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如果黎銳卿倒下,雖說府中還有另外三位小主子,但這三位小主子尚且年幼,身上并無功名,也不是主母所生,到時這府中還不知會變成什么模樣。 黎川智三人趕到聽濤苑時,黎霜和黎雪也剛剛抵達(dá),五人站在一起,一齊等待聽濤苑內(nèi)婆子的通傳,面上俱都掛著擔(dān)憂和不安。 沒一會兒,便有婆子出來引著五位少爺小姐向院內(nèi)走去。 一進(jìn)聽濤苑,五人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草藥味,聽著周圍丫鬟和婆子的低語,似乎是剛抓的藥,現(xiàn)在正在小廚房中熬煎。 “藥還需多長時間煎好,剛剛彩霞姑娘來問。” “剛剛熬上,三碗水熬成一碗,最快也得一兩刻鐘?!?/br> “那行,我去給彩霞姑娘回話,讓煎藥的人仔細(xì)看好了,別誤了時辰?!?/br> “哎,我現(xiàn)在就過去,對了,老爺那邊情況如何。” “作為下人,不該問的別問?!?/br> “啊好好好,不問不問。阿彌陀佛,觀音大士,保佑我們府上老爺……” …… 聽到這話,幾人心中便已經(jīng)有些不好受了。 等到進(jìn)入寢室,走至屏風(fēng)后,看著屏風(fēng)后那位面色酡紅,虛弱不堪的養(yǎng)父后,一向心思比較敏感的黎霜,和感性的黎川忱,更是一下子熏紅了眼眶。 黎川忱平日大都是斯文儒雅的,性格也是比較偏向于文人墨客的感性,也因此,他在詩文一道上才會那般擁有靈性。 現(xiàn)在一看到這般模樣的黎銳卿,他就更受不了。 曾幾何時,那位在他們接回黎府時,能夠面不改色手執(zhí)一劍斬殺十?dāng)?shù)刺客,讓他們很長一段時間只要看到就禁不住縮起脖子不敢造次的父親,竟會這般虛弱的躺在床上, 他眼淚落下的速度甚至比黎霜還快:“父親,孩兒來看您了。” 黎銳卿虛弱抬眼:什么玩意兒?!這不是奔喪專用詞嗎? 黎霜也緊隨其后,嗚咽出聲:“父親,您可一定要快點(diǎn)好起來啊,女兒以后再也不敢惹您生氣了?!?/br> 黎銳卿挪開視線,輕咳兩聲:果然一個個都是討債的,這該不會都盼著他早死吧。 蘇滿娘見不僅黎川忱和黎霜這般,就連其他三個孩子面上也滿是悲戚,連忙出聲安慰:“好了,你們也不用太擔(dān)心,你們父親只是有些發(fā)熱,之所以今天看著這么嚴(yán)重,是因?yàn)樯眢w中以前留下的暗傷被一齊引發(fā)了出來,能夠這么早發(fā)現(xiàn),也是好事?!?/br> 黎川智是在場比較沉穩(wěn)的那個,真摯開口:“父親,兒子今日想去學(xué)堂請假一天,留在府中侍疾?!?/br> 黎川忱連忙擦著眼淚,點(diǎn)頭應(yīng)和:“對對對,兒子也是這樣想的?!?/br> 黎銳卿抽抽嘴角,他看著這兩個自從被他接回府中,就很少流淚的少年,給了兩人一個嫌棄的眼神:“你們這是感覺自己明年的縣試一定能過了?行了,趕緊去學(xué)堂吧,別遲到了,我這邊伺候的人多,也不是必須你們兩個在這兒伺候。” 說完,他見兩人面上沉默,心中嘖了一聲,輕嗤:“等下了學(xué)堂再過來也是一樣。” 黎川智和黎川忱這才面色舒緩,同時在心中堅定了信念,一定要努力讀書,明年的縣試一定要通過,如此方能不辜負(fù)父親的殷殷期盼。 并沒有期盼太多、只是不想他們在面前晃悠礙眼的黎銳卿:…… 黎川猛聞言拍拍胸脯:“父親,我不用去學(xué)堂,我陪您,我給您侍疾?!?/br> 黎銳卿撇他一眼:“你也不用想著偷懶,去練你的大刀去?!?/br> 黎川猛眼珠子一轉(zhuǎn):“那兒子一會兒便拿著大刀來聽濤苑練,我剛剛看到了,聽濤苑中的院子很寬敞,兒子給你在外面舞著刀,給您弄響兒聽?!?/br> 黎銳卿淡淡看他一眼:可他并不想聽。 黎雪也開口:“女兒在這邊為父親說說辛圖城中八卦,女兒最近跟在六巧姑姑身后可是聽了不少的八卦?!?/br> 雖然她一開始學(xué)說八卦的目的是為了討好黎母,但是現(xiàn)在顯然臥床養(yǎng)病的父親更需要。 黎霜抹著眼淚,哽咽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兒點(diǎn)頭。 第90章 暗傷 黎銳卿:…… 他就是想裝回病和夫人好好聊聊天, 這一個兩個的都過來湊什么熱鬧。 蘇滿娘并不了解他心中的小九九,反倒在旁邊開口附和:“那感情好, 相信有你們在旁邊,你們父親的病一定會好得更快,待會兒侍奉湯藥的任務(wù)就交給你們了?!?/br> 三人連忙挺起胸膛。 黎銳卿:…… 他讓穆洪杰給他立下一個不愛喝藥的人設(shè), 是想讓聞筠哄著他喂藥的,而不是讓一群小崽子過來瞧他熱鬧的。 之后沒多久, 黎川智和黎川忱就被黎銳卿給打發(fā)去了學(xué)堂, 黎川猛也去演武場去取來自己的大刀, 就在這聽濤苑的小院子里,準(zhǔn)備哼哼哈嘿地耍刀,給父親聽響。 黎霜和黎雪倒是沒有離開,等小廚房那邊將藥煎好, 姐妹倆原本想要真認(rèn)認(rèn)真真喂食湯藥的, 卻被黎銳卿一把接過湯碗, 看了一旁看好戲的蘇滿娘一眼,一口悶下。 夫人喂藥是情趣, 女兒喂藥……他這又不是真的起不來床。 等兩人伺候著黎銳卿漱完口, 便一起坐在床前,一個為他繪聲繪色地講著從六巧姑姑那邊聽的八卦,一個用帕子捂著眼角持續(xù)地小聲抽噎伴奏,沒一會兒就將躺在床上原本生著悶氣的黎銳卿給聽睡了。 見黎銳卿呼吸逐漸平穩(wěn), 黎雪停下了講述, 黎霜的抽泣聲也漸小。 蘇滿娘放下手中的賬本子, 招手讓兩人過來,小聲道:“上午辛苦你們了,你們父親剛吃完藥估計得小睡一會兒,你們也回去歇息歇息、用些膳食,桂先生那邊的課也別落下。” 黎霜這時情緒終于平復(fù)下來,她小聲抽噎道:“那母親,我們過會兒還能來嗎?” 蘇滿娘笑著點(diǎn)頭:“等下午吧,下午你們下了課再過來?!?/br> “是,母親。” 等黎霜和黎雪離開,蘇滿娘看著正在床榻上安然沉睡的黎銳卿,上前幫他放下床頭那一側(cè)的帳簾,遮擋住外面稍顯刺目的光線,又走出主寢,看著院內(nèi)練得滿頭大汗的黎川猛。 九歲的小少年,招式凜冽,一劈一斬間已頗有氣勢。 因?yàn)閳猿志毼?,黎川猛的身高比起他的兩個哥哥也都不差什么,小小年紀(jì)便已能初窺到未來長成后的英姿。 蘇滿娘站在旁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直到黎川猛因?yàn)槠v緩下動作,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息,才讓身后的小丫鬟遞上溫茶:“猛哥兒你這都練了這許久,累了便歇息一會兒,不妨事?!?/br> 黎川猛一邊大口大口喘氣,一邊抬眸詢問:“母親,父親可是睡下了?” “剛剛吃過藥后,便已經(jīng)睡下了?!?/br> “那好,我歇息完就蹲馬步,可別吵著他?!?/br> 蘇滿娘還想勸他,但見他面色執(zhí)著,也就沒再張口。 在今日之前,她也有聽六巧在說起府內(nèi)八卦時,說過三少爺練武很是勤奮,早起勤練,日落歇息,從不懈怠。 現(xiàn)下她只在旁邊旁觀了小半天功夫,就不由感慨,可真不容易。 也可能是今天黎銳卿突然生病,嚇到這幾個孩子了。 心中思忖了一會兒,蘇滿娘看黎川猛捧著茶盞抬頭默默望天,不多時又放下茶盞,一絲不茍地蹲起馬步。 蘇滿娘又看了一會兒,才轉(zhuǎn)身離開。 只是在吩咐中午的菜單時,除了讓廚房給黎銳卿做些清淡的粥類,又為猛哥兒多吩咐了些rou食和骨湯,讓他多長身體多長rou,方能不負(fù)這幾年如一日的勤勉和勞累。 黎銳卿這一覺睡得很沉。 期間就連黎川猛進(jìn)來看他,和蘇滿娘伸手觸摸他額頭都沒有反應(yīng)。 若不是確定黎銳卿在吃過藥后沒多久,身上便開始滲出細(xì)汗,有了降溫的癥狀,蘇滿娘指不定還要將穆洪杰大夫再叫過來診治一回。 直到午膳前,一直沉睡著的黎銳卿才再次睜開雙眼,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他躺在床上看著石青色的床棚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回憶起現(xiàn)在的狀況:他早晨泄下了一口氣,準(zhǔn)備裝一回“病”。 卻沒想這口氣泄得太早,他真的病了。 他就說,穆洪杰根本就是個烏鴉嘴。 前兩個月他還說他再這樣作下去,遲早會將身體內(nèi)的暗傷一塊兒引發(fā)了出來。 這才過了多久,就應(yīng)了驗(yàn)。 一覺醒來,睡得他全身骨頭聲疼,還粘膩了一身的汗水,難受得緊。 看著身側(cè)被完全放下來的床帳,黎銳卿撐起身子起身,旁邊看書的蘇滿娘馬上察覺動靜,走了過來,撩開床帳,輕撫了下他額頭:“還是燙,你先別急著出來,我去為你找身干的里衣?lián)Q上?!?/br> 黎銳卿看著蘇滿娘急匆匆往他衣柜方向行走的背影,原本想要趕緊將那口泄出去的氣盡快吸回來的想法,又緩了緩。 也罷,反正泄也xiele,雖然身邊有一群不識趣的小崽子礙事,但這感覺也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糟糕。 蘇滿娘為他取來干凈的里衣褻褲,又讓人從小廚房中取出一直在溫著的熱水,給他簡單地擦了個身,這才讓他穿好衣裳起身。 黎銳卿對此全程大大方方展示,雖一身青紫紅白,卻全無害臊,更無遮掩。 蘇滿娘更是權(quán)當(dāng)自己面對著條五花rou一般,連臉都沒有紅上半分。 黎銳卿:…… “你……” “可是渴了?”蘇滿娘抬頭,眸光清凌凌的,轉(zhuǎn)身就為他端來早就準(zhǔn)備好的熱水,“出了這么多的汗,是在排除病氣呢,趕緊多喝些。” 黎銳卿砸吧了下嘴:好吧,他也確實(shí)是渴了。 也罷,就暫時不與她計較。 等他病愈以后再說。 中午用膳時,黎川猛沒有回去,直接厚著臉皮在聽濤苑用的食。 一頓飯間,黎川猛夾著大rou、骨頭,呼哧呼哧連著添了三碗米飯。 黎銳卿卻只能吃點(diǎn)清淡的粥類,那rou食之類的他也夾了幾筷子,但嘗在嘴里根本就是一水兒的苦味兒,勉強(qiáng)多食兩塊還有些惡心,還不如吃白粥痛快。 一頓飯用完,黎川猛滿足地拍著肚皮,不好意思道:“哎喲,今兒個一不小心吃得比父親都多了,看來兒子果真是要長大了,父親您放心,兒子以后一定能保護(hù)好您?!?/br> 黎銳卿差點(diǎn)沒被他那得瑟的樣子給氣樂:“下午回演武場找你武師傅去,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現(xiàn)在連和你母親掰腕子都掰不過,還想要保護(hù)我?!” 黎川猛握著自己這兩年已經(jīng)調(diào)養(yǎng)地比較結(jié)實(shí)的胳膊,有些不服,但是想想母親的力氣,又將話咽下,改口道:“好男不和女斗,兒子不和母親比,兒子只要能打趴下父親,就算完成畢生目標(biāo)了?!?/br> 不要以為他沒看到,黎銳卿之前在演武場偷偷取出他藏起來的小木船,想要捏碎,那也是嘗試了好幾次才碎掉的。 既然連父親的力氣都沒有母親大,那么他當(dāng)然要先為自己定下一個不那么厲害的小目標(biāo)。 嗯,這個小目標(biāo)就定為他的父親就行。 黎銳卿這次是真的被他給氣樂了:“那你可得抓緊點(diǎn),可別等我老得走不動了,你才實(shí)現(xiàn)這個目標(biāo),那你可就丟人丟大了?!?/br> “不可能!”黎川猛不服氣,“聽聞父親是從十二歲才開始轉(zhuǎn)文投武,兒子都已經(jīng)從七八歲就開始練的,怎么地也能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