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馮欣玉趴在桌上,抽泣著搖頭:“母親說了,那位三品官員是父親頂頭上司的上司,能用個本來也不算多重視的女兒攀上他頂頭上司的親,父親指不定會多開心,又怎會不答應(yīng)!” 而且,對方是從三品,剛好卡在蘇家大姐所嫁的從四品將軍品階之上,繼母肯定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預(yù)防出變故的準備。 她甚至已經(jīng)在陰暗地想著,或許從一開始定親時,繼母就考慮過這個人選,只不過這位從三品大員雖說有子有女,還有一院子的通房侍妾,但到底從三品大員的品階太高。 她怕自己抖威風,以后對她不利,才將這個選項去掉,只給自己定下了一個表面光鮮的窮舉人家庭。 卻未想到這戶窮舉人會一朝翻身,與他們家平起平坐。 “小姐小姐,”丁香從外面小跑著進來,興奮地看著馮欣玉,氣喘吁吁地邊擦汗邊道,“小姐,奴婢剛才去打聽過了,夫人派去蘇家提退親的人已經(jīng)回來,這親事沒有退成。” 葛巾欣喜地雙手合十:“那真是太好了,菩薩保佑。” 馮欣玉也霍地抬頭,美目盈盈,驚喜非常。 然而之后,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漸轉(zhuǎn)苦澀,“一次沒退成,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總之,母親她是鐵定心要為我退這門親的?!?/br> “那怎么辦???!”丁香也急得開始轉(zhuǎn)圈兒,“舅老爺家不在本省,現(xiàn)在想尋人幫忙,都搭不上手?!闭f著,她伸手一拍額頭,低聲開口,“要不,咱們?nèi)ハ蛱K大公子求助吧?!?/br> 馮欣玉眼神微怔,半晌她抬手用帕子擦拭了下濕潤的眼角,斂眉搖頭,“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個外人,又怎能決定我父母的想法?!?/br> 而且,今日繼母已經(jīng)派人上蘇家去提過一次退親。 雖說對方暫時沒允,但想想也知曉,經(jīng)過此事,蘇家對自己肯定沒了好印象。 想想之前花燈節(jié)時還一起猜謎的男子,從此之后會與她無緣,她心間便是一陣絞痛,痛到難以呼吸。 許久,她放下手中帕子,睜著雙紅彤彤的水潤眼眸看向?qū)γ骟突j中的剪刀,眼底逐漸浮現(xiàn)出一絲狠意。 * 蘇家,蘇潤允正雙手交叉拖住下巴,看著面前的書本怔怔走神。 對于馮家的狀況,他在與對方結(jié)親之前就有所了解,雖是原配嫡長女,生母早亡,卻溫婉大方,頗有才學(xué),詩詞歌賦更是無一不通,是他中意的妻子類型。 但這種中意,也只是建立在對方的娘家不會讓蘇家和母親受氣的前提下。 這次對方前來退親的態(tài)度很是堅決,雖然母親沒有立時答應(yīng),卻不代表如果對方繼續(xù)這樣拖著馮欣玉的六禮不繼續(xù)往下走,堅持來退,母親不會應(yīng)聲。 暖風從窗口拂來,擾亂了他冗雜的思緒。 蘇潤允緩緩抬頭,看向窗口懸掛著的那盞魚躍龍門大紅燈籠,瞇起了眼睛。 蘇潤臧推開書房大門時,就看到蘇潤允正盯著燈籠發(fā)呆,大踏步走上前疑惑道:“既然不舍,何不伸手搭上一把?” 蘇潤允收回視線,搖頭:“只憑你我能力,插不上手?!?/br> 對方之所以想肆無忌憚地退婚,一是因為父親的官職定在京都,并非辛圖,即使雙方有什么齷齪,之后在官場中也打不上交道。 二也可能是,她繼母給她相看的下一位人選,應(yīng)是比蘇家如今門楣要好上太多,根本不怕他們的記恨和報復(fù),更甚至,可能比他們姐夫的位置還要更高。 蘇潤臧見他老神在在的模樣,卻是已替他搶先急了好幾波:“咱們實力不夠,但可以去找姐夫啊!姐夫人那么jian,肯定能拿出主意?!?/br> 蘇潤允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半晌道:“讓我先找人問問馮府那邊,萬一她心底就是想退,那這婚事我也無需再努力。若她不想,那我再去問問姐夫?!?/br> 當晚,蘇滿娘坐在寢房中的方桌旁,靜靜看著擺在桌上的冰鎮(zhèn)蓮子羹。正盤算著等黎銳卿從前院書房回來后,該怎樣詢問他關(guān)于馮通判家的狀況,就聽聞大弟蘇潤允來到府內(nèi)的消息。 她噌的一下站起,焦急地詢問來匯報消息的彩霞:“怎地這個時候過來,可是蘇家發(fā)生了什么事?”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沉下來,這個時間來府上,若非有急事,以蘇潤允那穩(wěn)重的性子,根本不會上門。 彩霞只是搖頭:“具體的并不知曉,只是聽聞蘇大公子去了老爺前院的書房,現(xiàn)在還沒出來?!?/br> 蘇滿娘攥著帕子,垂下眼睫,在原地踟躕了一番,到底還是開口,緩緩說道:“端上桌上這盞冰鎮(zhèn)蓮子羹,與我一起往前院書房走一趟?!?/br> “是,夫人?!?/br> 蘇滿娘自從與黎銳卿成親之后,雙方的生活空間就各自分明。 她全權(quán)掌管府中內(nèi)務(wù),黎銳卿全權(quán)掌管府中外務(wù)。 府中的賬本子之類,他基本沒有查看過,前院的書房,她也基本沒有涉足過。 自從兩人成親,蘇滿娘一直都嚴格遵守著兩人成親前的約定,從不主動過界,去嘗試探知黎銳卿不想讓她探知的一切。 但是現(xiàn)在,她卻是真的擔心家中狀況,以及大弟此時前來的目的。 蘇滿娘帶上婢女趕到時,蘇潤允剛從書房走出,他今日穿著一身顏色明快的竹青色書生長衫,身姿頎長,面容俊朗,卻因他眼底揮之不去的凝重,而染上幾許讓人憂心的沉郁。 與這般狀態(tài)的蘇潤允相對比,站在書房門口的黎銳卿則一襲赭紅長袍,在昏黃的晚霞下長身玉立,越發(fā)顯得他五官柔和,溫文爾雅。 然而,一進書房外的院落,蘇滿娘的視線便牢牢落在蘇潤允身上,至于其他顏色驚艷、氣場奪目的男子,她連一絲目光都無。 黎銳卿注意到她的到來,微挑了挑眉,他審視地看向不遠處第一次踏足他外書房區(qū)域的夫人,轉(zhuǎn)頭又將目光防備地落到彩霞端著羹湯的托盤上。 “大弟。” 與往常一般的溫軟聲音,溫溫涼涼的,只是這聲音對比平日里,多了一分驚喜,一分喜悅,和一分激動。 這語調(diào),與平時面對他的,有些不同。 黎銳卿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大jiejie。”蘇潤允軟下神情,眼底舒緩。 蘇滿娘快步行至他跟前,擔憂地詢問:“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蘇潤允唇瓣緊抿,垂下眼瞼,半晌他低聲吐出一句話:“馮家大小姐輕生了,現(xiàn)在還在搶救。” 蘇滿娘一怔。 前腳她還在想著將這馮家的事詢問一番黎銳卿,后腳就聽到姑娘活不成了,這事情的突然轉(zhuǎn)折讓她腦海有些暈眩。 “怎、怎么會?” 她依稀記得,那是一位笑起來特別文靜的漂亮姑娘,這就輕生了? 說到這個,蘇潤允的心情就rou眼可見的低落下來。 第60章 你狠 “我也不知, 我自始至終就沒有收到她傳出來的半分消息?!?/br> 蘇潤允抿了抿干澀的唇瓣,眼神晦澀難辨,見蘇滿娘擔憂, 他也沒有隱瞞,直接將最近發(fā)生的事與她大致說了說。 被馮家上門退親后,蘇潤允原是想讓之前認識的馮府中人幫忙帶個話兒,詢問一下馮欣玉那邊的態(tài)度,再決定自己接下來的行事。 沒想到他一等二等,沒有等到馮府那邊的回答。 就在他已經(jīng)幾乎要放棄, 認定這門親事馮欣玉也是想退的時候,卻聽到那邊傳回來的消息。 對方說馮家大小姐上午抹了脖子, 血流了一地,眼見著就要活不成了。 還說府中已經(jīng)被馮夫人給戒嚴起來,不讓人往外走漏任何消息,短期內(nèi)暫時不要聯(lián)系。 蘇潤允聽到消息時,腦袋都要炸了。 那一刻他根本想不到太多,如果不是二弟通知陳叔駕來馬車送他, 他都可能要用雙腿跑來黎府。 蘇滿娘也沒有想到兩家明明是要結(jié)親, 歡歡喜喜一件喜事, 最終卻會發(fā)展成這個結(jié)局。 她抬眼見到蘇潤允唇色發(fā)干,眼底滿是焦躁和疲憊, 忙從彩霞端著的托盤中, 將那碗銀耳蓮子羹端過, 柔聲勸哄:“你現(xiàn)在再擔心也無濟于事, 咱們只能等著馮府那邊的消息。你快喝些,先潤潤喉?!?/br> 蘇潤允實在無甚胃口,想要推辭,但想想他現(xiàn)在形容確實狼狽,回去之后蘇母見到不免又是一陣擔心詢問,抬手接過碗盞,真誠道:“多謝大jiejie?!?/br> 見大弟乖巧地將碗接過,蘇滿娘心中也跟著密密麻麻的疼:“大弟你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指不定馮家大姑娘這次之后,不僅能大難不死,還能遇難成祥呢。” 蘇潤允心思煩亂地用瓷勺連喝了數(shù)口,之后又嫌慢,干脆端起碗來,三兩口給喝了個干凈。 蘇滿娘松開眉宇,將碗回身放入托盤,見他神色疲憊,趕緊道:“你快回吧,馮家那邊,我也給你看著,一有消息就讓人回去和你說?!?/br> 蘇潤允連忙點頭,“大jiejie你也別太擔心,今日這事,我擔心馮姑娘是一方面,擔心家里也是一方面。我怕馮姑娘萬一出了事,到時馮家倒打一耙,說是因為蘇家不愿意退親他家姑娘才抹的脖子,那娘該……哎?!?/br> 蘇滿娘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皺了皺眉:“你回去也多寬慰一下母親,現(xiàn)在問題是急也沒辦法,治病救人這種事,咱們根本幫不上忙。” 姐弟倆旁若無人的談?wù)摿撕靡粫?,最后還是蘇潤允察覺到天色不早,才轉(zhuǎn)身與身后的黎銳卿拱手行禮:“今日多謝姐夫,天色已晚,允先告辭。” 站在書房門口半晌沒動的黎銳卿彎眉頷首,“你也好好休息,墨硯,幫忙送蘇大公子離府?!?/br> “是,蘇大公子這邊請?!?/br> 蘇滿娘是從大弟回身向黎銳卿道別時,才恍然注意到從一開始就站在書房門口的黎銳卿。 她回頭看了眼已經(jīng)漸行漸遠的蘇潤允背影,又抬眼看了看一身赭紅長袍、艷色無雙的黎銳卿,唇瓣微抿,努力鎮(zhèn)定淺笑:“夫君?!?/br> 黎銳卿氣勢和雅,唇畔上揚。 他目光輕輕滑過六巧托盤中空空如也的湯碗,斂眉輕笑:“來給我送蓮子羹?” 蘇滿娘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雖只有一瞬,還是讓黎銳卿敏銳地察覺到。 這也印證了他之前的判斷:她剛才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如此想著,黎銳卿眼底的神色又深邃了稍許。 蘇滿娘卻并未發(fā)覺他那點細微的不同,她迅速在心中判斷了番當前的局勢后,再開口,直接選擇了溫言坦誠:“不過是尋了個由頭出來,與大弟見上一面罷了,夫君可會生氣?” 黎銳卿垂下眼簾仔細品了品,聲音還是溫涼輕軟,只是卻沒了方才面對蘇潤允時,充盈于其中的暖融情感。 “所以,我便是那個由頭?!” 蘇滿娘眼睛閃了閃,聲音愈發(fā)輕柔和緩:“就是一時情急。如果夫君渴了,妾身馬上讓人再送來一碗?!?/br> 黎銳卿靜靜地看著眼前努力向他散發(fā)出求饒訊息的女子,眼底快速閃過一抹幽光,而后彎起唇角,向她點了點頭。 “那你可要快一些?!?/br> 蘇滿娘松出一口氣,連忙開口:“是,夫君,妾身馬上就回去安排?!?/br> 說罷,她盈盈與他福了一禮,帶著身后的婢女轉(zhuǎn)身離開。 之后不久,彩霞就又來了趟外書房。 她從進入外書房區(qū)域開始,就很遵守黎府家規(guī),從頭至尾低垂著腦袋,不敢看黎銳卿一眼。 將冰鎮(zhèn)過的銀耳蓮子羹托盤遞給墨硯,又向著上首位置福了福身,彩霞就準備告退。 卻不想就在她轉(zhuǎn)身離開之際,黎銳卿突然出言將她叫住,清聲詢問:“夫人可有說什么?” 彩霞可疑地默了默,夫人娘家發(fā)生了如此糟心的事情,心里正亂著呢,哪里還有心情說什么。 但如今老爺如此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