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滿娘向一旁的丫鬟擺手，示意傳膳，輕笑道：“到底是同城的，知危機，而不自犯，又怎能說是無關(guān)緊要?！?/br>
    黎銳卿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點頭，他隨手扯過蘇滿娘的柔荑，邊細(xì)細(xì)把玩，邊看向她輕語：“有我呢，為夫有能力庇護住你。”

    蘇滿娘看著他漆黑眼底的鄭重，心弦不由地跟著顫了顫，口中鎮(zhèn)定道：“那玉清以后可要少受些傷，護好身體?！?/br>
    黎銳卿勾起唇角，語氣輕佻中又帶著幾許認(rèn)真：“當(dāng)然，為夫必不會讓你陷入那般彷徨境地?！?/br>
    所有外難，他自會一肩撐起。

    *

    等城外的難民全部安置完畢，時間緩慢地滑向了臘月的尾聲。

    大戶人家都開始準(zhǔn)備年禮，年貨。

    蘇滿娘也早早給宗夢詩和徐萱都送去了年禮，之后，便按照黎府之前走年禮的單子，將內(nèi)容略做增刪。

    這日黎銳卿頂著大雪進門，剛抖落完身上的碎雪，將大氅解下，就看到正對著一堆年禮單子反復(fù)確認(rèn)的蘇滿娘。

    “還沒弄完？”

    蘇滿娘抬頭，喚道：“玉清?！?/br>
    之前還是偶爾習(xí)慣喚他夫君，但經(jīng)過黎銳卿的強勢態(tài)度，她這半個月來也逐漸地習(xí)慣了稱呼對方的表字。

    “已經(jīng)擬完了，只是剛才劉家往府上送來了年禮，妾身發(fā)現(xiàn)好似比往年厚上了一層，又將之前的單子翻出來比較一番?！?/br>
    黎銳卿漫不經(jīng)心擺手，將大氅遞給旁邊丫鬟，大踏步走到桌前坐下，邊為自己倒上杯熱茶暖身，邊道：“不用管他們?！?/br>
    自從發(fā)生了劉方氏前來索要閨女嫁妝的事后，黎銳卿對他們的態(tài)度表面上就冷上了許多。

    但是，作為黎銳卿的枕邊人，蘇滿娘卻清楚，黎銳卿這態(tài)度，根本就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冷的，而是一開始就已經(jīng)是冷的，只不過之前因為某些原因沒有表現(xiàn)出來罷了。

    蘇滿娘這時也已將禮單全部對比完，有些詫異地開口：“這份禮單多出來的大部分，都和小劉氏曾經(jīng)的嫁妝單子相差無幾，他們該不會是用這種方式，將東西還回來吧?！?/br>
    黎銳卿嗤笑一聲：“還不還回來的也沒什么大用，當(dāng)我差他們那點東西？！當(dāng)年若非族老一力阻止，我當(dāng)天就將小劉氏的嫁妝給他們丟回去。”

    “那我們的禮便和往年一樣？”

    “一樣就行。”

    至此，這個話題便正式告一段落。

    鑒于今年是蘇滿娘在黎府過的第一年，她對這次的新年非常重視。

    黎銳卿看她讓人將單子收下去放好，又在那里沉思著明日祭灶神的相關(guān)事宜，上前用他冰涼的手在她兩頰上捂了捂，直將蘇滿娘冰得一個激靈。

    她忙將自己的臉解救出來，捂著臉小口小口地倒抽涼氣，順手將懷中的手爐給他塞到手中：“妾身這大冬天的，積攢點體溫不容易，玉清你可得節(jié)省點使。”

    黎銳卿便上前擁著她包裹得像個棉球的身子，低聲笑：“不用太認(rèn)真，以前府中母親不管時，那年不是也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剡^來了？為這點事兒將你身上好容易養(yǎng)回來的兩兩rou都瘦下去，得不償失?！?/br>
    蘇滿娘權(quán)衡了一下.身上的rou與年的重要程度，嗔他一眼：“差點被你帶進溝里，我就是坐在這里想想事情，怎么會掉rou？！”

    黎銳卿便將頭輕壓在她肩膀上，低聲沉笑：“果然是個傻的，為夫只是讓你將精神放在我身上，不要走神?！?/br>
    蘇滿娘被他這意有所指地話撩撥地心弦有些亂，她輕輕眨了眨眼，不動聲色深呼吸一口氣，將混亂的心境壓至心底。

    第103章 除夕

    除夕之夜, 黎府眾人一起到澄心院守夜。

    用過年夜飯，眾人便窩在暖閣中, 一邊磕著瓜子, 喝著熱茶, 一邊聽著六巧給大家準(zhǔn)備的年夜提神八卦大合集。

    有了六巧的八卦提神, 大家并未太早困倦, 甚至還因為一些八卦聞所未聞，精神亢奮地討論了好半天。

    當(dāng)府中第一聲鞭炮聲響起，蘇滿娘和黎銳卿率先起身，對著黎母行跪禮：“愿母親，新春新喜新吉瑞, 如意福壽樂無疆。”

    黎母笑著道出一疊聲的好好好, 從錢嬤嬤手中拿過兩枚紅封，遞給了兩人：“娘也希望你們倆人今年能和和美美，早日為我黎家開枝散葉。”

    蘇滿娘與黎銳卿笑瞇瞇應(yīng)了。

    之后, 便是黎川智這五個小輩相繼上前給長輩問好, 黎母、黎銳卿和蘇滿娘各自給五人一人一個大紅封。

    按照當(dāng)?shù)亓?xí)俗，幾人圍坐在一個桌子上，團團圓圓的各自食了一碗餃子，才放下碗筷, 各自回到院中休息。

    蘇滿娘和黎銳卿回到聽濤苑時, 房中洗漱的熱水早已準(zhǔn)備妥帖。

    蘇滿娘卸掉釵環(huán)后, 就一直站在窗邊, 看著窗外的煙花炮竹, 不自覺發(fā)出驚嘆。

    黎銳卿從身后將她環(huán)住，感覺到她的身體先是微微一僵，之后又逐漸放軟，他眼底浮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好看？”

    蘇滿娘頷首：“好看?！辈煌髻M她撥出了那么些銀錢去采購。

    這般的絢爛奇景，一年賞上一回也就值了。

    “正月還有好幾天都能放，到時再看?，F(xiàn)在時辰有些晚了，我們也早些休息?！?/br>
    蘇滿娘頷首，感受著搭在她腰間的大手一直沒有松開，眼睫微微顫了顫。行至屏風(fēng)后，蘇滿娘環(huán)住他的腰身，為他解開腰帶、拆下玉佩，逐次退下衣衫。

    第一次做這些時，她還有些手無足措和羞澀，但現(xiàn)在經(jīng)過了這些時日，她感覺自己已然心如止水。

    果然，無論什么事情，都需習(xí)慣。

    之后，在黎銳卿的幫助下，她也褪去了厚重的襖裙，兩人才放下床帳安寢。

    黎銳卿看著身邊一上床，便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女子，側(cè)了側(cè)身靠了過去：“聞筠。”

    “嗯。”

    “為夫覺得，新的一年，要有新的兆頭。所以今晚我們不妨也來一次？”

    蘇滿娘淡淡瞧他一眼，溫聲道：“妾身私以為，為了有一個好兆頭，今天玉清身上還是不要再添傷痕?！?/br>
    而且，最好是一整個正月。

    否則大正月間的，身上青青紫紫的，多不吉利。

    黎銳卿咂摸著其中的味道，品出來了她的意思，點頭：“也行，”左右不過是他先素一段時間，反正昨晚他剛爽過，“但是別的，咱們先來一套?！?/br>
    預(yù)示著夫妻和和美美，恩愛不離。

    于是新年的第一天，聽濤苑主院中，隱約可以聽聞女聲的低喘連綿不絕。

    守夜的丫頭們互視一眼：今晚沒有聽到老爺?shù)穆曇?？?/br>
    這突然斷聽，還有些不習(xí)慣呢。

    *

    辛圖城的春節(jié)，過得熱熱鬧鬧，在遠(yuǎn)離辛圖城百里之外的京都，過得更是盛大且繁華。

    廢太子府中，蘇婉婉和幾位姑姑聚在一起守夜，幾人圍靠在一個火盆前，一邊烤火，一邊說著各自家鄉(xiāng)的趣事。

    蘇婉婉是一個眉眼彎彎、長相甜美的女子。

    即便她如今已有二十有三，但可能因為她慣常愛笑的緣故，面容非常顯嫩，即便說她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也全無違和感。

    也因為她每每說話時都端著張眉眼彎彎的笑臉，讓人不知不覺便感染到她的喜悅心情，故而在宮女們中間，人緣很是不錯。

    此時，她正一邊將手在火上烤著，一邊不斷的用手背摩挲著上面生出凍瘡的位置。

    她自從前兩年收到家中侄女婿拖人送來的關(guān)照后，日子就好過了許多，不僅沒了苦楚，就連之前一直欺負(fù)壓榨她的幾個婆子也在七皇子府中無聲無息間沒了蹤跡。

    今年她的運氣更是好，被調(diào)到了七皇子的書房中做衛(wèi)灑掃，生活一下子清閑了下來。

    雖然她已經(jīng)很注意今年沒讓手上碰過太多冰水，但因為往年手上便被凍出過凍瘡，哪怕在入冬一開始，兩位姑姑便給她準(zhǔn)備了一些預(yù)防凍瘡的藥物，她手上的凍瘡，還是像是往年那般生了出來。

    旁邊的方臉姑姑瞧著她一邊烤火，一邊有些急躁地摩挲著手背上的凍瘡，勸阻道：“別磨了，這東西越磨越癢，快拿些藥膏抹抹?！?/br>
    蘇婉婉笑呵呵道：“我?guī)е幐嗄?，就是感覺撓凍瘡這回事兒吧，越撓越舒服，停不下來，所以我便想著多舒服一會兒?！?/br>
    “哈哈，你這傻丫頭?！?/br>
    蘇婉婉便也跟著笑，但她也知曉兩位姑姑的好意，于是便取出藥膏將手上被摩挲著有些發(fā)熱的凍瘡位置給細(xì)細(xì)抹好，這次卻不敢將手離著火苗太近，免得手背再次發(fā)癢。

    另一位圓臉姑姑見她那副沒心沒肺的笑盈盈模樣，沒忍住開口問道：“婉婉，你家中親人現(xiàn)在都怎樣了，之前不是說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嗎？”

    蘇婉婉馬上笑得瞇起眼睛：“是啊是啊，我之前和雀西說話時，一不小心碰到了主子，主子仁善，言說他那邊有可以送出信件的渠道，如果我實在想家的話，可以寫上一封信，他給我捎出去，所以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br>
    兩位姑姑不動聲色對視一眼，再回頭，面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幾分：“那還挺好，聽聞你家侄女成親了是吧?！?/br>
    蘇婉婉點頭：“我侄女就比我小三歲，今年剛剛成的親。雖然不知曉我那侄女婿對她如何，但只觀他能對我這個拖油瓶姑姑都這樣上心，那想必應(yīng)是個好的?！?/br>
    方臉姑姑視線滑過她彎彎的眉眼，和臉頰邊的小巧酒窩，也跟著笑：“那便好，那便好?！?/br>
    “哎喲，再說婉婉你哪里算是拖油瓶啊，當(dāng)初你不是也是為了家里才進宮小選的嗎？”

    “那也是我爹娘，當(dāng)時也實在是沒法子，該借錢的地方都借過了，但還是不夠?！碧K婉婉面上的笑容清淺了幾分，但又馬上恢復(fù)了笑意，神情間并無半分陰霾，“我有些想家了，現(xiàn)在只要一想想，我再過兩年就能出宮和家人團聚，我就美得睡不著覺。”

    “嗤，傻丫頭，有的時候咱們這些宮女啊，在宮里頭的時候，想著家中是怎樣的好，但是等到真出宮以后，就會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與想象中有很大差距?！?/br>
    “對啊，之前那位綠梅姑姑，在宮中就做得挺好的，卻一門心思想出宮，結(jié)果帶著體己出去后，轉(zhuǎn)頭就被娘家給嫁給了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鰥夫，現(xiàn)在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難受，如果她還留在宮里，那該有多體面啊?！?/br>
    蘇婉婉連連搖頭：“別人是別人，我家中是不會這樣的，我嫂子從小便將我當(dāng)女兒養(yǎng)，之前我還收到過嫂子和侄女的信，他們說給我留意了好多人家，要文人有，要武將也有，端看我喜歡什么樣兒的。我嫂子和我侄女對我都很好，嫂子之前擔(dān)心我都擔(dān)心得病了?！?/br>
    “那還真是不容易，畢竟你入宮這也十年多了?！?/br>
    蘇婉婉莞爾一笑，她很高興聽到有人夸贊她嫂子和侄女。

    她抬起頭，一邊小心地蹭著手背上凍瘡，一邊看著不遠(yuǎn)處正在燃放著的煙花，彎起眉眼：“我從入宮那天起，就一直期盼著能夠出宮，能夠早日與家人團圓?，F(xiàn)在，我終于要等到了，真好……”

    她活著等到了。

    距離幾人烤火地點不遠(yuǎn)處，一位陰郁男子長身玉立地站在回廊的陰影處，他瞧著那張無論經(jīng)歷過怎樣的困境，都笑得全無陰霾的笑臉，眼底快速滑過一抹深色，而后轉(zhuǎn)身，帶著身邊的太監(jiān)緩步離開。

    寒風(fēng)呼呼刮過，廳內(nèi)姑娘們的笑聲依舊，而他就像是從一開始，就未曾出現(xiàn)過一般。

    同一時間，京都的另一處地點——九公主府。

    剛剛醒轉(zhuǎn)過來的九公主，看著正在她床帳外給她搭脈的老太醫(yī)，眼底還有些困惑：“太醫(yī)，我這是怎么了？”

    “回公主，”老太醫(yī)收回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恭敬道，“您是懷有身孕了，如今已是一月有余?！?/br>
    九公主倏地瞪大眼睛，她噌地一下坐起，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激動得難得有些失態(tài)：“我有了？我真的有了？那太醫(yī)，本公主現(xiàn)在身體狀況如何？”

    太醫(yī)習(xí)以為常地繼續(xù)叮囑：“公主身子并無大礙，只是最近過于cao勞，有些累著了。待老夫為公主開一些安胎藥，公主最近臥床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九公主連連頷首，忙示意一位宮女跟著老太醫(yī)出去抓藥。

    等到人已經(jīng)離開一段時間，九公主才倏然反應(yīng)過來，老太醫(yī)方才口中那句含含混混的過度cao勞，代表著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