rèn)錯后,安心待在府里陪唐窈養(yǎng)胎。 只是,那以后,唐瑜再沒碰過丹青,將從前魏衡親手所教的那手柳體棄了,改習(xí)魏夫人的簪花小楷。人也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她漸漸地學(xué)著,為了阿姐,也為了自己,將魏衡這個人徹底從心頭剜掉,就像忘掉那個還未知曉擁有就已然失去的孩子。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她該承受的苦痛與艱難。旁人護(hù)的再好,總歸護(hù)住了那一刀,卻來不及替她攔住另一刀。 成長,從來都是一場只能自己挺過的凌遲。 但挺過了,便不再是凌遲,而只是一場悲喜參半的如煙往事。 *** 晴華金風(fēng)的深秋里,拾翠和映碧陪著已懷胎六月的唐窈在府中散步,滿目所及皆是凋敝零落的金葉,凄美但并不悲愴。 聽說,每一片葉落下時都懷著等待,等待化進(jìn)泥里,來年重回枝頭,找到自己的那棵樹。 一片葉,一棵樹,一個人,都有它自己的輪回與命運(yùn)。 “娘娘,你看!是大雁!大雁要南歸了!” 映碧指著碧空喊道。 唐窈抬首順著映碧的指尖看去,碧空之中一排排大雁匯成人字,飛在絢麗的彩霞前。 拾翠聽了卻瞪了映碧一眼,有些擔(dān)心,生怕唐窈觸景生情,思念故鄉(xiāng)。 唐窈看著南飛的大雁彎了彎眉眼: “春來秋去,不辭萬里,周而復(fù)始。大雁喜歡的,是北方啊?!?/br> 只要可以,便不會留戀南方的溫暖。 心之所向,才是歸。 “娘娘!殿下回來了!”一個丫鬟歡喜稟報(bào)來。 唐窈什么也不顧,只拔腿就奔向口,跑得那么快那么急。把拾翠和映碧嚇個夠嗆,只在后面追著喊著,要娘娘慢些跑。 祁潯剛進(jìn)門,軟甲都未卸,就見大著肚子迎面奔來的唐窈,是他日思夜想的唐窈。 他趕忙上迎了上去,斥責(zé)的話還未說出口,唐窈便撲進(jìn)了他懷里,摟得那樣緊。 祁潯將斥責(zé)的話咽了回去,只低首將臉埋進(jìn)唐窈發(fā)間,吮吸著令他魂?duì)繅衾@的馨香,就那樣抱了很久很久。 “愿在衣而為領(lǐng),承華首之余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 祁潯湊在唐窈耳邊低低地吟著,將所有的思念與離苦都交付給了這一句。 唐窈松開手臂,抬手摸向了祁潯有些消瘦的面龐,一遍一遍撫過扎手的青茬,哭著笑著,眼角掛著喜極而泣的晶瑩。 “你不是不喜歡陶潛么?” “耐不住你喜歡。愛屋及烏,你喜歡的,我都喜歡?!逼顫√痔嫣岂翰亮瞬翜I,寵溺地回道。 唐窈翹起嘴角,踮腳吻上了祁潯的薄唇。那個時隔三個月的吻,綿長而香甜,沖淡了所有的酸苦。 *** 祁潯回來的第二天,皇帝便倒在了病榻,祁潯常進(jìn)宮侍疾。父子兩個促膝長談,總算是解了多年的心結(jié),而皇帝也彌補(bǔ)了多年的遺憾。十日后,皇帝駕崩。他終是為他疼進(jìn)心坎里的孩子撐到了最后一刻。 與此同時,南淵兵敗投降,南淵皇帝向北奕稱臣。在祁潯的授意下,南淵的小皇帝以謀反的名義賜了魏衡毒酒,株了魏家九族。又破例親封唐窈為南淵公主,唐窈成了桓王正妃。 魏衡被南淵先帝起用于微時,受其知遇之恩,終身心懷感念,一心扶持南淵的小皇帝,從未有過不軌之心。但若臣子手中的權(quán)柄大了,在皇帝眼里便已是不軌了。 南淵小皇帝和太后這些年,一直都防備著魏衡,小皇帝不過是假意親近魏衡。如此良機(jī),豈能放過,便借著祁潯的授意除了魏衡這個心頭大患。 魏衡到死怕是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一心扶持的人會將毒酒遞在他手上。 當(dāng)局者迷。 玩弄人心者,必將被人心玩弄之。 之后,祁潯登基稱帝。封唐窈為皇后,空置六宮。那年冬季,唐窈為祁潯誕下了一名公主,起名為祁盈。祁潯登基的第二年,唐窈為祁潯生下了一名皇子,取名為祁斐,被祁潯封為太子。 而沈弗瞻從軍中歷練歸來,成長不少,終于懂得該如何留住心愛的女子。離別數(shù)月,思念蓋過氣惱,謝菀終于原諒了沈弗瞻,誕下了一對龍鳳胎。二人恩愛如初。 來年春深,山花繁盛。大約是今年格外的暖,棲隱山上的大片杜鵑早早地便開放了,祁潯帶著唐窈微服出宮,來到了棲隱山。 那是祁潯答應(yīng)過唐窈的,粉紅色的山。 山頂上,祁潯將唐窈摟在懷里,兩人縱目四望,山坡上大抔大抔的粉紅杜鵑連成一片,絢爛妍麗,將山染成了明媚的春色。 唐窈忽然間便想起了祁潯書房里掛著的那幅畫作,笑盈盈地轉(zhuǎn)過頭來,春風(fēng)漾起幾縷思念鬢邊的青絲: “春山可望?” 祁潯笑了笑,替她將碎發(fā)別在耳后,捏了捏她染上紅暈的嬌靨。 “嗯,春山可望?!?/br> 枯木蕭山歷過,便是榮花春山。 一定,一定,會遇到那個,陪你等春山的人。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 “愿在衣而為領(lǐng),承華首之余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币米蕴諟Y明的《閑情賦》,意思是我愿化作你衣服的領(lǐng)子 ,圍繞在你芳香的脖項(xiàng) ,卻又害怕夜晚得離開你 ,秋天的夜那么漫長(解釋摘自百度知道),是很美的情話。 2.文中趙柔桑的偏激行為,是她誤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才做出的。本文對自殺保持堅(jiān)決的反對態(tài)度,生命只有一次,請珍愛生命。 寫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