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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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昭拉著她,往人群里擠,心中也很奇怪為什么人這么多。 靈獸苑自然是培養(yǎng)靈獸的地方。 北斗仙宗弟子的坐騎、靈寵、信使,都統(tǒng)一由靈獸苑孵育。不動境開始,弟子們可以來挑選靈寵,但不同境界能選擇的靈寵品階不同,而師門只允許一人一寵,一旦擇定便不許輕易放棄寵物,因此很多有野心的弟子會等到至少第三境或第四境,再來挑選靈獸。 只不過很多靈獸幼年時期十分可愛,許多弟子都喜歡來和靈獸玩耍,因此靈獸苑常年都很熱鬧。 可熱鬧成這樣,也不大正常吧? “麻煩讓讓……我們要找溯長老?!?/br> 溯流光原先在瓊花門是長老,現(xiàn)在在靈獸苑也是客卿長老。 卻聽旁邊人嘀咕:“誰來這里不是找溯長老???” 嗯? “大家都是來找溯長老?”謝蘊昭出聲問道。 有白衣弟子聽到她的疑問,回頭見了她,眼睛一亮,原本不耐煩的表情消失了,頗有些殷勤地笑道:“是,許多人是來看新來的客卿溯長老的。師妹也為此而來?” “看溯流光長老?” “是啊?!蹦悄械茏悠财沧欤终褡骶?,殷勤道,“溯長老縱然風(fēng)姿特秀,但終究不是人修,師妹何不多看看各位同門?” 多看看同門? 謝蘊昭展顏一笑,拉出佘小川,將她攬在懷里,柔聲說:“前輩說的是,不過我眼中從來都是看著同門的。你說對么,小川師妹?” 說罷,還含情脈脈看佘小川一眼,后者紅著臉,竟然很機智地“嗯”了一聲。 男弟子張大嘴,看著她們施施然走到前面,半晌沒回過神。 等好不容易鉆到前面,謝蘊昭才終于看清眾同門興奮的源頭。只見山坡上坐著一名銀藍(lán)長發(fā)的美青年,正垂頭撫摸撫摸懷中的雪白幼獸;另有幾頭大大小小的靈獸棲息在他身邊,樹枝上還停著兩只紅玉長尾雀,不時高歌幾聲。 這一幕確實漂亮。風(fēng)景漂亮,人也漂亮。 在靈獸苑值班的弟子們贊嘆道:“溯長老不愧是正法妖修,氣息清澈純凈,靈獸們都很喜歡他,連帶我們的工作也變輕松不少。” 佘小川舉手喚道:“溯長老,溯長老!” 銀藍(lán)長發(fā)的青年抬起頭,露出一雙墨綠色的眼睛。他面上溫柔安寧的笑容變得更軟和,起身走來,說:“小川?!?/br> 又看謝蘊昭:“小友也在?!?/br> 因為他的到來,謝蘊昭周圍的弟子們沸騰了;其中雖以女弟子居多,男弟子卻也不少。此情此景,令謝蘊昭想起兩年前東??h的花燈節(jié),當(dāng)時她偶然遇到師兄,四周就是類似的熱烈氛圍。 看來無論是凡人還是修仙者,好美人這一點是共通的。 佘小川撲過去,抱住溯流光一角衣衫,看著很依賴他。他也輕輕摩挲著小姑娘毛茸茸的頭頂,對謝蘊昭說:“此間繁雜,小友若不介意,就與我們?nèi)ズ竺嫔焦茸咦呷绾???/br> * 靈獸苑占了整一座山,并很大一片林地、湖泊、草場,另外在碧波海也劃有一片專屬領(lǐng)域。后山只準(zhǔn)值班弟子和長老來,現(xiàn)在謝蘊昭也算蹭了客卿長老的光。 雪白的長耳兔在山坡上蹦蹦跳跳,排著隊從碧草地上滾下去,像一個個糯米團子;風(fēng)翼馬的幼崽撲騰著翅膀,跌跌撞撞地學(xué)飛;火焰牛心無旁騖吃著草,尾巴一甩一甩。佘小川去追一只蝴蝶,過會兒又去和一頭小鹿玩追逐戰(zhàn)。 謝蘊昭跟溯流光緩行在湖邊。 “溯長老在靈獸苑可還習(xí)慣?”謝蘊昭說著客套話。 對方莞爾一笑:“無非換個地方清修。同瓊花門相比,辰極島靈氣格外濃郁,果然是洞天福地,怎么會不習(xí)慣?” 他又說:“我與衛(wèi)道友在外同游時,常聽他說起小友。現(xiàn)今得見,便知衛(wèi)道友的念念不忘自然有其道理。” 溯流光的聲音也同他的容貌一般輕柔,似花瓣落下、蝴蝶展翅。 “師兄提起我?他是不是說我總是上躥下跳,不聽他話?”謝蘊昭琢磨了一下,“要么就是說我總讓他頭痛?” “怎么會?!彼萘鞴庑Φ?,“衛(wèi)道友說起自己的師妹,總是贊不絕口,說她善良可愛、靈秀非常,我本以為是衛(wèi)道友言過其實,現(xiàn)在才知是一點不錯?!?/br> 猜錯了師兄的話,謝蘊昭有些不好意思。原來師兄在其他人面前是夸她的?就和某些家長一樣,面對自家孩子總是挑刺,出去了就沾沾自喜地拼命夸獎。 “不錯不錯,我的確如此?!?/br> 見她一本正經(jīng)點頭,溯流光有點稀奇,問:“小友不自謙幾句?” “我為什么要自謙?”謝蘊昭奇道,“我?guī)熜终f的是事實,我的確十分優(yōu)秀,當(dāng)?shù)闷鹂洫?,不用自謙?!?/br> 溯流光一怔,禁不住笑出聲:“衛(wèi)道友說小友赤子之心,果然不錯。我原以為人修總會說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話,原來卻也有例外?!?/br> 謝蘊昭摸著下巴一琢磨:“溯長老討厭人修么?” “總是稱不上喜歡的?!彼萘鞴馕⑽⒁恍?,竟云淡風(fēng)輕地直接承認(rèn)了,“我聽小川說了小友仗義相助的事,還未向小友道謝。若非小友在,小川那孩子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會告訴我……人修之中,肯為妖修出手的實在寥寥無幾。衛(wèi)道友是一個,小友也是一個?!?/br> 謝蘊昭搖頭:“換作燕微、楚楚,還有山長他們,見著了也會出手的?!?/br> “可有幾人愿意為小川與本門真?zhèn)鹘Y(jié)仇?” “我也是真?zhèn)髀?,自然不怕?!?/br> “那肯為之簽生死狀呢?” 謝蘊昭嘆道:“這屬于自己找罵之行為,溯長老不見我?guī)熜忠彩稚鷼猓看蠖鄶?shù)人自然沒有我這樣頑劣,定會尋找更穩(wěn)妥的辦法?!?/br> 溯流光的微笑多了幾分神秘的意味。他看向遼闊的天空;海島的天空被大海映成了極度純凈的藍(lán),在強烈的陽光里好比一大塊通透的寶石。他凝視著長天,墨綠的眼里漂浮著外人看不懂的情緒。 “如果人修都像小友、衛(wèi)道友這般,妖族處境何至于如此艱難?”他收了笑,溫柔安寧的氣質(zhì)里夾雜了些許悲傷。 謝蘊昭略一遲疑:“妖族的處境……” “十分艱難。除了海外大妖道場,其余地方都被人類瓜分殆盡?!彼萘鞴鈬@氣,“小友可知小川的種族?” “不是蛇?” “是七彩羽蛇。”溯流光看向山坡上自由自在奔跑的小川,目光憐愛,“她是世上最后一條七彩羽蛇了。這一族成年后妖力強大,但幼年時卻很弱小。由于他們的心臟是上好的煉丹和煉器材料,人類肆意捕殺,終于將他們捕殺殆盡。十二年前,當(dāng)小川破殼而出時,她就已經(jīng)是七彩羽蛇最后的遺孤?!?/br> 謝蘊昭無言。要說這結(jié)果是自然界弱rou強食,但生態(tài)鏈也害怕物種滅絕。何況,人類很早就知道不能竭澤而漁,如此過度捕殺,自然是貪欲驅(qū)使,沒得好辯解的。 她只能說:“人和人并不相同。我會盡力照顧小川,相信本門師長也是做此打算。” 溯流光回頭凝視著她。他好像一捧細(xì)雪,美得透明卻又纖細(xì)脆弱;但此時此刻,他的綠眼睛里有種奇怪的、強硬的審視。 “是嗎……” 他的話語沒有說完,就被一陣喧囂打斷。 ——“快抓住它!” ——“你去啊!” ——“等等!” 一陣嘈雜中,有一頭白色、外表像馬的靈獸從屋舍中沖了出來,直奔溯流光而來。 它身后跟了好幾個靈獸苑的弟子,一個個頭上都有干草,好似在干草堆里跌了一跤。 弟子們有些狼狽,也有些惱怒,呼喝著叫靈獸停下。 靈獸卻不停蹄地跑到溯流光身前,哀哀鳴叫。它大大的眼睛里滾著兩汪淚水,屈膝跪坐下來。 謝蘊昭才看見,它身前還有一個育兒袋,里面藏了一只小獸。 小獸和它模樣類似,但氣息微弱。它顯然感覺到了陌生的氣息,卻只能有氣無力地抬眼看看,又再度閉了眼。 “這是怎么回事?”謝蘊昭看向追來的那幾個弟子。 弟子們面面相覷,遲疑著向她和溯流光行了禮,吞吐道:“這月光獸的幼獸受了傷,卻不肯叫我們醫(yī)治……” 銀藍(lán)長發(fā)的妖修也已經(jīng)跪坐在地。他頭也不抬,淡淡道:“你們都下去吧,我來為它治療?!?/br> 謝蘊昭感覺到,當(dāng)溯流光說出這句話時,那幾名弟子松了口氣。 她看著妖修熟練地為幼獸清洗、包扎,而月光獸也十分信賴地任由他照顧自己的幼崽。 謝蘊昭遲疑道:“那些弟子的反應(yīng)……他們似乎不想沾手?!?/br> 溯流光笑了笑,眸色晦暗。 他忽然問:“小友可還記得兩年前的事?” 謝蘊昭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兩年前哪件事?” “就是兩年前的食腐妖獸事件。聽聞小友是親歷者……當(dāng)年在后山,變化為食腐妖獸的正是一頭月光獸?!?/br> 謝蘊昭默然片刻:“溯長老如何得知?” “并非機密,如何不知?!彼萘鞴庑α诵?,輕輕的聲音像羽毛飄落,忽然問,“瞧,月光獸是不是很美?” 毛色純白的月光獸有一種溫柔的眼神。當(dāng)謝蘊昭抬手撫摸它時,它遲疑了一下,便很溫順地舔了舔她的手。 “很美。”她不禁也放柔了聲音,“我記得很多人都很喜歡月光獸?!?/br> “那是過去的事了?!彼萘鞴鈪s說。 謝蘊昭一愣:“過去?” “小友沒有發(fā)覺,這靈獸苑中的月光獸少了許多? 溯流光神情中有一絲譏誚。 “月光獸分明是被人喂食了丹藥才成了食腐妖獸,最終也被斬殺。可這仙宗弟子知道此事后,竟遷怒于其他月光獸,更傳出謠言說是月光獸本性不潔,方才成為妖獸。從此,人人都視它們?yōu)榭艹穑瓦B這里值班的一些弟子都故意放任它們死于病痛。” 他抬頭看來:“小友認(rèn)為,這種做法是對或錯?” 謝蘊昭真正愣了。當(dāng)她再度看向月光獸溫柔的目光,忽然好像被針刺痛一樣。 還有些身為同門弟子的愧疚。 “自然是錯?!彼龂@了口氣,不假思索,“當(dāng)年元兇早已畏罪自殺,是一名內(nèi)門的神游弟子。不去譴責(zé)真兇,卻遷怒無辜的靈獸,對這種渣渣,溯長老千萬別客氣,門規(guī)說怎么懲罰,就怎么懲罰?!?/br> “……小友倒是果決?!?/br> 溯流光一怔,眸光軟下來。 他繼續(xù)道:“但聽過這件事,我心中卻抱有疑慮:兇手果真是那名自殺的弟子?他又有沒有同伙?萬一其他人又利用靈獸作惡,又該怎么辦?難道又繼續(xù)遷怒?這些孩子對修士而言大多只是工具,不喜歡這種,換一種就是,但被拋棄不顧的靈獸卻會落到悲慘境地……” 謝蘊昭和他對視著。 湖面上來了陣風(fēng),吹得她長發(fā)有些迷眼,也讓溯長老的銀藍(lán)長發(fā)遮了他的眼神。 她輕聲問:“溯長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風(fēng)中,他輕勾了勾唇角。 “什么也不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