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需要一個說得上話的人，來打醒犯了糊涂的人。

    周懷政合著袖子，左右察視了一番，旋即命人將殿門打開，湊近低聲道：“圣人曾囑咐不允任何人打擾官家，如今她去了移清殿，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但你也莫要待太久，她如今對你很是提防?！?/br>
    寇準(zhǔn)點頭，提步入了內(nèi)。

    福寧殿內(nèi)寂靜無聲，壓迫得讓人喘息不過來。

    “臣寇準(zhǔn)，參見陛下?！笨軠?zhǔn)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頭也隨著手背稽首。

    病榻上的皇帝緩緩側(cè)過頭，見烏紗帽下的頭發(fā)蒼白，知是寇準(zhǔn)，“卿家何故見我行此大禮？”

    “臣是來勸諫陛下的！”寇準(zhǔn)抬起頭，“太子年歲漸長，又仁孝聰慧，理應(yīng)監(jiān)國?！?/br>
    上午太子還來福寧殿探望過皇帝，替他嘗藥，又喂藥，時過境遷，連太子都長大了，自己已是滿頭白發(fā)，他感慨道：“太子是不小了。”

    “圣人先前與朕提過，讓丁謂輔佐太子。”

    “陛下，如今的朝堂，已不再是陛下當(dāng)年那個朝堂，后宮權(quán)重，丁謂、王欽若與錢懷演都是jian佞之人，圣人偏信jian佞誤國，以至于弄得朝中烏煙瘴氣，試問這樣的人又如何能輔佐太子呢？”

    見皇帝眉眼間有所觸動，周懷政添道：“陛下，前幾日您臥榻時太子每日都來，可因為圣人不允，太子便只能在殿外遠(yuǎn)遠(yuǎn)看上一眼就要離去。”

    “陛下，除了中書省，滿朝文武盡聽命于圣人，殿前都指揮使是皇婿，可惠寧公主向來與圣人親近，自也是圣人的人，樞密院使王貽永又與殿前都指揮使交好，此乃軍國大權(quán)盡落他人之手??！”寇準(zhǔn)的憤言之聲充斥整個房中。

    震耳欲聾的勸諫使得榻上的天子如夢初醒。

    趙恒強忍著疼痛坐起，他竟不知自己臥病之時，大權(quán)已經(jīng)旁落，又深深反思了這些年來自己所為，痛定思痛，“朕違背了先祖遺訓(xùn)，為女子迷惑，實朕之過錯。”

    “但，只要朕還有一口氣，朕始終都是天子?！壁w恒抬手，微動食指，“朕允你所奏，由太子監(jiān)國，卿家可替朕輔佐太子否？”

    寇準(zhǔn)拜下，“臣愿輔佐太子，匡扶大宋基業(yè)?！?/br>
    “錢懷演王欽若皆在翰林，無人起草，這可如何是好？”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朝堂，原來不是千瘡百孔，而是早已經(jīng)被腐蝕殆盡，挫敗與無力感瞬間占滿這個暮年天子的身心。

    “陛下，還有楊億。”

    趙恒失聲一顫，無可奈何道：“是了，還有楊億?！彼粤Φ奶鹗郑钢鴷郎系姆胶?。

    周懷政忙的上前替他將方盒捧來，他將其打開，一枚雕刻的盤龍的方玉，上面刻有，“承天受命之寶。”

    這是太.祖建國之初所刻的玉璽。

    遙想當(dāng)年，自己不過是個庶出的王爺，既非長子也非嫡子，之所以能夠讓太宗認(rèn)可成為儲君，一部分是來自于眼前的這個老臣，還有一部分則是如今欲奪皇權(quán)的枕邊人。

    太宗不喜她，她自請離去，直至太宗駕崩，她才回到他身邊，此間一直有聯(lián)系，但聯(lián)系所言不過都是她在教他如何當(dāng)好儲君為百姓做事，以此博得太宗歡心。

    回首數(shù)十年來的往事，他不忍道：“圣人是朕的妻子，是太子的母親?！闭f罷，輕輕揮了衣袖，閉目躺下。

    寇準(zhǔn)聽明白皇帝的意思，遂叩謝，“圣人母儀天下，臣明白?！?/br>
    ————————————

    “寇準(zhǔn)與楊億密謀太子監(jiān)國，欲廢中宮退居后省。”影衛(wèi)藏在府中竹林一角，低頭稟報。

    ——哐當(dāng)！——

    秋風(fēng)拂過的地面被茶水打濕，白瓷碎了一地。

    李少懷聞聲側(cè)頭，揮了揮紫色的袖子，影衛(wèi)消失不見。

    旋即轉(zhuǎn)身走近，握起雙手道：“別擔(dān)心?！?/br>
    “太子監(jiān)國是遲早之事，寇準(zhǔn)輔佐也不是壞事，可若如此，不過是換了一個人專權(quán)罷了?！?/br>
    “退居后省，那便只能任人宰割。”

    聽著趙宛如的話，李少懷睜了睜眼睛，“圣人與恩師的斗爭，已經(jīng)到了，如此地步么...”

    李少懷放下手，看著旁邊碎了一地的瓷片，顫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知你夾在中間不好受，我不為難你?！壁w宛如轉(zhuǎn)身欲入宮。

    還未來得及邁步就被身后之人一把拉扯住，李少看著她回過頭來的淚眼，“你是我妻，如何叫做為難，我身為女子，怎能去阻女子當(dāng)政呢，這天下又不是男人的天下！”

    李少懷正了正衣冠，提步向院外走去，“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