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書虞面色微沉的點(diǎn)頭，楚千凝不禁和黎阡陌相視了一眼。

    此事竟與鳳雪綺有關(guān)？！

    欒廷玉……

    仔細(xì)回想了一下這個人，楚千凝所知曉的，也不過就是眾人都知道的那些。

    彼時黎延滄還未如眼下這般得到景佑帝的重用，只因那時東夷朝中的武將，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欒家。

    只是，后來那府里被查出通敵叛國，便被景佑帝下旨處死。

    這件事當(dāng)時鬧得滿城風(fēng)雨，建安城中人人自危。

    朝野震蕩，人心惶惶。

    不過那時楚家尚在，楚千凝不過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偶爾聽下人們說起也就罷了，并未上心。

    但如今聽宋書虞舊事重提，她的心底卻充滿了疑惑。

    若他所言非虛，那鳳雪綺便早與欒廷玉相識。

    他二人是何關(guān)系？

    “五公主來找你，對你說了什么？”這個問題，是解開所有疑問的關(guān)鍵。

    “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只問欒兄可曾交給過我什么東西不成？”時隔許久，他也記不大真切，只隱約記得是這個意思。

    聞言，楚千凝眉心微低，“她沒告訴你欒廷玉離世了？”

    “沒有?！彼螘萆裆淠膿u了搖頭，“五公主行色匆匆，似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問完之后便急急忙忙的離開了?！?/br>
    “那你可知她是因何來找你嗎？”

    “草民也不知，不過……”頓了頓，宋書虞猜測道，“欒兄看似平易近人，但實(shí)則至交好友并不多，草民不才，合了他的眼緣，是以彼此關(guān)系甚好，想來正是因此，五公主才會找到了草民?！?/br>
    “她與欒廷玉……”

    見楚千凝已敏感的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宋書虞也不遮掩，輕嘆了口氣便回道，“草民曾聽欒兄說起，他與五公主情投意合，待她及笄便會娶她為妻?！?/br>
    一聽這話，楚千凝的神色不禁微變。

    竟還有這樣的事情！

    難怪鳳雪綺遲遲不肯出嫁，原是要做欒廷玉的未亡人。

    未亡人……

    電光火石間，楚千凝忽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鳳雪綺曾來府上找她，讓她幫忙從景佑帝的御書房中救一人出來，還說救出此人于她和黎阡陌的謀劃有大益處。

    那個人……

    會是與欒家有關(guān)的嗎？

    倘或當(dāng)日欒家被滅門的事情另有隱情，那這個活口，無疑就是策反官重錦的重要因素。

    沒有了官重錦這個威脅，北周要圖謀東夷才更便宜。

    思及此，楚千凝心中便隱約有了些想法。

    回過神來，見宋書虞面色悲戚，她不覺柔聲安慰道，“往事已過，還望公子勿要一味沉浸在悲痛中，日子總要過。”

    “……多謝公主殿下寬慰?！?/br>
    失魂落魄的開門走出去，宋書虞抬手擦了擦微濕的眼角。

    總還想著兩人能有再見面的日子，哪成想，如今竟已天人永隔。

    果然，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目送著宋書虞的身影離開，楚千凝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起身走到黎阡陌身邊，握住他的手之后才緩聲道，“我有件事要同你說?！?/br>
    “何事？”

    “嗯……之前鳳雪綺曾來府上找過我……”楚千凝小心翼翼的瞄著他的神色，沉吟道，“她說有件事求我?guī)兔??！?/br>
    “哦？”黎阡陌微微揚(yáng)眉，語氣玩味。

    像是在說，之前的事情如今才想起來要告訴我？

    楚千凝知他甚深，只一個眼神便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那時你看我看得緊，我恐你不許我?guī)退?，是以便未敢坦言?！?/br>
    原以為自己如此說他會有些不高興，誰知他竟只是微微點(diǎn)頭，“繼續(xù)說。”

    “她說……景佑帝的御書房中關(guān)著一人，讓我?guī)退讶司瘸鰜怼弊屑?xì)回憶了一下鳳雪綺當(dāng)日所言，楚千凝又道，“她還說，若能救出那人，于你我所謀會有大益處?！?/br>
    見她選擇在今日對自己坦白，黎阡陌心里便隱約猜到了一些。

    他回握住她的手，依舊笑的清潤，“凝兒是懷疑，御書房中關(guān)著的人與欒家有關(guān)？”

    “嗯?！?/br>
    “為夫倒不這般認(rèn)為?！彼χ鴵u頭。

    “你覺得是誰？！”

    “依我所見，御書房中關(guān)著的人不僅是與欒家有關(guān)，或許就是欒廷玉本人?！?/br>
    隨著黎阡陌這話說出來，楚千凝的眸光不覺微閃。

    就是欒廷玉？

    她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總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了。

    明明該是已死之人，如今卻依舊活在世上，這未免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可轉(zhuǎn)念一想，楚千凝看了一眼面前的自家夫君，再想想前世的鳳君薦，忽然覺得這個說法也沒那么難以接受。

    否則的話，又該如何解釋鳳雪綺的言行呢。

    為了自己心愛的男子，才會不惜這般冒險吧……

    “九殤深得景佑帝信任，連他竟不知御書房中關(guān)著一個人嗎？”

    “未免打草驚蛇，我未許他擅動?！痹诰坝拥墼试S的范圍內(nèi)，九殤在宮中已經(jīng)算是只手遮天，否則的話，之前也不會那么快就讓齊敏找好的替罪羊臨時反咬了對方一口。

    但更多的，卻不可冒進(jìn)。

    是以除非是景佑帝吩咐，黎阡陌并不讓他主動去探查他。

    一旦被對方察覺，后果不堪設(shè)想。

    聽他如此說，楚千凝便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是待到回了建安城，我親自去試探一番?！?/br>
    話落，她才后知后覺的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四目相對，她迅速伸手環(huán)住了黎阡陌的脖子，嫣然笑道，“夫君可否陪我一起？”

    一句話，成功安撫了某位難伺候的世子爺。

    就勢摟住了她的腰肢，黎阡陌的眉頭卻不禁微微皺起。

    補(bǔ)了這么些時日，竟還是這般清瘦……

    看來待回了建安，須得讓鶴凌好生為她調(diào)養(yǎng)一番才好。

    *

    將扶風(fēng)城這邊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楚千凝和黎阡陌便沒有再過多停留，動身回了建安。

    本來未尋到覃凝素和要離，楚千凝心里是放心不下的，可建安城中還有一大攤子事情，她終究是要走的，便只好讓黎阡陌留了人在這附近暗中查探。

    如今的扶風(fēng)城已徹底成為了蒼凌的地盤，不宜久留。

    動身出發(fā)后，他們并未直接回建安城，而是繞路折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若論屬地，應(yīng)該算是官重錦所在的梁溪城。

    但他們?nèi)サ哪翘幵诔峭?，遠(yuǎn)離了城中喧嘩，十分清幽寧靜。

    下了馬車之后，楚千凝和黎阡陌相攜而行，步入密林深處，便見幾座木屋映入眼簾。

    其實(shí)方才一路走過來她便發(fā)現(xiàn)了，沿路時不時便會看到有獵戶或是樵夫經(jīng)過，不遠(yuǎn)處也有一些竹屋和小院落。

    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小村莊似的。

    而楚千凝不知道的卻是，這里至少有一半的人皆是黎阡陌安排的。

    恐讓楚奕昭和容夢竹單獨(dú)住在此處太過惹眼，是以他便安排了一些人和他們一起，既可以掩人耳目，又能保護(hù)他們。

    隨著兩人漸漸往里走，便見一個清新雅致的小院出現(xiàn)在面前。

    院前的籬笆上爬滿了不知名的小野花，周圍是一片翠綠的竹林，清風(fēng)拂過，竹葉“沙沙”作響。

    見黎阡陌的腳步停下了下來，楚千凝便也跟著停下了腳步，眼神略有些不確定的望向了他。

    這里嗎？

    她無聲的詢問，黎阡陌則是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溫?zé)嵊辛Φ拇笳聘苍谒难陷p輕推了她一把，似是讓她無所顧忌的向前走。

    是到了這個時候，楚千凝才明白“近鄉(xiāng)情怯”這四個字的意思。

    終于能再見到爹爹和娘親，她這一路上都激動的盼望著，眼下立刻就能和對方見面，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黎阡陌自然清楚她的想法，也不安慰什么，只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向前走。

    方才行至院前，卻見從木屋中走出一名婦人，烏黑的發(fā)整齊的挽了發(fā)髻，身上穿著一件樸素至極的衣裙，雖簡樸了些，但勝在干凈整潔。

    她端著水盆出來倒水，察覺到院外有人在看她便若有所覺的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楚千凝的一剎那，手中的水盆“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瞧她這個反應(yīng)，楚千凝便心知對方是認(rèn)識自己的。

    可對方那張臉……

    她卻無比陌生。

    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黎阡陌，卻見對方朝她微微點(diǎn)頭。

    隨即，她再次回眸望去，淚水不禁盈滿了眼眶。

    娘親……

    真的是娘親！

    她想彎唇朝對方笑笑，可不知怎么眼淚就落了下來，“娘親……”

    輕喚了一聲，楚千凝不禁提起裙擺朝那婦人跑去。

    一把抱住還處于震驚當(dāng)中的婦人，她的眼淚決堤一般的流了下來。

    容夢竹做夢都沒有想到，她還有再見到楚千凝的一日。

    是以有好長一段時間，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直到聽著楚千凝一聲聲的喚自己娘親，柔柔的音色那么真切的傳來，她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并非夢境，而是真實(shí)發(fā)生了。

    后知后覺的抬起頭回抱住她，容夢竹明顯感覺到這孩子哭的愈發(fā)洶涌，似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fā)出來。

    “好孩子……不哭了……”她輕輕拍著楚千凝的背給她順氣，指尖都在忍不住顫抖。

    激動的熱淚滾滾而落，她的眸中閃動著精亮的光彩。

    她的聲音較之從前沙啞了許多，身材也不似從前纖細(xì)，反而有些臃腫。

    特別是那張臉，陌生到楚千凝身為她的女兒都辨別不出。

    后來她才知道，原來楚家的那場大火雖未要了容夢竹的性命，但卻燒毀了她的半張臉，未免她臉上的傷疤太過醒目引起旁人的注意，是以黎阡陌便讓鷹袂做了一張人皮面具給她戴著。

    普通至極的一副容貌，扔在人群中都不會有人多瞧她一眼。

    母女重逢，這場面自然令人感動。

    冷畫在一旁看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紛紛抿到了鶴凌的身上，后者嫌棄的皺眉，卻到底忍著沒一掌拍過去。

    黎阡陌站在不遠(yuǎn)處望著，眸色變的愈發(fā)溫柔。

    他鮮少見到凝兒有這般失態(tài)的時候，可見以往她心底有多期盼和家人團(tuán)聚。

    至于他……

    也從未像今日這般，覺得自己的占有欲是件好事。

    若非多年前他便將她當(dāng)成了所有物讓鳴悠盯著，怕是也無法及時救下楚家夫婦，自然也難有今日他們一家人重逢的畫面。

    微微斂眸，黎阡陌的眼中不覺閃過一抹笑意。

    今日之后，凝兒待他，便會愈發(fā)情深。

    而彼時的楚千凝并不知道自家夫君在打算些什么，她如今滿心滿眼皆是自家的爹娘。

    只瞧見了容夢竹的身影，她不禁往她身后望去，“娘親，爹爹呢？他還好嗎？”

    不想，聽她提到楚奕昭，容夢竹的臉色不禁微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