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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我

    這是陸海明上次在醫(yī)院希望他能回避和李庭彥見面后第一次打給他電話,池彥當然知道李庭彥的近況,他知道他轉進了康復中心,知道他恢復得不錯。

    所以電話那頭說他還是沒能解決好之后,池彥突然覺得好笑,他不明白打這樣無意義的時間差意義何在,給那個人判一個’死緩’?

    “所以您現(xiàn)在需要我出現(xiàn)了是嗎?”池彥語氣算不上好。

    “他狀況不是太好…”,陸海明省略的是又一次病危通知,當年周昊天被制服前趁李庭彥沒設防向他頸側扎了小半管的高濃度冰毒,后來也幸是小半管李庭彥才及時診療活了下來,但那仍舊對李庭彥心臟、腎臟、腦血管造成極大損害,因此對他而言心率嚴重失常很可能會導致突然死亡。

    陸海明就是不想看到這樣的隱患發(fā)生,可他還是疏忽了,甚至一手造就了這事發(fā)生,是太可笑了。

    “孩子,他現(xiàn)在還在觀察室里,今晚如果不能蘇醒…”

    “給我地址?!?/br>
    池彥開車的路上,接到池徹的電話,他在國外出差,打電話來無非是讓他有個預期,一是知道真相的預期,二是李庭彥可能挨不過今晚的預期。

    “舅,他情況很糟糕?”池彥這么問了,而池徹遠隔重洋如何又能知道具體情況,只不過國內(nèi)打給他的電話仿佛默認了這個事實,他長嘆一口氣,多余話又再講不出口。

    等池彥趕到醫(yī)院,這次不再有透明的窗戶能看,他只能在醫(yī)院走廊里等,看著手術室上面那盞紅燈,陸海明身旁多了一個他不認識的人,神態(tài)痛楚,且看到自己頗為激動。

    池彥無心和任何人閑聊,只是坐到走廊靠墻的椅子上,手支在腿上,臉埋在手里,這場景很輕易能和兩年前等在池予病房外銜接。

    老天有時很好笑,他白天還在學校里上課,晚上與林念恩在食堂吃飯、散步、回家、拼裝他們的交織在一起的生活,一直到一小時前一切都是好的。

    不知多久過去,好似一刻鐘,又像好幾個小時,池彥感覺自己肩上搭了一雙手,輕拍安撫自己。他把臉從黑暗走剝離出來,甚至有些眩暈感,他往右側看,是徐州。池彥繃緊下顎,看向徐州的眼睛充滿了不忿和哀傷。徐州仍沉默地輕拍了拍他的脊背。

    池彥是知道最近臨近畢業(yè)季徐州特別忙,吸了口氣,問:“這么晚你怎么還來?!?/br>
    徐州同陸海明點頭互相招呼了下,說:“來陪陪你?!?/br>
    池彥從小同徐州關系好,他小學那會兒徐州還在流動站呆著沒分去慶平,池予工作忙時,池彥中午便跟著在他單位食堂吃、在他宿舍睡午覺,再去上課。

    說他亦兄亦父,不為過。他的相伴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池彥的那部分缺失,徐州孑然一身,那時常被師兄調(diào)侃沒結婚他是哪抱來的兒子,徐州暢然回過去,池彥自然是令他驕傲的干兒子。

    而自從池予不在之后,徐州更是唯二能令他憶起、能沒有負擔傾訴、能讓他不必偽裝包袱的人。

    劉閾當時說他突然不聯(lián)系有多幼稚、多有毛病,池彥自己不是不知道。除了他那突然冒出的自尊心作怪,冷靜下來他也并沒覺得后悔,因為他能怎么給別人說?

    這是一件正常的、不會給別人造成負擔、可以隨著吃飯輕易消化的事?

    中國人有句話叫“家丑不可外揚”,即使你自己不介意愿意同外人道你家的事,外人真的愿意聽嗎?人家要絞盡腦汁講一些貼己的話、又要拿捏分寸不傷你自尊、又要盡量不觸你家人隱私,是會累著別人的。

    池彥做不來這事兒,人與人之間的邊界感,他一直守得很好。

    再者論,他有那個能力去平靜闡述這件事?他自己都一知半解,隨著電話來,他就隨著電話去,漫無目的的游蕩,先前一整年醫(yī)院停車場的路燈幾時開他心里都有了數(shù)。

    數(shù)不清的時刻他都在問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自己為什么嘴上講著恨他,卻仍如約去定時看他,卻在陸海明建議他不出現(xiàn)時乖乖在家呆著,卻在聽說他可能挺不過今晚,在觀察室那盞紅燈變綠后、醫(yī)生講話時,他心里一股一股真實溢漾而出的,是什么?

    在醫(yī)院與徐州分別,他凌晨開車回家,玄關仍為他掌著燈。

    在林念恩身上他的邊界感非常雙標地蕩然無存,他是知道自己做的欠妥帖,見面沒幾次看到她相機壞了便說自己這兒有,邀請去他家坦然講他只一個人被剩下,無言無語地在大年夜向她討要一個擁抱,好像是篤定了她不會拒絕自己,戀愛仍未滿半年就想和她住一起一直呆著,覺得做的夠多了,卻還是不滿足地想要更多。

    是他想要有個人陪伴嗎?

    不是,不是有個人,是她,就是想要她陪伴,也陪著她。關于這個區(qū)別他不知道她明不明白,可他確定。不是潛意識里相信他們的命運會久遠綿長,而是未來確當如斯發(fā)展,他會努力讓他們的命運久遠綿長。

    感情和什么事都不一樣,但又是一樣的,如果決定了認真的開始,他就不會放手,他厭惡分離。如果有唯一的除非,就是她不再喜歡他。這樣想很自負,可他就是這么想的。

    他睡不著立在陽臺胡思亂想得無邊無際,沒覺得過多久,等她推開門一瞬,詫異抬高手腕就近看了眼時間,凌晨叁點二十五了。

    她頭發(fā)在腦后翹起一些,仍是穿著那套總是被他動手動腳、現(xiàn)下生成些褶皺粉色睡衣,她牽過他手來揉搓,他是那會兒才感覺到自己掌中的寒意,下意識收回來怕涼著她,她又不撒手。兩人靠在一起,他視線仿佛在夜里失了落點,只能看著指見燃燒著的那點火星、卻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池彥當然會剖析自己,他算是挺慘的,更慘的是,他對此清楚明了,卻非要裝著自己不是那種被命運暴擊的倒霉人。生活還要繼續(xù),他給自己不斷地講。

    他能毫不在意、忽視所有打探和審問的眼神,卻無法拒絕自己喜歡的人對他包容、為他著想、不言不語卻又千言萬語的撫慰,她眼睛在夜晚很亮,如水地浸潤,卻又什么也不講,只是抱著他,跟他講明天會是個好天氣的。

    他不敢去看,看了這雙為他坍塌的眼睛,他也會因此而坍塌。

    可他繃不住的,沙漠徒步缺水的人是沒辦法看汪洋溪流的。深夜無星無月,池彥眼眶有點被風吹得發(fā)干發(fā)澀,微微眨了眨,這些時日所有凝結在波瀾之下的洶涌終于得以發(fā)泄。

    不知道又過了幾根煙時間,林念恩輕撫著他的后背,說困了,一起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