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楨掏出電腦，在文件夾里翻起來。他把資料往兩張桌子中間一推，剛好被朱悅看到。

    “《小王子》啊，”朱悅有些驚喜，“我最喜歡小王子了！”

    那是一本從圖書館借來的精裝冊，封面的小王子站在星球上，身后是廣袤深邃的太空。

    林維楨找到了作文，拖到朱悅的聊天框里，點擊發(fā)送，一邊道：“小王子是法語系系寵嘛?！?/br>
    這話誠然不假，法語系在三樓，這層的樓梯拐角處有一個小王子的雕塑，是上一屆畢業(yè)生贈送給母校的紀念品。入學(xué)新生人手一張和小王子的合照，“系寵”之名也就傳開了。

    “怎么突然看這個，”朱悅好奇道，“這不是大一寒假閱讀書目嗎，咱們班讀后感都交了?！?/br>
    “這題我會！”葛顏笑嘻嘻道，“我們戲劇社的小學(xué)妹誠摯邀請林男神出演，熱情似火，鍥而不舍，林男神終于答應(yīng)客串了，給他們高興壞了！”

    一聽八卦，朱悅比喝咖啡都精神：“戲劇社那個妹子我見過！叫肖雯茜是吧，是真的好看！老林你演誰??？你這個氣質(zhì)其實演小王子真的不錯，反正都是系寵！”

    林維楨：“我演玫瑰花?！?/br>
    朱悅想象了一下林維楨被打扮成一朵玫瑰花的樣子，忍不住一陣大笑。

    熱鬧的教室隨著胡月推門而入安靜下來。胡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一張口就是暴擊：“五分鐘后，先來一段dictée?！?/br>
    聽寫——學(xué)語言的學(xué)生永恒不變的噩夢，大考小考的必背題目。錄音只念一兩遍，就得標點符號都不差地寫出來，大佬如林維楨，第一年的聽寫本也是龍飛鳳舞，草的連自己都不認。一個寒假過去，朱悅驚奇地發(fā)現(xiàn)之前還與自己一起拿七十分的林維楨聽寫再也沒下過九十五。

    從此朱悅才相信假期彎道超車不光是勵志雞湯，她旁邊可是個妥妥的實例——其實人家不是超車，是裝了臺永動機，可謂一騎絕塵。

    精讀課后是法國概況大課，第一學(xué)期講歷史，后面講地理。臺上的老教授高談闊論，講著查理曼大帝的豐功偉績，說到激動之處，便大手一揮，背出幾句詩詞。早些年的學(xué)院派強調(diào)飽滿的小舌音，配上老教授純正的巴黎腔，別有一番味道。

    一個半小時過去，林維楨記了四頁筆記。比起打字，筆尖摩擦紙張的感覺更令人安心。

    他從高中養(yǎng)成了記日期和時間的習(xí)慣，“date”的最后一個字母彎成好看的弧度，一看便知出自誰手。朱悅曾經(jīng)感嘆，林維楨的本子放到W大論壇拍賣，指不定能成第一搶手貨。

    這也給了小姑娘們借筆記的機會。

    葛顏嘖嘖搖頭：“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倒覺得是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纯催@筆記本，還不是被隔壁意大利語來蹭課的妹子借走了。一班二班的小姑娘心都得碎成沫，是不是啊老林？”

    林維楨正翻著莫奈展的介紹，冷不丁被問到，沒反應(yīng)過來，抬頭“嗯”了一聲，笑意還掛在嘴角，酒窩微微蕩起來。

    葛顏不得不承認，這人笑起來是真甜，堪比全糖奶茶。

    等林維楨離開教室去吃飯，葛顏才戳了朱悅一把：“絕對有情況，看他心情好的?！?/br>
    朱悅：“你不是戲劇社的嗎？咱們到時候一起看排練去？”

    兩人一拍即合，露出了“你懂得”的笑容。

    林維楨顯然比朱悅和葛顏更期盼周末，整整一個星期，他都翻來覆去地看著莫奈展的網(wǎng)站，就差買一本名畫賞析做功課了。

    每天睡前，林維楨都會手癢地點開何清的朋友圈，上一條依舊停留在同學(xué)聚會。何清的日子過的波瀾不驚，隱匿在熙熙攘攘的紅塵里，安靜地像一汪深潭。

    那深潭卻對林維楨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周六早上，重度起床困難癥患者居然在第一聲鬧鐘響后就跳了起來。

    他迅速洗了把臉，伸手摸摸下巴，確定沒新長什么胡茬后，竟鬼使神差地對著鏡子演練道：“何醫(yī)生今天氣色不錯??！”

    “何清，作業(yè)寫完了嗎？”

    “中午吃什么？這附近餐廳挺多的。”

    ……

    五分鐘的洗漱硬是被磨成了十五分鐘，這模樣如果被張子軒看到，估計要成為一年的笑柄。

    老天賞臉，暑氣仍存的S城今日難得涼快了一些，陽光和煦，透過窗子斜斜地灑進來，落在木制衣柜上。

    “這件會不會太正式了？”林維楨掂了掂手里的西裝，搖搖頭塞回去，又拿出一件，繼續(xù)搖頭。

    比劃了七八次，林維楨才找到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滿意地套在身上，居然比預(yù)期時間早二十分鐘出了門。

    S城是藝術(shù)愛好者的天堂，平均每個月有上百場展覽。林維楨每次從郊區(qū)進城，都覺得不去打個卡太可惜，這么算下來，一年到頭居然也去了二十來場。但第一次約何清，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連擁擠的地鐵都變得有些可愛，似是載著充滿煙火氣的人間。

    林維楨順著人流走出地鐵站，找到5號出口，站在扶梯上一看手機，才剛過九點半。

    他打開何清的聊天框又退了出去，暗暗想道：“現(xiàn)在就說到了，他不會覺得自己來的有點晚吧，要不等一等？”

    林維楨心里喜滋滋的，給自己的小貼心打了滿分。

    誰知下一秒，手機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