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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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躲著巡夜的官爺走,很有趣味不是嘛?”那人語氣輕松,又透著點(diǎn)市井無賴的狡猾,“而且聽說,下京區(qū)有寶物哩?!?/br> “寶物?什么寶物,我怎么不知道?” 王和緊跟上對方的步伐。因為走得太快,他還是有點(diǎn)氣喘,但這點(diǎn)勞累抵不過他的好奇心,還有某些不為外人所知的、充滿惡意的期待。 “你聽過下京區(qū)發(fā)生的滅門案嘛?前段時間才發(fā)生的慘案。” “聽過,那又如何?死的不是什么大人物?!?/br> 王和不以為然地回答。 走在前頭的那人加快腳步:“據(jù)說,就是因為那家人私藏了寶物,才引來賊人覬覦。我猜啊……今天白天不是滿城搜捕蝴蝶玉簡什么的嗎?說不定就是那東西哩?!?/br> “我們?nèi)デ魄茻狒[,夜探寶物?!?/br> 王和倏然一驚。蝴蝶玉簡? 他本能地開始為兄長擔(dān)憂,思慮起蝴蝶玉簡的事。 那東西果真在下京區(qū)? 這半年里他一直待在平京,自然知道家主謝彰對蝴蝶玉簡失竊一事有多震怒。 即便后來追查到了沈佛心,而沈佛心也已經(jīng)被他們封印在平京大陣中央,淪為大陣的燃料……可是,蝴蝶玉簡卻依舊沒能取回。 因為沈佛心同樣利用因果愿力,將蝴蝶玉簡封印在了城中的某個地方。 如果要取回蝴蝶玉簡,勢必會讓沈佛心脫困。沈佛心到底是沈家子,又有“國師”稱號,如果讓他掙脫大陣束縛、回歸沈家,幾乎就等于謝家同沈家宣戰(zhàn)。 而世家的分裂又必然會阻礙兄長的大業(yè)——這是王和絕對不能忍受的。 城里到處發(fā)現(xiàn)的所謂蝴蝶玉簡肯定是假的……可萬一背后有什么陰謀?小心無大錯。連家主也因為這件事而急召兄長回去,不是么? 如果他能幫上兄長一些,那就好了。 心中思慮一閃而過,轉(zhuǎn)眼便促使他下定決心。 王和的態(tài)度立即更積極起來:“果真?那確實熱鬧,我們?nèi)デ魄?。許云留,你快些帶路。” 他的親密態(tài)度中也流轉(zhuǎn)出一段天然的女性氣息。 謝蘊(yùn)昭看他一眼,沒有說破。她記得故事里的那個女郎,并認(rèn)為女郎十分可憐,但這可憐全然不影響她的助紂為虐和滿手罪惡。 可憐的,能夠理解和同情的——這是一回事。 惡毒的,犯下罪孽的,讓人憤怒的——這是另一回事。 她微微一笑:“是哩,我們走。” 從中京區(qū)躲躲藏藏地跑到下京區(qū),這是絕不算短的一段路。謝蘊(yùn)昭自然輕松,王和看著氣喘吁吁,卻也撐得不算困難。 再是受到鄙棄的世家子女,該有的享受也并不會少。吃得飽,穿得暖,不需要勞作,但會從小練武,讓身體強(qiáng)壯。 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悲慘和痛苦,但有的人總是能痛苦得更光鮮一些。 …… 下京區(qū)無錢點(diǎn)燈,唯有滿月傾灑光輝。月亮升得更高了;像在期待著什么一般,今夜的月色比往昔更加明亮。 “你瞧。” 那人指了指一處漆黑的、平凡無奇的院墻:“那里就是當(dāng)初滅門慘案發(fā)生的地點(diǎn)。” 王和便瞪大了眼,仔細(xì)去看,并暗暗思忖:蝴蝶玉簡會在那里么? “蝴蝶玉簡當(dāng)然不在那里了?!?/br> 就像聽見他心中所想似地,那個人又是一笑,面上似有奇異的情緒一閃而過:“但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這一點(diǎn)?!?/br> 王和以為自己被耍了,不大高興:“管我什么事?” 對方又看他一眼,卻不再說這件事。 “去那邊看看?!?/br> “許云留”突然伸出手,緊緊攥住了他的手臂,幾乎是用拖的將他拽走。 王和踉蹌一下;他身邊浮起一道幽微的影子,那是跟在他身邊的妖仆。 ——女郎…… 王和想了想,低聲吩咐:再等片刻。若待會兒許云留還是好端端,你便出手殺了他。 ——是。 夜風(fēng)吹過,影子消失。王和抬眼凝視前方那人的背影,只覺那是個一無所知的、即將步入深淵的獵物的背影;他便微微笑起來。 “啊……對了。有一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挺想問問你的哩?!?/br> 誰知道,許云留突然又停下腳步。 王和只覺得自己的手腕被攥得有些痛。他皺眉甩了一下,沒有甩開。 “王和,你之前講的那個故事里,他們是為了什么大家都能修仙所以才殺人的,是不是哩?” “不錯?!蓖鹾突卮鸬糜行湴痢?/br> “那他們殺過無辜的人嗎?” “……什么?” “殺過無辜的人嗎?”那人重復(fù)了一遍問題,聲音散漫、透著股百無聊賴,“和修仙什么的沒有關(guān)系,和世家啦仆人啦庶民啦都沒有關(guān)系……完全無辜的人,殺過嗎?” 王和覺得他有點(diǎn)無聊:“怎么會有完全無關(guān)的人?” “就像是……在離平京很遠(yuǎn)的地方生活著一家人。故事里的那群人為了不知道什么的原因,可能是其中某個人的靈根吧,就把他們?nèi)叶細(xì)⒌衾?。?/br> 王和不說話了。他隱約覺得這個故事有點(diǎn)熟悉,可那些大約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細(xì)節(jié),不值得記憶,因而也不能讓他馬上想起。 但他直覺,似乎是有這么一回事的。 這么一想,這事忽然就有點(diǎn)掃興了。什么無辜的犧牲……說出來是不大好聽,可那都是無可避免的。王和暗暗想道,并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那人微微側(cè)頭,像是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又重新拽著他往前走。 他不禁問:“你不問了?” “有什么好問的哩?有時候,保持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br> 那人帶他到了下京區(qū)一個偏僻的角落。這里有一個破敗的小院,門扉沒有掛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院中積了一層灰,角落結(jié)著蜘蛛網(wǎng)。一棵枝繁葉茂的榕樹立在院中,樹冠上正好戴上一顆滿月,仿佛銀亮的冠冕。 一絲黑影悄然侵蝕了滿月的邊緣。 謝蘊(yùn)昭抬頭看著月亮。和劍法、道法相比,她的天文地理學(xué)得不算好,但也足夠她認(rèn)出大火星。 滿月與大火……即將重合。 寂寥的院落中,王和還在觀察四周,一臉不信:“許云留,難道蝴蝶玉簡可能在這兒?” 錚—— 一聲劍鳴。 “……唔!” 一聲悶哼。 月光忽暗,因為劍光亮起。 榕樹葉忽然震動不止,因為劍氣激蕩,靈力與妖力相撞! 奮不顧身撲上來的妖仆斬出刀光,將那明晃晃插在王和心口的劍尖逼退——又或者不是逼退,而只是劍的主人自己想退。 “——女郎?。 ?/br> 王和滿面震驚,捂著滲血的心口頹然倒地。妖仆驚恐萬分,一面護(hù)持,一面將止血藥品按上主人的心口。 一把火紅的長劍如在燃燒,令劍尖那一滴鮮艷的、流轉(zhuǎn)微光的心頭血也黯然失色。 謝蘊(yùn)昭右手持劍,左手摘下那一滴心頭血,再對著榕樹屈指一彈…… 王和神色一厲,還帶著幾分恍然大悟和驚恐。 “蝴蝶玉簡竟真的在這里……不好,快阻止他!” 他顧不得心口疼痛,怒吼道:“快——!他是要解開……沈佛心的封?。?!” 許云留不是普通人——謝妙然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也終于正視了這一點(diǎn)。 但是,已經(jīng)太晚了。 微白的旋渦憑空在榕樹樹干上出現(xiàn),將那一滴至關(guān)重要的心頭血吞了下去。 整棵樹木霍然一震,旋即亮起沖天白光。 仿佛一道頂天立地的石柱,白光在瞬間照亮了下京區(qū)。無數(shù)人從淺眠中驚醒,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馬蹄聲動、呼喝四起……平京反應(yīng)迅速,已然開始召集人手,加急趕來。 這反應(yīng)很快。 卻也不夠快。 至少沒有榕樹之下的劍光更快。 謝妙然被妖仆護(hù)在身后,眼睜睜看著前方光明大放,蓋過了星月光輝。 光輝之中,那個普通的、外貌平平的、說話土里土氣的外地鄉(xiāng)下少年,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了這層外殼,打碎了這層欺騙了所有人的幻象。 火紅的劍光與封印的白光交融,首先勾勒出的是一截長發(fā)。 那無疑是屬于女性的、柔美的長發(fā)。翩躚如蝶翼,柔亮如綢緞;一枝太陽火棘點(diǎn)綴其中,似一抹鮮艷的、明晃晃的嘲笑。 而那張臉……那張清艷的、明晰又不失嬌美的臉,不算熟悉,卻也并不陌生。 “謝……你是……北斗的謝蘊(yùn)昭……” 不。不對。 這一瞬間,今夜所有的對話、“許云留”古怪的表情和試探,全都清晰無比地回蕩在謝妙然的腦海中。 ——故事里的那群人為了不知道什么的原因,可能是其中某個人的靈根吧,就把他們?nèi)叶細(xì)⒌衾病?/br> ——他們殺過無辜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