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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焱抱著一袋子的衣服就像抱著一個毛茸茸的玩具熊,他把自己蜷縮在候車室座椅上一動不動,像是入定了一般。胡冰沒來,他也沒改簽,就這樣一直熬到了第二天登車時間。 醫(yī)院里的胡冰同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事實上他也不能動——大超一腳把他飽受摧殘的肋骨踹斷了。胡冰襯度著外面的人估計已經(jīng)開始給他計劃著相親逼婚了,估計會找個姑娘讓他移情別戀。一想到這里,胡冰寧愿在病床上躺一輩子。 然而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他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不是爸媽,是自己的親大爺。親大爺一臉皺紋,皺著眉頭的樣子顯得嚴肅的跟奪命鬼似的。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媽被你氣的進院了?!?/br> 胡冰終于回過神來,一臉蒼白驚恐的回視著他。 大爺故意大喘氣的補充說:“血壓太高,一著急腦出血了,現(xiàn)在還沒檢查完——哼,你那個朋友還真有意思,一點不吃虧,他一走你媽就重新進院了。” 六神有五個不在的胡冰愣是沒明白這里面的因果關系。 “如果你媽能站起來還好,如果以后站不起來,這個家就得你養(yǎng)著,遠門你是出不了了。至于那個人,你也甭想了,趁此斷了吧?!?/br> 胡冰舌根一陣發(fā)苦,突然懷疑人生在這世上到底是來干什么的?干脆閉上眼靠在床頭。他被唾沫星子淹的喘不過氣,身上沒有幾個不疼的地方,實在不想再享受這番洗禮。 他忍著痛舒緩了幾口氣:“……我手機呢?” 大爺?shù)难鬯查g冷下來:“在你爸那兒,你先好好養(yǎng)著吧,別的事就別想了——你是非要把你媽氣死才行嗎?你都多大年紀了?!” 胡冰鼻頭一酸,煩躁與痛苦一起涌上心頭,他這輩子都沒有這么尷尬這么絕望過。他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誤入鴨群的丑天鵝,互相不明白對方的言語和思想??稍俪蟮奶禊Z也是天鵝,他天生是個人卻無法改變。 固執(zhí)了六年的胡冰終于開始懷疑——他真的做錯了嗎?都說七年之癢,這第七年才剛開了個頭就被一刀斬斷。他的心口疼的厲害,疼得他透不過氣。 “……醫(yī)生說我什么時候能下床?” “最少三個月,骨頭才能長好?!?/br> “嗯……” 他整個人癱在床上,就是一個大寫的“再見不送”,但是親大爺好像沒看懂。 半個多月后,胡冰剛能稍微挪動的時候,陪床的親戚們把他推到了胡mama的病床前,讓他們看看自己造的孽。 當胡冰看到躺在床上半個身體不能動彈,嘴里只會“啊啊”叫的母親的時候,他心里的繩索終于崩了。他一直覺得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有一道架在湍急河流上的鐵索,那是他所有的原則和底線,它無堅不摧,雖然它飽受風吹雨曬銹跡斑斑,但足以撐著他固執(zhí)著堅持自己的原則,不至于在紛繁的世界里迷了路。 然而現(xiàn)在它終于斷了,分崩離析墜入湍急的河流,再也覓不到蹤跡。 胡冰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突然死掉了,甚至能看到自己的靈魂離體而去,并且回頭看了他一眼同他告別。 忍耐多天的淚水終于淚流滿面,他伸出手臂蓋住自己的眼,略帶哽咽著說:“把手機給我?!?/br> 沒一會,自己的手里就被塞了一個沉甸甸的東西。直到被推出去,他的手都沒挪開。 而此時處在燕城的張焱,已經(jīng)很自覺的打包好了自己的東西,隨時等著主人一聲令下,他就乖乖滾蛋。 半個月后,他終于等來了—— 胡冰躺在床上,手臂蓋著眼睛說:“我對不起你……” 張焱冷淡的“哦”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一句“今天早上吃豆沙餡包子”,只是眼淚卻瞬間流了出來。 “你的東西”,張焱捏了一把鼻子,“我給你寄過去嗎?” 胡冰眷戀的叫了一聲:“……寶貝?!?/br> 張焱勉強維持的淡定終于破了相,他扶著桌子蹲在地上哭著說:“我說過你要是騙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的……你為什么……”他哭的一直倒氣,鼻涕眼淚混在一起。 張焱對著電話哭了半天,突然質問似的加重語氣責怪道:“既然會有今天你當初為什么要來打擾我?!” 胡冰說不出話,也不想給自己找什么理由。他此時恨不得張焱隔空把他另一邊的肋骨也踹斷,最好一腳踹到王母娘娘那兒去,問問他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現(xiàn)在要這么對他。 但此刻他也只能說:“我對不起你……”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張焱問:“我還能見你一面嗎?” 胡冰還是說“對不起”。 兩個人對著哭了半天,終于漸漸冷靜下來之后胡冰才開始說自己的離別致辭:“你是我的初戀,也是我所有的青春,可是我現(xiàn)在明白了,不是所有的喜歡都能在一起的……謝謝你陪了我這么多年?!?/br> 他的話很理性很冷靜,像是做一道數(shù)學題終于求出了解,帶著一股塵埃落定的味道。 張焱終于冷靜道:“你確定要分?” 只有這次胡冰說了:“嗯?!?/br> “好的,我知道了,再見”,談判結束,說完便掛了電話。 沒過幾天,胡冰便發(fā)現(xiàn)張焱的QQ和手機號都變成了死號——張焱在盡力擺脫屬于他的這份過去。對于他這份個性特點,胡冰不知道該不該心存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