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化池竟垂死病中驚坐起，飛快地抓住了薄冰的手。

    圍觀的小池嘴巴張成“o”型，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發(fā)展。

    薄冰回握住那只想要往后縮的手，淡淡道：“這也是意外嗎？”

    “要把我殺了，送下去陪他是嗎？”

    事實勝于雄辯，言語在行動面前顯得如此蒼白。

    黑化池一僵。

    “‘人獸監(jiān)獄’里的那個，也是你吧。”轉(zhuǎn)瞬間，薄冰就想通了許多事情，比如池醉為什么會對金哥下那樣的重手，再比如他偶爾的怪異舉止。

    他意識到，與其說黑化池是池醉的極惡面，不如說他是池醉內(nèi)心真實意志的展現(xiàn)，也就是俗稱的——

    本能。

    本能、理智、道德，人格的三面由它們組成。

    三位一體，既然本是一體，又怎么會有善惡之分？

    此時此刻，薄冰終于可以肯定，自相殘殺絕非逃離方舟的真正辦法。

    無論是池醉殺死黑化池，還是黑化池殺死池醉，都等同于自殺。

    向著完全相反的思路推導，逃離的辦法應該與人格的融合有關。

    可問題在于，融合的契機是什么？

    腦海中仿佛有靈光閃過，薄冰的視線最終落在小池身上。

    “夠了，別想套我的話，我什么都不會說，”黑化池冷笑，“你們也不用心軟，殺了我，方舟自然會消失?！?/br>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池醉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同樣露出一個冷笑，“你說的話，我半個字都不信，你越要我做什么，我就越不做什么?！?/br>
    “你！”黑化池臉色一沉。

    薄冰適時出聲，轉(zhuǎn)移了話題：“宿琬和宿眠呢？”

    “被我殺了?！焙诨財[明了想激怒兩人。

    “那就是沒事，”薄冰走到甲板邊，凝視著下方的海水，“從你的舉動來看，你根本不可能是池醉的極惡面，同理，小池也不是他的極善面?！?/br>
    黑化池干脆閉上眼，拒絕交流。

    薄冰卻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你有沒有想過，與其把我和他留下來，不如你跟著我們出去？”

    “不可能，”黑化池驀地睜眼，語氣冷然，“洪水中容不下任何邪惡的存在，我是極惡的化身，一旦離開這艘船，我就會消失?！?/br>
    薄冰還想說什么，卻被小池打斷。

    “快看！下面有人！”小池瞪大眼，高興地跳了起來，“是宿jiejie！”

    “我們回來了?！彼掮纱嗬涞胤霞装?。

    木偶眠坐在她肩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池醉轉(zhuǎn)向黑化池，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你不是把她們殺了嗎？”

    黑化池冷冷道：“確實殺了，不知怎么又活了?！?/br>
    “他只是把我們打進了海里，”木偶眠沒好氣地開口，“想殺我們？下輩子吧！”

    她和宿眠剛從單向通道傳送上來，就被一道猝不及防的金光打下了船，小池則不見蹤影。

    更倒霉的是，一人一偶才入水，海上就飄起了迷霧，兩人成功迷路，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方舟。

    “噢，”池醉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想通過迷路的辦法讓她們自殺，真是新奇?！?/br>
    黑化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比不上你，作惡多端?！?/br>
    “那又怎么樣？總比你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被自己打傷強?！背刈矸创较嘧I。

    黑化池：“……”

    兩人互踩痛點，空氣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烈。

    薄冰卻在此時開口：“其實你們倆，嚴格來說，沒有主次之分?！?/br>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們根本就是一個人?！?/br>
    所有人都愣住了。

    黑化池深吸一口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當然，”薄冰語氣平靜，“一個人的人格可以分為本我、自我與超我三個面，本我是潛意識，也就是人的本能，比如你；自我是意識的覺醒，理智從自我開始存在，比如池醉；最后是超我，有著完美的道德標準，比如小池?！?/br>
    “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只是池醉的一個面，那你不會救我，更不會放過小池，本能是騙不了人的——”

    “即使你再不愿意，你也必須承認，你就是他，他就是你?！?/br>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整艘船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黑化池神情恍惚：“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雖然他嘴上說著自己和池醉是一個人，但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過池醉。

    池醉也目露驚疑。

    薄冰點頭：“人確實無法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那究竟是人變了，還是河變了？抑或是人和河都變了？如果變的只有河，那為什么人沒有變？如果變的是人，那這個人還是這個人嗎？”

    黑化池一怔：“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薄冰一字一句道，“沒有人可以回到最初的自己，也沒有人會因此拋棄現(xiàn)在的自己，你不是惡的化身，只是一個正常人回首過去時對愛和美好的期盼，僅此而已。”

    黑化池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本質(zhì)——

    原來，我就是現(xiàn)在的池醉嗎？

    在他產(chǎn)生這個想法的瞬間，方舟底部掀起了驚濤駭浪。海水的顏色不再是深黑，而逐漸轉(zhuǎn)化成濃郁的血色，金光覆蓋了整個方舟，慢慢向海面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