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梁宗眠的辦公室出來，夏菲徑自去洗手間。

    站在盥洗池旁，打開水龍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的臉紅得嚇人。

    她兜了一把水，拍在臉上，讓臉頰降溫。

    抬起頭來時，她翻著包里的口紅，心怦怦跳著，突然就傻笑起來。這一切太不真切了，好似一個夢。夢里她離梁宗眠最近的距離，還停留在清涼島上。

    夏菲對著鏡子補口紅。

    忽而，楊沁茹走進來。

    她沒有去上廁所，直接走到盥洗池邊，站在她的身旁，擰開水龍頭洗手。

    “恭喜啊，菲菲?！?/br>
    楊沁茹甩了甩手上的水滴，看著鏡子里，倒映出的夏菲。

    她狀似不經(jīng)意地開口：“其實譚文不怎么想我進去那個團隊的，是我非要去。實在累，吃力不討好。我進去就是最底層，免不了被吆喝使喚……”

    夏菲補好了口紅，橘紅薄涂，有淡淡的水蜜桃味。她抿了抿，而后垂下眼瞼，靜靜合上蓋子，把口紅放進包里。

    她說這些意味不明的話，是什么意思呢？炫耀還是故意添堵，存心在她面前提譚文讓她不痛快嗎？

    夏菲揚起一個笑容，偏頭，對她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我很高興我爭取到了，其他的，我沒想那么多?！?/br>
    說罷，她離開了洗手間。

    回到工位，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切回微信。這才看到梁宗眠陸續(xù)發(fā)來消息。

    幾天前。

    梁宗眠：在嗎？

    梁宗眠：夏菲，電話打不通。你人在哪里？

    梁宗眠：怎么了嗎？

    梁宗眠：怎么不接我電話，微信也不回。

    ……

    消息霸屏，夏菲眨了眨眼，仿佛能從這些訊息里，讀出一些著急難耐。

    這時，消息進來。

    梁宗眠：晚上去吃個飯，下班我來接你。

    夏菲看著這一行消息，明明稀松平常的一句話，卻讓她嘴巴揚起，快咧到顴骨。

    她捧著手機，又一個人偷偷傻笑起來。

    她這才產(chǎn)生了一點真實感，這不是夢。

    離開了清涼島，他來找她了，他們最近的距離，是在辦公室里令人面紅心跳的一個親吻。

    下班打卡，夏菲走出事務所辦公室。

    在電梯口按下行建，直達停車場，依照微信發(fā)的消息，去找梁宗眠的車。

    拉開車門剛剛坐進去，梁宗眠在駕駛座上問她。

    “想去哪里吃飯？”

    夏菲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倏然笑了。

    她慚愧地講：“老實說，我對s市的美食館子了解得不多，勉強兩個地方，一個是公司附近的便利店，一個是我家附近的外賣……”

    說著，她拿出手機搜美食評分軟件，正要翻閱推薦餐廳，梁宗眠就說：“那不如讓我來做決定？”

    “正有此意！”這瞬間解決了夏菲的糾結(jié)癥。

    幾分鐘后，梁宗眠驅(qū)車駛?cè)胫鞲傻溃瑓R入車流。

    最后在一家西餐廳門口停下。

    夏菲下車，有些遲疑：“……這里？”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白襯衫，簡單的ol裝，連站在門口招待、穿西裝的服務生都不如。

    有些相形見絀，梁宗眠就牽了她的手，笑說：“不要緊，隨意一點，老板我認識?！?/br>
    他下巴一抬，示意自己穿得也隨便。夏菲這才細看，他穿著白色休閑西裝，里面是黑t恤。

    “畢竟，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梁宗眠拉著她走進餐廳，“需要一個浪漫氛圍，在一個環(huán)境好一點的地方吃飯?！?/br>
    夏菲嘀咕：“你的話前后矛盾，如果是第一次約會，既然選擇一個好的環(huán)境，更應該穿得美美的?！?/br>
    梁宗眠笑，打量她片刻，如是隨口說：“嗯，你怎樣都美。”

    夏菲今天的臉紅指數(shù)超標，也不知道是迅速進入到戀愛狀態(tài)，宛若熱戀；還是和他相處太舒服自然，她全然沒有慢慢過渡的拘謹。

    翹起唇角，拍了拍發(fā)燙的臉頰，心里在想，26年來，下班有人來接、趕赴約會的體驗不曾有過，這也是第一次呢。

    暈暈乎乎被梁宗眠拉著走，在僻靜處一個位置停下。

    梁宗眠拉開椅子，讓她坐下。這才繞去另一邊，在她對面落座。

    服務生拿著菜單過來，梁宗眠讓夏菲點單，詢問她要吃什么。夏菲眨了眨眼，說：“聽你的?！?/br>
    梁宗眠輕笑起來。

    “好。”便垂下眼瞼，看著全英文的菜名，將菜名流暢地念出來。低沉悅耳的嗓音，仿佛在聽bbc廣播。

    桌子不大，鋪就紅白相間的餐布，中間擺了一個透明花瓶，插幾朵漂亮的紅玫瑰。

    夏菲和對面男人相對而坐，靜下來，她忽而有些緊張，于是找話題來聊。

    “你……你為什么會過來??？”

    梁宗眠反問她：“你認為呢？”

    因為我嘛？

    夏菲不好意思問出口。

    “我給虛度旅店打電話時，你父親說你不在了，回公司上班了。于是我飛機剛落地，迫不及待跑事務所來逮人了?！?/br>
    “喂！”夏菲小聲抗議，“說得像我逃之夭夭一樣?！?/br>
    梁宗眠眼底促狹，說：“我可見識過你決絕的一面，一點不拖泥帶水?！?/br>
    話罷，夏菲耳根倏地燙紅。

    他把自己形容成陷入愛河、患得患失的那一個，這話聽起來，她好無情哦。

    可哪是這樣的，他布下天羅地網(wǎng)，等到她發(fā)現(xiàn)過來，他已經(jīng)帶著侵入人心的溫柔，強勢走進了她的生活。時刻都在想他，在便利店看到一個布丁都會想到他。

    此時，梁宗眠云淡風云地笑著，詼諧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私心來講，我單純就是為了你?？茨闶芪倚睦飼缓檬?。但我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我?guī)砹诉@次度假酒店的客戶，幸好我趕上了……”

    夏菲忍俊不禁，有些感動，心里又有些不安。

    “那……感覺好像我走后門哦?！?/br>
    梁宗眠眉梢一揚：“資方想要你，很簡單。”

    夏菲好像有被他說服，甲方爸爸的話，不一向最大的嗎？大家大多數(shù)都是遵循甲方爸爸的需求來做事，盡管他們是門外漢，需求僅憑自己的好惡來判斷。

    接著，就聽到他又說：“我想要你，也很簡單?！?/br>
    “只是怕你較真，產(chǎn)生走后門的想法。果不其然，你看……在事務所有失公允的情況下，你還是想憑自己的實力勝出。我說的對嗎？夏菲?！?/br>
    他沒說出口的是，她有點傻，是率真的傻，是有個人準則的傻。職場之道也沒教會她抄捷徑，經(jīng)營人脈，她只想磊磊落落，按自己步伐走，用個人實力征服大家。

    他偏偏就欣賞這種傻，現(xiàn)在的人，難能可貴的就是保持本心，如她這樣率真可愛。

    服務生將前菜端上來，是一道法式焗蝸牛。

    這時，梁宗眠又說：“最后，撇開所有的感情因素。田中他也覺得你的設計理念更成熟更完備，是比稿的其他人還比不上的。至于cathy，我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我知道，她還是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想要的那個人的。我們事務所連客戶的這點需求都達不到的嗎？”

    完蛋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怎么如此會安慰人。

    溫柔侵蝕人心，她要怎么逃脫。

    夏菲聽他說這些時，絲毫未覺自己目露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憧憬著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是如此喜歡他。

    “菲菲？”

    梁宗眠輕喊對面望著自己失神的女人。

    夏菲回神，充滿期待地，輕聲問他：“那你呢？”

    梁宗眠很快會意，她是指自己對她設計稿的看法。

    問得小心翼翼，缺乏自信，期待肯定。她被打擊成什么樣子了……

    服務生過來，往酒杯里倒白葡萄酒。

    微甜，透白，是前菜最相配的佐餐酒水。

    夏菲心生一丟丟緊張，默默吞口水，聽到梁宗眠這樣說：“毋庸置疑，你很有靈氣。夏菲，不要懷疑自己?！?/br>
    夏菲揚起一個笑容，小雞啄米般，朝他點頭。

    “梁老師，我不會懷疑我自己了?！?/br>
    這么多年，她陷入一種困境，她把自己框住了。用各種條條框框，束縛住自己，而忘了去發(fā)揮自己的想法。

    這種困境使她時刻沮喪，卻不敢去改變，因為害怕一無所有。

    從清涼島重返大都市，在清涼島的這段日子里，她逐漸明白了一件事。

    她好像不再懼怕重頭再來了。

    如若這里的路難以往下走，她便真真正正地去辭職，這次不是逃避，而是重新開始。

    梁宗眠不由失笑，對她的稱呼。

    “梁老師？”

    夏菲握著刀叉，切開餐盤里的蝸牛，赧聲道：“唔，事務所都這么叫?！?/br>
    “不如叫我kerwin，或者宗眠?！?/br>
    然而，夏菲低頭未語，透紅的耳根，顯示著她的難為情。

    梁宗眠沒有再為難她，讓她糾正對男朋友的稱呼，反正以后還長。

    誰知道自此以后……往后余生都糾正不過來了。她時常笑吟吟地，在他的右耳邊，狡黠叫他一聲梁老師。

    吃過晚餐，梁宗眠送她回家。

    駛?cè)胨夥康男^(qū)，在她的單元樓下停車，夏菲下車，梁宗眠跟了下來。

    男人擁抱了她一下，親了親她的發(fā)頂，靠在車門上沒有動。

    夏菲窩在他的懷里，在那一刻讀懂他的暗示，但沒有假裝不懂。

    在他松開她，夏菲離開他的懷抱，梁宗眠似乎準備說“我走了”的時候，夏菲笑著往上指了指：“梁老師有空嗎？要不要上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