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煙蘿,要是你把琴帶來就好了?!卞X嬌娘夾了一塊青梅糕放在蓮花紋小碗里遞給jiejie。 煙蘿道:“奴婢未曾帶琴來,不過帶了一只笛子。” “在哪呢?” “奴婢放在馬車?yán)铩!睙熖}道,“奴婢這就去拿來?!?/br> 錢嬌娘道:“不著急,等雨小些?!睙熖}笑道:“這兒有傘,不礙事?!卞X嬌娘道:“那你仔細(xì)些,莫叫雨淋了?!?/br> 煙蘿應(yīng)了一聲,召了碎兒過來替她煮茶,自己起身拿了油傘走進(jìn)雨中。煙雨飄飄,那婀娜身姿正如一幅畫般。 “煙蘿可真是個(gè)大美人呀,” 錢嬌娘嘆道。自己即便是女子,也驚嘆于煙蘿的美貌之中。 錢麗娘方才一直在打量煙蘿,聽錢嬌娘說話才回了神來,她古怪瞅了錢嬌娘一眼,略帶一點(diǎn)小心地問道:“這煙蘿……是侯爺?shù)募壹浚€是通房?” 錢嬌娘眸光微閃,“都不是,她只是個(gè)普通的丫頭?!?/br> “怎么能夠!”錢麗娘瞪眼,“她這般貌美,侯爺還看不上眼?” “侯爺眼光高……”錢嬌娘說完,想想他能看上馮語嫣,眼光也高不哪去。 “他眼光古怪……”這古怪不是把自個(gè)兒也古怪進(jìn)去了,“他不愛閨房……”昨兒才折騰了一宿,禽獸似的,也不能講他不好床笫之事。 “哎呀,總而言之就不是。” 錢麗娘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默默吃了一口青梅糕,挑眼瞅了錢嬌娘,好似有話。 錢嬌娘看見了,便笑道:“二姐有什么話,說來便是。” 錢麗娘放下小碗,瞇著眼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是想問問,煙蘿姑娘既不是侯爺?shù)娜?,那你可否把她給我?” “jiejie要煙蘿作甚?莫非奴婢不夠?” 錢麗娘含糊其辭,“可不是么,人少了點(diǎn)?!?/br> 若換作別人,錢嬌娘還沒那么多想法,只是煙蘿太美麗,而錢麗娘又目光閃躲,錢嬌娘不動(dòng)聲色地道:“煙蘿雖然叫我夫人,但我平時(shí)并不讓她做下人的活,她教我習(xí)字彈琴,也算得上我半個(gè)師傅,不若我替jiejie找找,尋個(gè)好點(diǎn)的丫頭給jiejie。” “不用別人,我只是看煙蘿對我眼緣,好meimei,你便就把她給了我罷?!?/br> 碎兒用梅花凍石杯倒了一杯茶呈給錢嬌娘,錢嬌娘淺嘗一口,“煙蘿這樣美,到底是對了jiejie的眼緣,還是對了孫白眼緣?” 錢麗娘不想她這meimei在該聰明的時(shí)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shí)候又聰明起來,她對上錢嬌娘好似洞悉一切的眼,心頭一驚一咬牙道:“嬌娘,我就跟你說實(shí)話罷,的確是孫郎看上煙蘿了,他叫我來向你求這個(gè)人!” 錢麗娘自覺meimei靠不住,惟有自力更生,想辦法讓熊氏滾下去。正巧孫白被在馬球場乍見的煙蘿迷得茶飯不思,成日來煩她。錢麗娘原以為煙蘿是邢慕錚的妾室,自知要不了人,故而一直不肯答應(yīng)他。孫白卻對她放了話,她若能將煙蘿要來,他什么都應(yīng)承了她。 因此錢麗娘今日有此一問,得知煙蘿不是邢慕錚的人,她就開始暗自竊喜,有種天上掉餡餅的喜悅。她若將煙蘿要回去當(dāng)了自己房里人,非得要孫白休了熊氏才能碰煙蘿。等熊氏一除,她再慢慢處理煙蘿也不遲。 錢嬌娘笑容淡去,她放下杯子,“jiejie,你好糊涂!孫白糟蹋了那么多姑娘,你不說跳出火坑,還要將煙蘿往火炕里拉!” 錢麗娘道:“怎么能是火炕?我孫家在玉州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聽說煙蘿本就是花魁,她生來不就是為了伺候男人的么?” “哪個(gè)姑娘家生來是伺候男人的!二姐,我不愛聽這樣的話,你往后也莫要說了??傊沂遣粫?huì)將煙蘿給你的。” “你這……唉!” 碎兒忙給錢麗娘奉上一杯茶,“二奶奶,請喝茶!” 姐妹二人又起口角,一時(shí)誰也不理誰。煙蘿回來見亭內(nèi)古怪,紅絹在錢嬌娘身后對她微微擺了擺手。 煙蘿便只當(dāng)什么事兒也沒發(fā)生,坐下來將笛放于唇邊,吐氣如蘭,悠揚(yáng)笛聲飄出。錢嬌娘聽出來是她近來與煙蘿學(xué)的曲兒,她看過去,煙蘿美眸帶笑,與錢嬌娘微微點(diǎn)頭。錢嬌娘輕笑,清清嗓子,悠悠而歌。 邢慕錚進(jìn)來時(shí),正好聽見歌聲隨著雨聲飄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嬌娘的聲音清清淺淺,搭配著玉笛之聲,有女郎和之,如一縷春風(fēng)拂過耳邊,這雨天似也不再冷清。 邢慕錚望向遮風(fēng)亭中那抹隱隱可見的纖影,目光柔和下來,他放慢了腳步,走到遮風(fēng)亭時(shí)歌聲笛聲正好停了。眾女輕笑起來,素手輕拍。 錢嬌娘笑得清脆,只是她一抬頭,見一頭戴笠帽身著蓑衣的男子躬身走了進(jìn)來,乍看與個(gè)稻草人無異。再一細(xì)看,才知是邢慕錚。 除了她,眾女都忙著起身行禮。錢嬌娘也站起來,忍俊不禁地打量他,“侯爺怎么來了?” 邢慕錚摘了帽子,黑眸望向她輕笑道:“我這不是來借夫人的香車回家,不想夫人在此逍遙自在?!?/br> 原來邢慕錚今兒正叫人開始著實(shí)開墾荒地,不想突然地一場大雨叫了停。他知道錢嬌娘在馬球場玩耍,他是過來接她的。 錢嬌娘輕笑一聲,她記得邢慕錚早晨走時(shí)說過今兒是開荒的來著。瞧他黑靴子上沾著泥土,想來是才從地里回來,“侯爺辛苦了,今兒那地也開不成了罷?”錢嬌娘讓坐,邢慕錚去了蓑衣,當(dāng)仁不讓地坐了她的位置。他一路策馬而來,臉上身上難免沾了水氣。碎兒忙找出一塊干凈的手帕遞給錢嬌娘。照理她該為主子擦拭,只是邢慕錚不喜婢子靠近,這重?fù)?dān)自是落到了錢嬌娘頭上。 錢嬌娘卻全然不解風(fēng)情,她接過后轉(zhuǎn)手遞到邢慕錚面前,讓他自己擦。邢慕錚近來卻愈發(fā)地像大爺,他并不接,反而將臉伸了過去。錢嬌娘愣了愣,也不好在眾人面前拂了他的臉面,惟有以帕貼了他的臉頰,為他擦拭。 “才下幾鋤頭就下雨了,明兒你得替我看看黃歷。” 錢嬌娘笑道:“我要是會(huì)看黃歷,今兒還能在這兒坐著?”錢嬌娘替他擦干凈了臉,又順便擦了擦他的脖子。邢慕錚自發(fā)伸了手出來,錢嬌娘少不得又替他擦手。一干小丫頭在后頭,互相看一眼,心照不宣地掩著嘴嘻嘻地笑。 “我會(huì)看黃歷?!卞X麗娘兀然開口。 邢慕錚尋聲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錢麗娘,“原來二姐也在。” 錢麗娘聞言有些悶悶的,她這么大人杵在這兒,他總不能沒看見罷?這莫非是大戶人家的避嫌說辭。 事實(shí)上邢慕錚是真沒看見,他進(jìn)來就只看見錢嬌娘,別的人竟都忽視了。 紅絹捧來一杯熱茶,邢慕錚禮讓,“讓二姐喝?!?/br> 錢麗娘頓時(shí)又笑瞇瞇,“多謝侯爺,我這里有!” 錢嬌娘起初原是擔(dān)心邢慕錚瞧不上自家親戚,叫二姐受了冷遇,但見他對待二姐雖不十分熱絡(luò),卻很有親戚間的親和謙讓,叫起jiejie來也不含糊。她心里的確是松了口氣的。 大家說了會(huì)話,雨停歇了,只是地上濕滑泥濘,也不能打馬球。錢嬌娘讓人收拾東西回府,邢慕錚道:“城南邊有一片湖景色頗佳,改明兒天氣好了,帶你去玩,聽說許多姑娘家愛在那里放風(fēng)箏?!?/br> 錢嬌娘停頓一下,錢麗娘笑道:“哪里湖色美,奴家竟也不知道?!卞X麗娘原是懼怕邢慕錚的,但見他方才那樣和顏悅色,被忽視的不滿早就飛到天邊去了,這會(huì)兒心里樂陶陶的。 邢慕錚道:“就在土地廟過去不遠(yuǎn)。” 錢麗娘道:“說來慚愧,我連土地廟也不知道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錢嬌娘眼珠一轉(zhuǎn),“二姐,不若你這幾日便住在侯府罷,等天晴了,咱們一塊兒去土地廟看看,再去湖邊玩耍,你看如何?” 錢麗娘愣一愣,“這……不太合適罷?” “jiejie到meimei的家里住幾日,有甚不合適?你只說咱們姐妹久別重逢,孫家自然不會(huì)攔了你?!?/br> 錢麗娘還有些猶豫,邢慕錚道:“可要我派人去孫府說一聲?” 這是邢慕錚也歡迎她去定西侯府住么?錢麗娘頗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我回去與我們家老爺說一聲,他定然很愿意我到meimei家來住,我只怕自己討人嫌,麻煩了侯爺、和meimei?!?/br> 邢慕錚道:“二姐是自家親戚,怎會(huì)麻煩,嬌娘高興得很。”他看向錢嬌娘,錢嬌娘對他笑笑,“侯爺說的是,我高興得很?!?/br> 錢麗娘見自己這般受尊重,心里可美了,笑著連連點(diǎn)頭。 馬車已等在外頭,阿大來請主子們出去,邢慕錚低聲與錢嬌娘道:“你可要我抱你出去?” 這天外飛來的一句叫錢嬌娘連臉紅也來不及,她木然道:“為何要抱我出去?”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他這侯爺也沒羞沒臊了? 邢慕錚卻指指她的鞋,“你這不是新鞋,地下泥濘,污了豈不可惜?” 原來侯爺今兒竟是持家了,錢嬌娘不便打擊了他,“不礙事,我小心些?!?/br> 邢慕錚點(diǎn)點(diǎn)頭,錢嬌娘松一口氣,只道幸虧屋外的他沒有屋內(nèi)的他那般無賴,誰知眨眼間他竟就執(zhí)了她的手。 眾人全都看向了他們,錢嬌娘臉上微熱,抽手低聲叫邢慕錚放開。邢慕錚一本正經(jīng)道:“才下了雨,地下又濕又滑,我怕你摔個(gè)大馬趴,便不好了。” 怎么說話的,怎么說話的!昨兒說她瘦得像妖精,今兒又咒她摔個(gè)大馬趴,這男人到底想怎么著! 邢慕錚沒發(fā)現(xiàn)妻子生悶氣,拉著她便往外走。錢麗娘望著二人背影愣在原處,她還從未見過這樣……親密的夫妻。 怎能想,邢慕錚那樣的大官,竟是這樣對婦人好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錢麗娘帶著她的兒子在侯府住下了,孫家自是求之不得,當(dāng)晚就將錢麗娘的東西打包好了送來。孫白還親自過來替錢麗娘安頓了,私底下交待她一定得好生與meimei親近親近。 然而錢嬌娘留錢麗娘在侯府,卻是為了讓錢麗娘離開孫白。自錢嬌娘聽了孫白要二姐把煙蘿要回去當(dāng)小妾,她就篤定了見一個(gè)愛一個(gè)的孫白決非良人。也不知錢麗娘究竟是深愛孫白,還是糊里糊涂受孫白哄騙,若她執(zhí)意待在孫家,錢嬌娘已然能看見她與一群婦人爭風(fēng)吃醋的一輩子。便是她心愛孫白,難免也在往后勾心斗角的折磨中消磨一生。那樣的日子有什么好? 邢慕錚過了這一陣要娶平妻納小妾,那是她無力阻攔的事兒??杉词顾硬贿^那樣的命,她也希望二姐能安安生生過一輩子。沒有嫉妒,沒有算計(jì),那就再好不過了。 雖然錢嬌娘很明白錢麗娘興許一時(shí)想不透,婦人嫁了男人便是以男人為天了,她如今還抬成了平妻,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好了。錢嬌娘只能十分盡心地照顧在侯府的錢麗娘,想腳踏實(shí)地地告訴她,她若離開了孫家,她也一樣能過得好。因此錢麗娘在定西侯府,吃的用的都比在孫府的好,處處有人尊稱她一聲二奶奶,也沒有熊氏來立規(guī)矩,沒有其他得寵的小妾來膈應(yīng)她。她帶著娃兒成天的吃吃喝喝,悠閑自在。 過了幾日,日頭高照,天氣晴朗,邢慕錚果然叫錢嬌娘去城南湖邊踏青游玩,錢嬌娘將錢麗娘叫上,還將周翠蓮周姥姥與老宅的美人們一齊叫上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南邊去。 果然如同邢慕錚所言,玉湖波光粼粼,兩岸楊柳依依,中有小橋石亭,些許畫舫在湖中靜置,隱隱琵琶悠揚(yáng)傳來,美不勝收。許多姑娘家在家人的陪同下來此放風(fēng)箏,也有閑人垂釣岸邊。錢嬌娘還從未來過這樣的好地方,一下車眼神陡然亮了。 后頭跟著下馬車的女眷們也都嘰嘰喳喳欣喜不已,這湖邊就更加熱鬧了。這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人群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很多陪著meimei出來的男子艷羨地看向這群鶯鶯燕燕中惟一的男主子。更多人認(rèn)出定西侯與侯夫人,一時(shí)好奇敬畏皆有,于是乎侯府并未驅(qū)散人群,百姓卻仍不知不覺讓出了一塊大地盤。 邢慕錚覺著自家有些陰盛陽衰,本想著單獨(dú)帶嬌娘出來游玩,沒想到拖家?guī)Э谶@么大一串。他不免有些覺著兵營里那些個(gè)兔崽子不中用,還未將老宅那些閑人都娶走。 不過看她們都拿了風(fēng)箏來圍在嬌娘身邊,嬌娘與她們一同眉開眼笑,又不那么氣悶。邢慕錚于是由著錢嬌娘與美人們?nèi)シ棚L(fēng)箏,自己拿出一根魚竿來,拿了小凳尋了個(gè)空地,長線一拋開始垂釣。 只是這垂釣是靜心的活,錢嬌娘那特有的笑聲時(shí)不時(shí)地傳來,撓得邢慕錚心中癢癢的。他偏頭看向已將蝴蝶風(fēng)箏放起來的錢嬌娘,只見她嬌腮粉紅,目光晶亮地仰頭望著天上的風(fēng)箏,一面大笑一面小跑拉線,那純真的模樣就像是個(gè)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邢慕錚的唇不知不覺地上揚(yáng),他看得專注,連自己魚竿什么時(shí)候沉了腰也不自知。不遠(yuǎn)處有個(gè)戴著笠帽垂釣的漢子,他瞟一眼瞧見了,熱心腸小聲喚他,“兄弟,兄弟!” 邢慕錚順著聲看向戴笠帽漢子,那漢子指指他的魚竿,告訴他魚上鉤了。邢慕錚淡道一聲多謝,目光仍轉(zhuǎn)回錢嬌娘身上。 戴笠帽的漢子:“……” 那上鉤的魚吃飽喝足逃走了,半晌,邢慕錚才緩緩收回視線,慢悠悠地將魚線收回來。 那漢子算是明白了,漁翁之心不在魚,在于美人身上也! 第二百二十九章 錢嬌娘玩累了,將還在天空上高高掛著的風(fēng)箏交給一旁的山楂,山楂自己的風(fēng)箏怎么也升不起來,這會(huì)兒得了錢嬌娘的風(fēng)箏,高興得不得了。 紅絹早已鋪了墊子置了點(diǎn)心等候在側(cè),錢嬌娘笑著過來坐下,拈了一塊羊羹送進(jìn)嘴里,挑眼瞅煙蘿等人撲蝶,錢麗娘則與她的丫頭奶娘在不遠(yuǎn)處陪著她的兒子玩耍。 春風(fēng)徐徐,沁人心脾。錢嬌娘聽著歡聲笑語,有些恍惚起來,這一切好似夢境,但凡大聲些,就能戳破了它。 “夫人,這是奴婢給侯爺備下的茶水,是您送去還是奴婢送去?” 紅絹的問話打破了錢嬌娘飄浮的心思。她猛地抬頭,時(shí)邢慕錚正看了過來,錢嬌娘對上他的視線,含糊道:“我去罷。” 錢嬌娘端了紅絹準(zhǔn)備好的小銀盤走到邢慕錚身邊的草地上席地而坐,邢慕錚低頭,她抬頭,“侯爺釣著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