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女生走過來,對許游說:“長得倒是很漂亮,畫帶來了嗎,給我看看?!?/br> 許游一頓,快速說了一聲“您稍等”,隨即就要往外跑。 但紀淳卻快她一步,已經(jīng)從外面的休息區(qū)把畫板拿了進來。 女生多看了紀淳一眼,上下打量,帶著一點欣賞,一點揶揄:“這小帥哥是誰啊,你男朋友?” 許游忙說:“不是,是朋友?!?/br> 紀淳掃了她一眼,沒吭聲,臉色有些緊繃,一直盯著被女生打開的畫板,見她一張張隨意翻看著,下意識將雙手插進褲袋。 許游也是緊張的,她大氣都不敢喘一個,見女生開始還面帶微笑,隨即笑容也消失了,看得越來越認真仔細,許游心里忐忑,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四周極安靜,那吞咽聲就顯得極大,除了褚昭,他們?nèi)硕悸牭搅恕?/br> 女生沒什么表情,紀淳只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肘。 許游垂下眼,默默吸了口氣,終于冷靜下來。 半晌,女主合上畫板,抵還給許游,再看向許游時,眼神與方才十分不同:“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許游抱著畫板一動都不敢動,只抬起眼盯住女生,手腳開始發(fā)涼。 她一時不懂女生的意思——是太差了嗎? 直到褚昭走過來,一手隨意摟著女生的腰,說:“介紹的沒錯吧?!?/br> 女生又多看了許游一眼,這才笑道:“許游,你挺有才華的,也有想法,現(xiàn)在你還是樸實創(chuàng)作,沒有經(jīng)過正軌嚴格的科班訓練,作品都是原汁原味的,有野性,這份靈氣你可別丟了啊?!?/br> 許游快速眨了兩下眼,這才聽懂,她是被認可了。 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紀淳這時問:“那老師你看,能幫她補補課么,就是為了藝考?!?/br> 女生笑了:“我當然愿意了,要是許游成了我學妹,我還高興呢!” 這一下,幾人都松了一口氣。 后面的事便順理成章了,褚昭給兩人找了間屋子,就是他之前提到的休息室,讓她們就在里面先補習一節(jié)課,互相了解一下,摸摸底。 褚昭手頭還有事,要修片。 補課期間,紀淳也不好在旁邊聽著,便和許游約了兩個小時后,他再過來接她。 其實許游想告訴紀淳不用的,這里距離她家很近,補課完了她就回家了,可紀淳卻很堅持,許游也沒多言。 *** 等紀淳從休息室里出來,經(jīng)過外面棚子,褚昭已經(jīng)在桌前坐下,將剛才拍的藝術照導入電腦里,正在調(diào)光。 紀淳經(jīng)過時,和褚昭打了個招呼,腳下剛要往門口邁,褚昭便甩來這樣一句不咸不淡的話:“你這玩的是養(yǎng)成游戲?” 紀淳腳下一頓,起先沒反應過來,轉身時才意識到他在指什么。 紀淳擰了擰眉,就站在那兒,回了一句:“你以為都像你?” 褚昭笑著在椅子上轉身:“我說的不對?賀緋看的你這么緊,你還有時間照顧另一個,手把手的教,不是養(yǎng)成是什么?” 紀淳冷著臉,那張臉已不似平日的陽光,忽而扯了下唇角說:“那是因為這個補課地點有問題,我不看著點,能行么?!?/br> 褚昭一頓:“合著是在防著我?我對未成年的小女生沒興趣?!?/br> 紀淳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哼,轉身走了。 *** 休息室里,許游正襟危坐,正在和褚昭介紹的老師溝通。 這個女生名叫齊羽臻,是褚昭的大學同學,美術系,在校外頗有點小名氣,手里有幾個活,賺的雖然不如褚昭多,班里理的同學比也算炙手可熱的。 齊羽臻原本沒打算收小徒弟,要不是手上的活做不完,一個接一個畫的手軟,也不會想到這一層。 其實學校里的老師也都是如此,交出來的學生里總能挑出那么幾個有功底,有能力,又聽話的,就是給老師當槍手也不會有怨言。 可齊羽臻自己還是學生,給老師當了一段時間搶手,后來聲名在外,自己也開始接私活。 她算是路子野的,腦子活的,性格也不安分,老師也看得出來她非池中物,不可能長期放在身邊使喚,也沒多說什么,還順手給她介紹了點資源。 齊羽臻會來事,機會到她手里都能被抓牢,直到前陣子開始覺得緊張了,又聽褚昭提起這么一個話茬兒,心思一動,就答應過來先看看人,如果是個好苗子,自然好,如果不是,也不算白來一趟。 齊羽臻本身也沒報希望,她知道好苗子都不安分,和她一樣,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可要是這個苗子不夠好,又要累死師傅。 誰知過來一看,許游的水平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語氣,性格看著也乖巧,倒是意外的驚喜。 給許游上了兩個小時的課,前半場基本在了解情況,現(xiàn)在多花點時間聊的透徹一些,以后反而省事,到了后半場齊羽臻才上干貨,首先糾正了幾個許游在繪畫上的小毛病,都是她過去沒有合格專精的老師教導,或者是那些老師沒有及時糾正她,她自己胡亂養(yǎng)成的。 這些小毛病落在畫里,行外人看不出門道,行內(nèi)人一打眼就知道,這是個沒好好學過的,但好在許游天分和才華都夠,靈氣也逼人,雖然有一些小瑕疵在,卻瑕不掩瑜,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優(yōu)點。 齊羽臻糾正過后就讓許游上手,許游起初不習慣,有些生澀,齊羽臻雖然語氣柔和,卻也嚴格,該說的時候絕不留情。 許游心里提起十二分精神,又試了幾次,這才勉強上手。 齊羽臻神色也緩和了,說:“反應還不算太慢,你回去就按照這個來練習,以后再畫,不管是什么,手法一定要養(yǎng)好,把壞習慣改過來?!?/br> 許游已經(jīng)出汗了,這休息室有些悶熱,她大氣都不敢喘,齊羽臻說什么她就聽什么,接連點頭,如獲至寶。 齊羽臻瞅著她忽然笑道:“其實你比表面上看著有銳氣,也用心,我剛才見你還以為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說不得罵不得?!?/br> 許游因為過分專注,臉上有點微微泛紅,手腳也不再冰冷,血液在皮膚下翻騰著,令她十分興奮。 她看向齊羽臻時,眼神晶亮,說話時難掩激蕩的情緒:“老師說什么都行,我挺抗造的?!?/br> 齊羽臻一聽,笑出聲:“好,有韌勁兒,我喜歡!” 許游也笑了。 時間匆匆即過,很快就要到和紀淳約好的時間了。 許游收拾東西的時候,齊羽臻就坐在那兒休息,一邊看她一邊敲定下次見面的時間。 許游認真的記在手機上,拿起畫板,朝著齊羽臻鞠了下躬,說:“那齊老師,我先回去了。” 齊羽臻說:“別叫老師了,叫姐吧,我也就大你兩、三歲?!?/br> 許游又改口:“好,羽臻姐,那我就先走了?!?/br> 齊羽臻:“嗯?!?/br> *** 許游抱著畫板,心情雀躍的走出休息室,可腳下剛一觸碰到攝影棚的地板,那股勁兒又被提溜了上來,一路到了嗓子眼。 棚內(nèi)飄蕩著淡淡的煙草味兒,角落里電腦桌前坐著一人,電腦亮著,光打在那人臉上、身上,映出一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在煙霧中若隱若現(xiàn)。 許游腳下遲疑,越走越慢,腳尖是朝著大門的方向的,走到一半時又停下來,經(jīng)過了幾秒鐘的糾結,還是屏住呼吸朝電腦桌走過去。 她的動作雖然輕,可是這么大一個人走過來,褚昭就算再瞎也能瞧見。 可他只是睞了許游一眼,便又看向屏幕。 許游已經(jīng)站在桌前兩步,清了下嗓子,小聲說:“謝謝你,幫我介紹老師。羽臻姐,她挺好的?!?/br> 安靜了兩秒,褚昭看過來,眼神透著好笑:“你叫她羽臻姐?” 許游和他匆匆對上一眼,又趕緊滑開:“羽臻姐不讓我叫老師?!?/br> 褚昭“哦”了一聲,又問:“那你叫我什么?” 許游一頓,詫異的看過來一眼,反問:“你不是叫褚昭嗎?” 褚昭倏地笑了:“我還以為你怕我,原來還敢叫我名字?!?/br> 許游沒接話,倒是不太明白這有什么不敢的。 褚昭逗她:“你叫我一聲哥哥,我也受得起?!?/br> 許游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臉上陣陣發(fā)熱:“那我還是叫你褚昭吧?!?/br> 她是單純,可她不傻,她也聽同學說過類似的事,知道在社會上不能隨便叫人“哥哥”,更知道褚昭是故意的。 褚昭也沒堅持,笑著把手上的煙按掉,問:“你羽臻姐還在里面呢?” 許游:“嗯,她說累了,想休息會兒?!?/br> 褚昭努努嘴,從桌后起身,說:“我聽紀淳說你有點攝影功底,我上次看你畫畫,覺得你構圖不錯,觸覺很敏銳,本來想教教你怎么修片的。還是改天吧?!?/br> 許游聽了有些驚訝,還有些期待:“教我?” 褚昭指了下放在桌上的一個單反,說:“你自己會調(diào)光圈吧?你自己先玩一會兒,找找手感,不會的以后攢一塊兒再問我?!?/br> 許游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什么,她盯著桌上的單反,不僅抱著畫板的手緊了,就連露出涼鞋的腳趾也下意識蜷縮起來。 桌上這個單反她心里有點數(shù),并不是很貴的款式,不到一萬塊錢,或許在褚昭眼里就是拍幾張片的事,可在她看來卻已是至寶。 褚昭見她在原地發(fā)呆,也沒給她做思想工作,就把東西放下,關上顯示器的屏幕,拿著煙和火機抬腳便走。 等褚昭離開許久,許游仍在原地發(fā)呆。 等她反應過來時,畫板已經(jīng)被她放在一旁,雙手將那個單反捧了起來。 熟悉而又陌生的手感,做夢都想再觸摸到的質(zhì)地,鏡頭里映出來的另一個世界,每一下快門,都在勾引著她,蠱惑著她。 許游熟悉了十分鐘,漸漸也想起一些技巧,有的確實忘記了,她便走到電腦前,見它還開著,就想上網(wǎng)查一下。 按開顯示器的開關,卻是一愣。 修片的軟件還開著,映入眼簾的便是先前那個嫵媚多姿的女人,剛剛修好的一張。 許游一下子就看了進去,簡直著迷。 那個女人的模樣和氣質(zhì)她是記得的,畫者的記憶力都不會太差,而且擅長在短時間內(nèi)捕捉人物的特點。 但這張照片里的女人,卻和她捕捉到的那些不太一樣,這是千分之一個瞬間當中,rou眼根本無法抓到的神態(tài),唯有快門搭配專業(yè)手速才能抓到。 這是那個女人,卻又好像更耐人尋味,五官沒有變,整個人的神秘感卻整體提升。 都說畫家和攝影師是兩種神奇的人類。 前者眼中看到的世界,可以是梵高,也可以是畢加索,可以印象派,也可以抽象派,可以美好夢幻卻也可以現(xiàn)實殘忍,那是造夢者的世界。 而攝影師呢,他們是這個世界的記錄者,每一張照片都是對已有實物的抓取,可是又好像不太一樣,世界是在變化的,照片卻將某一個瞬間定格,營造出一個只有照片才能呈現(xiàn)的世界,帶著攝影師本人的主觀臆想,既真實又虛假。 許游一張張點開,看了好一會兒,她放在旁邊的手機一直調(diào)著靜音,進來兩條微信她也沒有注意看。 等到她關上顯示器屏幕,這才想起約了紀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