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說罷,她便從軟榻上掙扎爬起,在宮女們的伺候下整理好儀容,深呼一口氣,準(zhǔn)備去太和殿中,向父皇最后爭取一次自己的幸福。 這一次,一定不成功,便成仁。 再然后,九公主就很悲慘地成了仁。 “為什么,父皇?!”大受打擊的九公主裙擺旖旎地擺落在地,以帕拭淚,嚶嚶哭泣。 康元帝看著他的愛女如此模樣,心中也不好受,只是,“黎將軍已然定親,這件事在昨日早朝上時,幾乎滿朝文武都知曉,朕如果在提前知曉這個消息的前提下為你賜婚,又該讓文武百官該如何想朕!” 九公主嚶嚶哭泣,表示不信:“黎將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從四品外任將軍,他不過是剛定了個親事而已,何至于拿到早朝上大肆討論?!?/br> 康元帝:…… 關(guān)于這一點,他也只能感慨一聲陰差陽錯罷了。 黎銳卿雖然在外任職,而且在京都因為述職、前后加起來待的時間也不足一個月,但因為他那張禍水級別的臉,卻早已在京城有了好幾個不對付的世家公子。 早朝過后,他還特意讓人查過,確實是那些與黎銳卿不對付的世家公子,攛掇著御使在早朝上對他發(fā)難。 但是最終查實,那些什么孝期定親之類的,都是無中生有。 人姑娘家早已出孝,且因為父母尚在孝期,所以現(xiàn)如今只是交換了庚帖和信物,六禮都準(zhǔn)備從蘇家出孝之后再開始走,并未有絲毫越矩之處。 那幾位世家公子,還因此在百香樓相約著大醉了一場,對著武泗湖大罵了黎銳卿一晚上。 他看著趴伏在他膝間的柔弱女兒,無奈嘆息:“都是緣分使然,小九,你等父皇為你再去相看一個更好的?!?/br> 九公主悲傷難以自已,哭得差點喘不上氣來:“可是,別人都不再是他了。父皇,我以后再也尋不到像他那般好看、溫和、還身手好的人了?!?/br> 康元帝:…… 果真男人如果漂亮起來,比起女人更像禍水。 他這邊短短半年,已經(jīng)接到兩次御使關(guān)于黎將軍的彈劾了,一次是他回到辛圖城后休牌位,一次是他這次的孝期定親。 兩次調(diào)查下來,前者究其原因是某個兔崽子混賬,后者他只能說,美色遭人嫉恨。 至于小九,他定會重新再為他尋一個外貌上佳的駙馬。 至于與黎銳卿比較?那還是算了吧。 第26章 女婿 在蘇滿娘與黎銳卿定親后沒幾天,城中消息傳得最熱鬧紛揚的時候,黎銳卿往蘇家遞上了拜帖。 收到拜帖后,蘇潤臧就拉著蘇潤允一起討論:“你說黎將軍一個四品大官來咱家初次拜訪,咱們是應(yīng)該捧著些,還是嚴(yán)肅地貶著些?!?/br> 對此蘇潤允的意見是:“捧也不能太捧了,捧得高了,他便不把咱家當(dāng)回事,以后對大姐還會可著勁兒的欺負(fù)?!?/br> “對,哥你說得對,咱還是要以貶為主,以捧為輔?!?/br> “到時咱們就先將咱文人那些天文地理來一套,直將他這個武人說得暈暈乎乎,再松松口轉(zhuǎn)移話題,先抑后揚,也能讓他知曉知曉咱們蘇家的厲害?!?/br> 言罷,兩人便聚在一起,激烈地討論起明天可以用來為難未來姐夫的話題。 蘇滿娘聽到六巧傳回來的消息時,正在對著蘇母為她買回來的一匹朱紅布料思考嫁衣款式,確定最終花樣子。 六巧眼角眉梢都是吃到自家產(chǎn)的八卦的興奮:“小姐,你都不為未來姑爺擔(dān)心嗎?” 蘇滿娘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抬手將毛筆慢條斯理地放在一旁,把畫紙收好,整個過程眉眼沉靜。 四年前,她也為自己準(zhǔn)備過一身嫁衣,之后她感覺那衣裳兆頭不好,就直接給壓了箱底。現(xiàn)下重新定下親事后,蘇母與蘇滿娘商量后,便去陳氏布莊重新選了一匹,也就是眼下這匹正紅的鮮艷料子。 “這是應(yīng)當(dāng)?shù)?。定親之后,女婿拜訪岳父屬正常流程。我估摸著不用多久,黎家老夫人也會邀我過府一敘?!?/br> 六巧看著蘇滿娘的模樣,有些不解:“小姐,未來姑爺都要過來了,你為什么還是這么波瀾不驚,我還以為,能看到你稍微羞澀一下呢?!?/br> 見她這副迷茫的小模樣兒,蘇滿娘好笑地?fù)u了搖頭:“這是在我寢房,就咱們倆個,有什么好羞澀的。若是在外面,人多,我還可能會裝上一裝?!?/br> 說到底,自從黎銳卿對她提出了那樣的要求,她本來已經(jīng)平穩(wěn)的心湖,現(xiàn)在在她的多次自我暗示下,已經(jīng)能夠在大多數(shù)時候做到心如止水。 想必等出嫁后,待她對著黎銳卿的臉練習(xí)一番,這種平穩(wěn)的心態(tài)將會得到再次鞏固。 “六巧,我準(zhǔn)備過段時間和娘提一提,請個人來家中教我一些高門大戶必備的規(guī)矩。即便黎家發(fā)家也比較短,但是出門在外卻不能丟了臉面。以后若你也想跟著我去黎府,便也跟著將規(guī)矩什么的都學(xué)起來?!?/br> 六巧連忙點頭,忙不迭開口保證:“我知曉的小姐,您放心,我現(xiàn)在就跟著學(xué),到時一定不會為你拖后腿。只要您不趕我走,我就一定會追隨你至老。” 蘇滿娘嗔她一眼:“小小年紀(jì),成天把老掛在嘴邊,你才多大?!?/br> 六巧便抓著頭發(fā)嘿嘿笑:“這是我的心理話,是最真最真的心里話?!?/br> 六巧剛被蘇母買回來時,年紀(jì)不過八歲,因為是逃難娃,當(dāng)時整個人瘦瘦弱弱的,在小小的臉上,兩只眼睛大得出奇。 當(dāng)時蘇家條件已經(jīng)好些,六巧的主要任務(wù)便是和陳婆子一起照顧祖父和祖母,逗兩位老人開心,并陪著他們一起說說話。也因此,她小小年紀(jì)就練就了一身說八卦、講故事的獨特技能。 之后兩位老人相繼過了世,蘇母便將陳婆子留在了身邊,讓六巧跟了她。 雖是半路主仆,但是兩人相處到如今,關(guān)系也算融洽。 蘇滿娘拉過六巧的手,感受她手心的硬繭,笑得溫柔:“你今年也有十四,將規(guī)矩好好學(xué)好,閑暇時字也是要認(rèn)起來,等之后到了那邊,我會用心為你尋一位好夫婿,你不用著急?!?/br> 六巧抿著唇兒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用手捂著臉頰吃吃直笑:“多謝小姐,最好是那種高高壯壯的,那種我最喜歡。” 蘇滿娘噗嗤一聲笑出來:“這種人,文人府邸少,武人府邸肯定多,到時我一定給你好好尋摸尋摸?!?/br> 可能是話題說完了,六巧也反應(yīng)過來味兒了,她后知后覺臉上燒,跺了兩下腳,就小跑著出了屋:“那我去前面找五福和四喜再打聽打聽消息,等回來再和小姐細(xì)說?!?/br> 蘇滿娘好笑地?fù)u搖頭,她看著桌上剛剛確定的花樣子,想了想,起身拿起就往蘇母的房中去。 穿過小花壇,來到蘇母的屋子,掀開門簾一進(jìn)去,蘇滿娘就見到蘇母手中拿著的一本厚厚的書冊子。 “娘?!?/br> 蘇母見到她來,將東西合上,笑著招手:“這大熱天的,到處亂走也不嫌熱,快來喝點酸梅湯壓一壓?!?/br> 蘇滿娘忙將手中東西放下,笑盈盈地接過茶盞:“娘還不了解我?!我身上沁涼,夏天即便再熱,也少有出汗的時候。” 說罷,她拿過蘇母剛才放下的冊子看了一眼,竟是一沓城中年輕閨秀的名冊,想必蘇母方才是正在為大弟和二弟相看。 她不動聲色地將冊子放下,撐著下巴等著蘇母對她花樣子的點評,暖風(fēng)自旁邊雕花窗欞中吹過,她的眉宇間也跟著輕松起來。 她定下親事了,無論未來她會過得怎樣,但起碼這一刻她感覺,真好。 次日,黎銳卿攜族中長輩一起攜禮上門,拜訪蘇牧璟。 蘇父書房內(nèi),蘇牧璟看著坐在他身前的這位長相過于出色的黎將軍,心情略有微妙。 他一直聽聞城中傳言,這位黎將軍長相俊美,芝蘭玉樹,堪稱辛圖城中第一美男。縱使一回辛圖便休了妻子的牌位,又帶回來幾位養(yǎng)子養(yǎng)女,仍愛慕者眾。 然而之前他在城內(nèi)活動時,黎銳卿在邊關(guān)征戰(zhàn),沒有回來;后來黎銳卿回來了,他卻大多時間都在家中攻讀守孝,無緣得見,對這些傳言沒有什么具體概念。 只是在黎家派媒婆上門后,差小廝給幾位好友送去手書一封,打探了下黎銳卿此人的人品、家境以及其他相關(guān)情況。 后又在次日傍晚與黎銳卿私下見過一次,雙方徹底開誠布公談過后,他才徹底松的口。 但他當(dāng)時看過的黎銳卿,好像也沒現(xiàn)在這般的……昳麗驚艷到讓人難以接受啊。 莫非當(dāng)時當(dāng)真是天色的緣故?! 蘇牧璟仔細(xì)打量著黎銳卿的五官,眉心微攏。 本來未來女婿已是從四品官身,他如今只是舉人,身份上就已差別懸殊,現(xiàn)在黎銳卿又是這種長相,不用想就能判斷出女兒之后會很辛苦。 以后一旦他們發(fā)生沖突,到時即便他們想幫著女兒挺直身板說話,都可能沒有多少底氣。 在最初的滿意過后,蘇牧璟看他這位新上任的女婿,是越看越不順眼。 雖然蘇牧璟的這些想法只是藏在心里,然而對于黎銳卿這位官場老油條而言,卻是淺顯地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他笑意溫雅地半垂下眸子,用茶蓋慢條斯理地刮著茶盞中的茶沫子。 與蘇父的初次相見,他確實耍了些小手段,略做了些偽裝。 不過手段不在是否光明,只要好用就行。 現(xiàn)下目的已然達(dá)成,相信蘇父即便再嫌棄自己這張臉,但木已成舟,庚帖和信物已然交換,他也無法反悔。 與蘇父一起坐在上首的,是黎氏宗族內(nèi)的一位太叔公,在族中頗有威望。 黎銳卿家自從黎父去世后,就與黎家宗族那邊鬧得難看。后來更是隨著黎母帶著黎銳卿投奔娘家吃喝,徹底與那邊斷了聯(lián)系。 這些年隨著黎銳卿的發(fā)達(dá),黎氏族中后悔不迭,來他面前屢次三番示好。 最開始,黎銳卿的態(tài)度一直不咸不淡,直到之后黎氏宗族將當(dāng)年他們搶占的黎家財產(chǎn)全部歸還,黎銳卿這邊的態(tài)度才略有緩和。 而今日這位陪黎銳卿來蘇家拜訪的黎老太叔公,則是當(dāng)年黎父過世后,少有的幾位為他家說過公道話的長輩。 “早在幾年前,老朽就一直有聽聞過蘇舉人的大名,在蘇舉人的學(xué)堂尚未關(guān)閉時,老朽家中還有一孫子曾在蘇舉人這邊就讀,每每回去,都對蘇舉人很是褒揚?!崩枥咸骞珜μK牧璟先是一頓褒揚。 蘇牧璟端起笑意拱手:“哪里哪里,您說的可是黎銳涵?那孩子我到現(xiàn)在都還有些印象?!?/br> 雙方客客氣氣一通例行夸獎,蘇牧璟就慢條斯理轉(zhuǎn)頭,看向黎銳卿溫言開始第一波發(fā)難。 第27章 翁婿 “聽聞玉清少年離家, 獨自前往邊關(guān)參軍,一路浴血奮戰(zhàn),英勇殺敵數(shù)年, 不知你對邊關(guān)的文人墨客狀況了解幾何?” 黎銳卿放下茶盞,恭敬回道:“回伯父的話,晚輩所在的江城邊關(guān)中,因環(huán)境之故,百姓擅武好戰(zhàn),少有通識文墨, 但從各地前往江城游歷的文人墨客卻也不在少數(shù)。比如京城的范大儒,江南的繆大儒, 都曾帶過弟子前往江城,暫代軍中文士,為邊關(guān)將士盡全心力,更有一段時間,那些文人在江城為一些幼童免費啟蒙,留下過不少佳話。” “哦?可是范仲大儒, 和繆子豐大儒?”蘇牧璟開始有了些興趣。 黎銳卿笑盈盈頷首:“確實, 當(dāng)時兩位大家還寫出了不少蕩氣回腸的邊塞好詩, 在江城廣為流傳,當(dāng)時范大儒的弟子還曾言說, 待回京后范大儒就會出一本詩集和書冊, 估計他們再過一段時間, 就能在各大書肆出售?!?/br> “是什么樣的詩?黎兄可還記得幾首?與我們分享一番?”蘇潤允熱切地看向黎銳卿。 讓一個武人, 去背誦文人的詩詞,而且還是幾首,這并非易事。 蘇潤允保持著面上真誠無偽的表情,心中暗搓搓思忖著,這位未來的姐夫能否接下這一輪刁難。 黎銳卿微微一笑,張口就背出一首當(dāng)時范大儒所做的詩作:“塞下秋來風(fēng)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 聲音清朗,語氣頓挫,神態(tài)斯文,仿佛此時的他只是一個文客,而非武官一般。 黎銳卿記憶力很強,尤其是在文字和數(shù)字方面。 眼見著蘇家父子手指一點點的,逐漸沉醉于兩位大儒的一首首蕩氣回腸詩作中,他又仔細(xì)回憶了一番,接連背出好幾首,才作罷。 背到最后,蘇牧璟已經(jīng)忍不住鋪設(shè)筆墨紙硯,在紙上狂放豪書,他激紅的面色,仿若是喝醉了酒一般,熏熏陶陶,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