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常杉愣了一下,馬上察覺到自己失禮,連忙改口:“對不住,黎夫人?!?/br> 蘇滿娘眉梢稍松,繼續(xù)詢問:“常秀才叫住我們可是有事?” 常杉放在袖子中僵硬的手緊了緊,他眼睫半垂,用眼角余光看著面前的窈窕女子,訥訥開口:“無甚要事,只是自允弟離開辛圖,就聯(lián)系不到他,想要詢問一下黎夫人,手中可有允弟的聯(lián)絡(luò)地址?!?/br> 蘇滿娘心知這是對方隨口掰出來的由頭,并不是他心中真實所想。 自從兩家退婚后,便幾乎老死不相往來,又有何事需要聯(lián)系?! 于是只淡淡笑道:“我會將你的意思轉(zhuǎn)達給大弟?!敝劣诼?lián)絡(luò)地址,蘇滿娘絕口不提。 “如此,告辭?!?/br> 說罷,蘇滿娘便優(yōu)雅轉(zhuǎn)身,帶著丫鬟們繼續(xù)之前的步速,向馬車方向走去。 在金桃首飾鋪子對面的茶樓中,黎川猛正與黎銳卿一起坐在斜對面的茶樓中靠近門口的位置品茶,一抬頭,剛好能看到從對面金桃鋪子中緩步出來的養(yǎng)母。 他面上一喜,輕敲桌子對對面的黎銳卿道:“父親,父親,您看那邊,是母親。” “哦?”黎銳卿唇角不自覺露出笑意,他側(cè)了側(cè)身子,看向身后。 對于蘇滿娘瘦身后的變化,即便是黎川猛也不得不承認(rèn),真是漂亮了太多。 甚至,就在蘇滿娘有些悵惘和懷念地望向四周的街道中時,她那種有些微微失落的悵惘表情,特別的嫻雅出塵,能夠顫動觀看者的心扉。 只這一會兒工夫,這茶館中,茶樓中的喧嘩聲便低了不少。 不用問,黎川猛就知曉他們之所以會保持安靜的緣由。 也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得到黎銳卿現(xiàn)在的面色。 就在這時,金桃首飾鋪子外竟有一位男子在大庭廣眾下,公然喊住了他的養(yǎng)母。 黎川猛心中頓時繃緊。 一瞬間,他甚至想要轉(zhuǎn)頭看看,他養(yǎng)父現(xiàn)如今面色如何。 越是這樣想著,他的心中便越是開始抓肝撓肺,小半晌后,他大著膽子,往黎銳卿那邊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小心肝兒就被嚇得一陣瞎雞兒亂蹦。 那都是個什么閻羅表情喲,嚇?biāo)纻€人。 黎銳卿在得到黎川猛提醒后,就向茶樓門外看去,然后就看到了今日剛剛更換了一身冰藍(lán)色的煙霞銀羅花綃紗裙的蘇滿娘。 不得不說,這身綃紗裙真的很適合她。 精致秀美,色澤清爽,穿在已經(jīng)瘦下來的蘇滿娘身上,倍顯恬淡雅致。 微風(fēng)吹過,似有煙霞輕攏,配著她面上的惆悵,越發(fā)顯得她飄逸不似凡人。 平日在府中每天看著,他還沒感覺蘇滿娘身上的變化有多明顯,只是從她身上逐漸寬松下來的衣衫,以及夜間環(huán)著時,rou感不再的軀體,才隱約察覺到她好像又瘦了。 現(xiàn)在他坐在茶館中,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去瞧她,卻赫然發(fā)現(xiàn),她這一年來真的瘦得有些多。 或許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此時的她身材剛好,但于他而言,卻更喜歡曾經(jīng)有些圓潤的、笑起來溫婉可掬的小胖媳婦。 他心中剛這般想著,就看到了那個蘇滿娘曾經(jīng)的眼瘸未婚夫突然自人群中走出,出聲叫住了六巧。 然后蘇滿娘回頭,他很明顯地從常杉的眼中看到一絲來不及遮掩的驚艷。 黎銳卿一下子就被氣笑了。 那是個什么東西,竟然也敢跑過來驚艷他的夫人?! 當(dāng)初移情別戀的是他,現(xiàn)在半路跑過來驚艷的也是他。 處處留情留到他夫人頭上,他都不怕半夜被人套麻袋嗎? 他眼神危險的瞇起,略微動了動長腿,便準(zhǔn)備要起身,就見蘇滿娘已經(jīng)面容平淡的結(jié)束了與常杉之間的對話,轉(zhuǎn)身在丫鬟們的簇?fù)硐律狭笋R車。 黎銳卿胸腔中本來蠢蠢欲動的兇獸一下子得到了安撫。 原本有些半支起來的雙腿,又重新放了回去。 黎銳卿轉(zhuǎn)頭,看著還站在道路旁,看似守禮地垂著腦袋,卻一直在用眼角余光偷瞄著蘇滿娘方向的常杉,狠狠地嗤笑了一聲。 還驚艷?還后悔?還偷瞧? 這種人,就是純粹生來找揍的。 黎川猛的身子不明顯地抖了抖,他將自己有些健壯的小身子往墻邊縮了縮,默默垂下腦袋思索,自己這時應(yīng)該開口,還是靜默。 還沒等他考慮好呢,就突聽茶館二樓有人低笑打趣: “這小婦人長得可真是漂亮,清新脫塵,溫婉大方。” “就仿似一枚瑩潤的珍珠,讓人見之忘俗?!?/br> “同樣的,如果嘿嘿嘿,也定會有一番不同的美感?!?/br> 黎川猛霍地抬頭,怒目瞪向二樓方向。 在他旁邊,黎銳卿已經(jīng)慢條斯理站起,他的面上還是笑著的,周身的氣勢卻變得沉凝而危險。 第118章 誤會 黎銳卿輕瞟向黎川猛一眼, 黎川猛立即起身,跟在他身后,兩人一起活動著手腕,向茶館二樓走去。 而事實上, 常杉也確如黎銳卿所言,在對方淡淡瞥過來的視線中, 深深的后悔了。 他最初始時和蘇滿娘定親時,根本不喜歡她。 不僅因為他幾次與蘇滿娘相見時, 都感覺她的心態(tài)過于沉穩(wěn),情緒一直淡淡的,毫無他喜歡的活潑嬌俏。 還因為, 蘇滿娘的圓潤身材,與現(xiàn)下大眾所欣賞的纖細(xì)窈窕、輕盈縹緲,是完全截然相反的兩個類型。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中, 常杉都以為,他之所以會和蘇滿娘定親, 是因為對方的舉人父親剛好是自己的學(xué)堂老師。 為了學(xué)業(yè), 他這才忍辱負(fù)重, 顧全大局。 所以,當(dāng)他遇到比蘇滿娘更加纖細(xì)窈窕, 并且會撒嬌、會鬧脾氣、也更加鮮活的李月娥時, 他毫不猶豫的心動了。 更甚至, 為了不委屈李月娥, 他在沒有與常父常母商量的前提下, 親自去了蘇家,想要游說蘇母。 再然后,蘇家退婚,常杉被常父常母罵得狗血淋頭,他與蘇滿娘成功劃開界限。 彼時,他的心中是松了一口氣的。 他終于可以娶李月娥為妻了,他的妻子位置,將不會由那位看起來身材圓潤的舉人夫子之女占據(jù)。 這個結(jié)果,讓他輕松不已。 之后便是他成親,他琴瑟和鳴,還沒等蘇滿娘守孝歸來,他看著身邊因為連續(xù)懷孕而越發(fā)豐盈的妻子,便已生出了膩味之感。 但即使如此,他在看到蘇滿娘時,心情也一直淡淡的。 最后更是在聽聞她已經(jīng)定親時,將墻壁上掛著的那幅由蘇潤允所畫,其實由蘇滿娘修改潤色的畫卷重新送回了蘇家,高風(fēng)亮節(jié)的表示自己之后將與她再無一絲瓜葛。 然而現(xiàn)在,當(dāng)他再次看到瘦下來的蘇滿娘,心中卻突然涌出一股強烈的悵惘與悔意。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喜好,一直都只是一個纖細(xì)柔婉的模板,而這個模板的最初原形,一直都是蘇滿娘瘦下來的模樣。 他對她不是不喜歡,只是他更加在乎外人在提及他家中是否有嬌妻時,卻發(fā)現(xiàn)家中妻子根本一點都不嬌,而是豐潤微胖時的羞恥感。 也因此,他一遍又一遍地對她強調(diào)說,希望她瘦下一些。 也一遍又一遍地將心中對她的那絲喜歡狠狠壓在心底,直至最后心如止水,甚至對她厭煩。 然而此時,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聽聞黎將軍已經(jīng)調(diào)職,黎府即將遷往京城,他們再無見面將遙遙無期。 想至此,常杉面上是顯而易見的失落。 之后沒兩日,他就在一次出門時,偶遇了兩位醉漢,被對方砸得鼻青臉腫,躲在家中一月未出,連黎府眾人離開辛圖城時,都未能趕過去瞧上一眼。 當(dāng)晚,黎銳卿帶著黎川猛歸家時,一身怒氣尤未消散。 他進入聽濤苑時,表情還有些不好,但是等踏入內(nèi)寢,看著正在里面忙碌的蘇滿娘時,心情就一下子沉淀了下來。 “玉清,你回來了?!?/br> 蘇滿娘起身,一身藍(lán)衣纖細(xì),款步走向門口迎他。 燭光之下,女子身材勻稱,衫裙迤邐。 因為懷孕日淺的緣故,此時蘇滿娘的小腹并未有多少凸起,卻因孕后氣質(zhì)更加溫婉嫻雅的緣故,更添一層讓人心動的別樣魅力。 黎銳卿腳步微頓,而后立馬快步上前,將人扶住,笑道:“聞筠今日出去,玩得可還開心?” 蘇滿娘點頭,笑意盈盈道:“開心。妾身今日去了陳氏布莊,挑了兩身合身的衣裳,和幾件適合孕婦后期穿的冬裙,還去了趟萬普書齋,和金桃首飾鋪子,最后還去茶舍,去挑選了一罐子的好茶……” “你去挑茶做什么?”黎銳卿不贊同地擰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宜吃茶。” 若是往常,見到黎銳卿擰眉,蘇滿娘可能會將話在心中再琢磨一下。 但在黎銳卿數(shù)月如一日的縱容下,蘇滿娘對他已然完全不懼,聞言只是笑著擺手:“只是想在辛圖城中四處走走,順便買下些東西留作紀(jì)念罷了,并不是現(xiàn)在吃用?!?/br> 黎銳卿將她晃動的柔荑抓在手心,垂眸把玩:“之后呢?今天可還遇到其他事?” 蘇滿娘想了想,輕笑補充:“有。我在茶舍中遇到了一個出嫁前的閨中密友,和她在那里聊了好一陣子……” 她已經(jīng)許久沒和匡瑩瑩見面了,這一次見面兩人聊得都很愉快。 甚至還相互留了一個聯(lián)絡(luò)地址,不過她將地址留的是京城宅邸的位置。 大概是最近在府中悶得久了,今日難得出去一次,蘇滿娘只覺得外面的每一處都是新鮮且值得留戀的,讓她只要想想,笑容就停不下來。 黎銳卿唇角緊繃,他看著蘇滿娘眼底的輕松與愉悅,心間原本被壓下去的那些煩躁,再次一窩蜂地涌了上來。 不知她是因為出去玩得開心笑,還是得遇友人笑,再或者,是因為遇到了常杉,發(fā)現(xiàn)對方和周圍人一般無二的驚艷眼神而笑。 再想想下午在茶樓時,聽到的周圍人對自己妻子的贊美、覬覦與污言穢語…… 他的手上不自覺想要用力,卻又在察覺之前,馬上收起。 他知曉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是醋了,這般熏天的醋勁兒猛地竄起,濃烈地讓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蘇滿娘說了一會兒,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她抬起頭,仔細(xì)觀察著黎銳卿的表情,遲疑詢問:“玉清,你在生氣?” 哪怕黎銳卿已經(jīng)掩飾過了,他眼底的壓抑還是被她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