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她雖是小聲,穆遷卻能聽清楚,他不知羞恥地笑了笑,點頭:“本世子就是樂在其中,要怪也只能怪他們?nèi)堑轿翌^上?!?/br> “你今日叫我出來,到底何事?”謝九楨縱起眉頭。 穆遷見他一句話都不想讓自己跟晏映說,明了地揚了揚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再說話時笑意卻沒了。 “你真的這么相信她?” 謝九楨沒心思回答這么顯而易見的問題,穆遷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句廢話。他帶她來,顯然已全然交付信任,固然有刻意在他面前炫耀的意思,但更多的,還是為了帶她多見見世面吧…… 竟然這么用心良苦。 他整肅了臉色,不再拖延,低頭擺了擺身前的酒杯,沉聲道:“赫連嶸這些年來之所以隱忍蟄伏,是因為他沒有子嗣,知道自己奪權(quán)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可最近不知怎么的,竟然轉(zhuǎn)性了,不僅跟太后勾搭上,還暗中調(diào)動兵馬,我看,這洛都是要變天了。” 他若無其事地嘆息一聲,好像在說無關(guān)緊要的事,晏映卻聽得心驚rou跳,句句都像掉腦袋的禍端,什么魏王,什么奪權(quán),什么勾搭太后,什么調(diào)動兵馬,這是造反嗎? 另外,魏王都能當太后父親了吧? 她頓時覺得食難下咽,抬頭看了看謝九楨,覺得自己不該來這里,聽到這種隱秘,將來被人殺了滅口怎么辦? “不好吃?”謝九楨注意到她的視線,扭頭低聲問她。 晏映無奈搖搖頭。 “噗——”穆遷一口沒忍住,差點把酒噴出來,他咽下去后放聲大笑,語氣充滿嘲弄,“先生,你這也太不解風情了吧!” 他喊“先生”時,沒半分尊重,咬字的聲音甚是譏諷。 謝九楨面色微沉,露出些許不耐來:“你想說的只有這些?” 穆遷莞爾,琉璃瞳閃過一絲深意:“他都在你掌控中,我知道。今日叫你來,是想問你一個問題,我想聽到明確的回答?!?/br> “說?!?/br> 穆遷看著自己手指,漫不經(jīng)心道:“小皇帝的身世你也知道,我想問問太傅大人的意思,將來大仇得報,是想輔佐他上位呢,還是取而代之,自己坐皇位?” “啪!” 酒杯被碰倒,轱轆到地上摔成兩瓣,像斷頭一樣,晏映驚恐地鉆到桌子底下,假裝撿東西,心底卻在流淚。 她這是聽到什么了??? 取而代之,意思是先生想要造反? 謝九楨拽著她的胳膊,將她從桌子底下拉出來,皺眉道:“摔壞了,就不要揀了?!?/br> 晏映急忙拂開他的手,不敢跟他對視,默默點頭,繼續(xù)吃碗里的飯。 “太傅大人不想說?”穆遷并沒有放過這個問題,他也不在意兩人在他面前的小動作。 謝九楨回過頭來,反問他:“你覺得,我會怎么做?” 兩人視線相接,暗潮涌動,每個人的野心都不加掩飾,穆遷有此一問,卻不想他選擇任何一個答案。他只不過是想試探試探而已。 不論選了哪個,將來都有可能變成敵人。 現(xiàn)在么,卻是沒必要鬧得太不愉快。 穆遷彎唇笑了笑,給自己滿上一杯酒:“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二月開武恩科,我們的人就能慢慢滲透到軍中了,過不久可能有仗要打,此前,能拔除掉一個敵人是一個,大人可有想好先拿誰開刀了嗎?” 說話時,他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晏映,眸中笑意讓人捉摸不透。 誰知他話音剛落,突然傳來“嗖”的一聲,利箭卷動破風聲飛射而至,穿過紙窗釘在桌子上。二人面色一變,飛快動身。謝九楨拉著晏映往旁邊的柱子后面躲,穆遷一腳踢翻了桌子,以桌子當盾,第二根羽箭接踵而來。 “你來時屁股后面不干凈?。 蹦逻w罵了一句。 謝九楨將晏映按在懷里,隱蔽身形,沉聲回道:“是你引來的?!?/br> 晏映怎么想到吃著吃著飯會有箭射過來,她嘴里還有塊雞rou沒吃完呢,現(xiàn)在嘴邊都是油,先生為了保護她卻毫不嫌棄地任她往上蹭,這讓晏映大為感動,甚至都超過了害怕。 她想推開他一點,謝九楨卻按著她的頭,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別動。” 晏映果真不敢動了。 緊接著又射進來四五支羽箭,穆遷推著桌子前行,到了窗前,忽然伸手推開窗子,從小腿上拿出一個精致的小□□,對著外面連射三箭,第三發(fā)出去時,外面?zhèn)鱽硪宦曂春?,然后是人群尖叫的聲音?/br> 晏映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想要探出頭去看,被謝九楨又拉了回來,他看著穆遷,問道:“幾個人?” 穆遷已經(jīng)藏回到桌子后面,他拿著小□□,珍視地哈了口氣,在上面蹭蹭,隨意道:“不知道?!?/br> “反正被我弄死一個?!?/br> 話音剛落,鳴玉和星沉就闖了進來,二人執(zhí)劍,趕來護主了,謝九楨卻沉著臉道:“去查是誰動的手?!?/br> 外面有個人被射殺,從閣樓摔到地上,已經(jīng)引起sao亂,就算還有別人在,恐怕已經(jīng)逃走了,但鳴玉和星沉還是領(lǐng)命退下。 穆遷站起身,把桌面上插著的羽箭□□一支,在手里端詳片刻,笑道:“這制式,是神機營的?!?/br> 大胤大部分弓箭都是由神機營建造,制式全部相同,知道出處,反而不好查是誰在背后動手。 謝九楨從柱子后面走出來,一口咬定:“是沖著你來的?!?/br> “我在京城謹守本分,可沒得罪過什么人?!?/br> 晏映聽了后莫名其妙地皺起眉頭,謹守本分這個詞可跟他沒有關(guān)系,虧他好意思說。 “不過,倒是也有懷疑的人……”穆遷摸了摸下巴,突然抬頭跟謝九楨道,“今日就到這吧,此地暴露,下次是不能來了,我會命人告訴先生,以后在哪見面?!?/br> 交談被迫終止,怕是一會兒就有府衙的人過來了,不宜久留,謝九楨點了點頭,拉著晏映走了出去。 剛出酒樓的大門,就看到對面有百姓圍在一起議論什么,晏映知道大概是那個暗中偷襲的賊人,不想看到他可怕的尸體,便快走幾步。 誰知道就在這時,空中又傳來一聲哨音,不知從哪再次射來一支羽箭,竟是沖晏映而來! 她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來不及閃躲,甚至連驚叫都來不及出口,然而一道身影比箭還快,那人抱著她轉(zhuǎn)了個圈,她卻清晰地聽到利箭沒入□□的聲音。 晏映抬頭,發(fā)現(xiàn)扶著自己的先生閉眼發(fā)出一聲悶哼,那支箭正好射在他左肩上,已經(jīng)穿透過去,箭尖上都是血。 “先生!” 晏映喚了一聲,聲音帶著顫抖,謝九楨卻忍著疼痛,將她護在懷里,快步往馬車地方走,剛上去時,晏映聽到頭頂又傳來飛箭的聲音,這次是從酒樓射出去的。 “快上去!”謝九楨推著她上馬車,自己也跟上去,剛掀開車簾,忽然眼前一黑,直直向前倒去。 晏映急忙接住他,又不敢碰他肩膀,急得眼前模糊,不知為何心也跟著疼,她忍著淚意,把謝九楨翻了個身,摸了摸他額頭,又去看傷口,哽咽道:“沒有發(fā)燒……沒有下毒……還好還好!” 車外面很快傳來鳴玉的聲音。 “大人怎么樣?” “快回府!先生中箭了!”晏映穩(wěn)著聲音吩咐道,外面的鳴玉二話沒說翻身上馬,駕著馬車便揚長而去。 晏映又驚又怕,心中愧疚自責,那箭是沖著她來的,最后卻讓先生給他擋,還受了傷,若是先生有個好歹,她怎么能心安? 正一籌莫展之時,一只手忽然碰到她的臉。晏映感覺眼角一陣涼意,睜開眼,發(fā)現(xiàn)先生在看著她,指尖為她蹭著眼淚,聲音不再如從前那般低沉壓抑,輕柔如柳絮,溫潤似流水,眼波里都是她的身影。 “別哭了?!?/br> 他第一次這么溫柔地說話,像在耳邊囈語,將人一切不安的情緒都撫平,又如寵溺的輕哄,拉長的氣音虛浮無力,聲音卻有重量。 晏映撇了撇嘴,眼圈通紅,她小心地扶著先生,另一只手不知道往哪放,看著他皮開rou綻的傷口,她強忍著哭腔,問道:“疼嗎?” “不疼。”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于小謝老師中箭受傷請問你有什么看法】 原隨舟:瀉藥,剛下飛機,老師傷到哪了?心臟還是大腦?重不重?會不會終生癱瘓?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倘若他不能給映映幸福,當然我就要沖了。 穆遷:個老狐貍,呸! →感謝在20200529 09:50:50~20200530 07:37: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餅。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兔子愛吃窩邊草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4章 先生問。 馬車疾馳而去, 嘶鳴聲震徹長街,眾人都圍觀更大的熱鬧,沒人瞧見角落里發(fā)生的小插曲。 穆遷站在窗邊, 一手拿著小□□,一只手扶著窗楞,半扇身子藏匿在陰影里, 他望著那那輛匆匆遠去的馬車,流光溢彩的瞳眸里藏著一抹玩味的笑。 “看來這個晏二在謝九楨心里果真意義非凡啊……”他一邊說著, 一邊把制造精巧的小□□折疊好, 插到腿側(cè)綁著的革帶上,衣袍落下,與常人無異。 屋里不知何時多出來一人, 正低垂著頭聽憑吩咐, 對于主子的感嘆他并不會接話。 過了一會兒,穆遷轉(zhuǎn)過身,拍拍手拂去灰塵,撩袍便出去, 邊走邊道:“天子腳下當街行兇, 情形十分惡劣,府衙來了就說本世子不僅受了驚嚇還受了傷, 讓他們務(wù)必快快查明真相,給本世子一個說法?!?/br> 他說得張狂, 將袖子一揮, 兩手背到身后,從另一扇門出去了,心腹還要留下處理善后,躬身相送:“是?!?/br> 慢慢悠悠駛離的馬車剛好同姍姍來遲的府衙擦肩。 京兆尹趕到現(xiàn)場時才發(fā)現(xiàn)有人當場摔亡, 臉色大變,他派人將看熱鬧的百姓驅(qū)散,自己提衣匆匆上樓。屋里一片狼藉,羽箭橫七豎八地散落各處,他走過去拔出一支,看到箭頭上刻了一個“神”字,像拿了一塊燙手山芋似的趕緊將東西扔開。 · 定陵侯府,下人來去匆忙。 晏映站在不遠處,看著星沉端著一盆清水,邊壁上搭著一塊染血的白巾,游離的鮮血正將清水攪混。她看著心驚rou跳,緊緊攥著手指,忍不住向屏風那邊探出頭去。 投落在屏風上的那道身影一動不動,堅毅又冷清,他受著傷,拖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晏映看著心疼,卻也毫無辦法。 大夫說箭傷了肩胛骨,本是減去箭頭后將箭拔出就可以,但他卻遲遲不敢動手,害怕失手以致先生廢了手臂。 鳴玉已經(jīng)去請魏倉公了。 晏映在屏風外徘徊,焦急不已。星沉換了一盆清水進來,看到夫人還在這里猶豫,不禁出聲詢問:“夫……郎君怎么不進去?” “我?”晏映嚇得一頓,回身看了看星沉,“我豈不是有些不太方便……” 星沉往里面點了下頭:“不會的,有你在,大人也能心安許多?!?/br> 他說罷端著清水走了進去,晏映也不知他為何會說謝九楨有她在會心安,嘗試著邁出一步,最終下定心思偷偷地跟著走了進去。 謝九楨坐在床頭,上身衣裳已經(jīng)被剪開,露出緊致胸膛,男人寬肩窄腰,脖頸下鎖骨上薄汗淋淋,膚白如雪,襯得左肩上的傷口更加猙獰。 晏映見著先生袒胸露腹本想躲避,可看清他可怖的傷口后卻僵住了步子,心上忽地一緊,若不是為了救她,先生也不會受這樣的苦…… 謝九楨似有所感,輕輕抬眸,看人立在不遠處,眼中含淚,一副自責愧疚的模樣,他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在心里回轉(zhuǎn)了一圈,才道:“我說了,不疼。” 晏映知道先生在安慰自己,大抵是看她太過膽小懦弱,被這樣的事嚇得哭哭啼啼說不出話來,受著傷還要顧及自己的情緒。若是還不體諒先生的用心良苦,她也太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