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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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寧回頭,淚眼朦朧,面上泛出喜色:“什么辦法?” 明氏猶疑道:“兩個辦法。第一個是,原先,我聽我父親說過,金絲水蛭可解毒。那東西可以吸毒血,吸飽了,便死了,且金絲水蛭的唾液本就是清毒良藥,應(yīng)是有用的?!?/br> 寶寧眼前一亮,還未開口,又聽明氏道:“但福禍相依,水蛭解毒本就不可完全,它體內(nèi)還含有另一種毒素,進入血液中,陰雨天關(guān)節(jié)骨骼疼痛,生不如死。” 寶寧遲疑著問:“……另一種呢?” 明氏抿唇:“就只能換血了。把毒血都換掉,就能活?!?/br> 話是這么講,但是哪里去找可以換血的人呢。只有第一種辦法是可行的。 寶寧看向裴原,有些緊張。她不知裴原怎么想的,死去也是痛苦的,活著也是痛苦的,若是換成她經(jīng)受這些,該有多絕望。 命運對裴原似乎太不公了些。 明氏嘆氣道:“寶寧,姨娘學(xué)藝不精,只能幫到你這些,你們商量著,姨娘先回去了?!?/br> 說完,她起身走了。 寶寧道了謝,送她走了幾步,心里沉沉,轉(zhuǎn)身回去找裴原。 他轉(zhuǎn)著輪椅調(diào)了個方向,到窗邊,正仰頭看著外頭的云。 寶寧站在他身旁,陪著他看了會,低聲問:“好看嗎?” 裴原“嗯”了聲,偏頭看她,不知怎么,忽然笑了:“出了那事之后,我一直以為,作為廢人活著,和死了沒什么差別,但現(xiàn)在,我又不那么想了?!?/br> 寶寧問:“為什么?” 裴原道:“我活著,你是有丈夫的人,我死了,你就成小寡婦了?!?/br> 寶寧不知該做什么表情。她應(yīng)該是想笑的,但又笑不出來,只覺沉重,眼睛又酸,她抬手去抹淚,哽咽道:“裴原,我真沒覺得你丟人,或者是累贅,我們是家人的。你就好好的吧,我們以后做個伴,你若是疼,我?guī)湍闳嗳?,等你好了,咱們一起去夜市里看花燈。?/br> 裴原看了她半晌,點頭,低低應(yīng)了一聲。 …… 寶寧在府里待了小半天,陶氏一直未來找過她,不去請安,她樂得自在,陪著許氏和季蘊吃了飯,說了會話,約莫傍晚的時候,兩人要走。 因著許氏在旁邊,季蘊不敢放肆,即便對裴原是不滿的,也只能憋著,除了面對寶寧,少有笑容。 京郊太遠,即便不舍,待了半日也該回去了。許氏和季蘊送她們。 馬車停在門口,許氏拉著寶寧的手,眼睛紅紅的。 白日的事,她猜出了些什么,知道寶寧和裴原現(xiàn)在境遇不很好,但兩個孩子不和她直說,她也沒辦法。 許氏道:“寶寧,姨娘沒什么本事,幫不了你別的,就一個道理,伴著姨娘走了半生,現(xiàn)在送給你?!?/br> 寶寧仰起臉,許氏慈愛笑笑,摸她的臉頰,聲音溫和:“世上很多事,福禍總是相依的,得到一些,就會失去一些。有時候你覺得難熬,千萬別放棄,再撐一撐,心善的人會有福報的,熬過那道坎兒,未來有好運等著你們?!?/br> 寶寧鼻頭一酸。 許氏道:“你們走吧,天黑了該不好走了?!彼叽僦?,寶寧和裴原登上車,回頭招招手,馬車便走了。 一路上,寶寧都悶悶的,裴原看在眼里,沒說話。 眼看著要出城門了,裴原忽然開口:“想不想經(jīng)?;貋砜纯??” 寶寧點點頭。 裴原道:“我?guī)闳€好地方?!?/br> 第22章 馬 裴揚早就回宮了,留了馬車和車夫給他們,裴原探出頭對著車夫說了幾句話,車夫應(yīng)了聲,調(diào)轉(zhuǎn)馬頭,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到了一處農(nóng)莊。 天已漸黑,暮色籠罩,寶寧撩開車簾往外看,是片很大的馬場,初春的草還沒長起來,一片絨絨的淡綠色,透過欄桿能瞧見幾匹高腿大馬正在低頭啃草。 最里側(cè)是一排瓦房,正是做飯時候,煙囪里裊裊往上飄著煙,今晚沒風(fēng),煙是筆直向上的。 一輪巨大的夕陽在瓦房后頭,襯的煙也成了金色。 一陣奔騰聲音傳來,寶寧歪頭,見一群穿著華服的年輕人騎在馬上,歡呼揚眉地奔過去,吵吵鬧鬧。寶寧很少出門,更沒去過馬場,頭一次見到這樣場景,視線移不開,隨著那些人走動,直到人家繞了一圈不見蹤影了,她才回過神來。 她也被那些人的激情感染了,有些興奮,但又迷惑,轉(zhuǎn)頭看裴原:“咱們是來做什么的?” 裴原把手伸給她:“先扶我下去。” 寶寧應(yīng)了聲,先下車,和車夫一起將輪椅搬下來,再去扶裴原。 裴原按著她的胳膊,瞇眼朝著遠方看過去,臉上是寶寧看不懂的情緒,他在那站了好一會才坐下,緩聲開口:“進去吧?!?/br> 寶寧不知裴原是怎么想的,猜測他白日聽了明姨娘的話,心里不舒服,想來兜兜風(fēng),或許還有些懷念舊日的意思。 裴原從前應(yīng)是個很好的騎手,只是現(xiàn)在腿不好了,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騎馬。 寶寧理解他,但有些遲疑:“人家讓咱們進嗎……” 她伸手去掏袖子里的錢,放在手心里數(shù)了數(shù):“沒剩多少了,怕是不夠?!?/br> 裴原靜靜地看著她,寶寧又把錢數(shù)了遍,問:“四皇子,你還有多少錢?”她開始后悔白日花得太多,早上也沒帶那么多錢來。 “咱們要賒賬嗎?我有點不好意思?!睂殞幊蠲伎嗄槪囂街鴦袼耙?,咱們過兩天再來。” 裴原舌尖頂了頂左腮,半晌才開口:“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個窮光蛋?” 寶寧局促地搓搓手,不知該怎么回答他。 或許第一眼真的很重要,寶寧嫁給他的第一天,他住在小破房子里,蓋著破棉被,邋里邋遢的樣子,所以在她心里,裴原應(yīng)是落魄得一無所有的。 但白日時候,他分明又那么爽快地掏給了她一錠金子。 裴原待了一會,不見她說話,也不等了,指了指大門口:“進去吧?!?/br> 寶寧推著他進去,慶幸的是,一路無人阻攔。 剛才那波騎馬玩樂的公子哥許是累了,下了馬,成群結(jié)隊地往外走,一路說笑打鬧,眼看著要經(jīng)過兩人旁邊。寶寧想起在青竹巷遇到的議論,蹙蹙眉,將輪椅掉了個方向,用背擋住裴原的身影,不讓人看見他。 簡單的保護動作,裴原在影子里看得清清楚楚,他無聲笑了下,又收起,下巴指向那排瓦房背后,指揮道:“去那里?!?/br> 寶寧應(yīng)了聲,推著他往那邊走。裴原好像對這里很熟悉,她覺得心里放松許多,心想著,裴原許是認識這家掌柜的,不會被趕出去就好。 她還是挺要面子的,丟人的事不太想做。 繞過瓦房,面前一切讓寶寧驚住。一片幾乎望不到邊的草場,綿延著似是與前方的大山接壤,馬廄在兩側(cè),估計著至少有百匹馬,有人拎著草料筐子在喂食,馬太多,風(fēng)吹來的都是濃厚帶著點草腥氣的馬糞味兒。 寶寧皺皺鼻子,沒忍住,嘔了聲。 裴原輕笑,抬眼看她,用口型道:“沒出息?!?/br> 寶寧用手輕輕掐了他頸后的衣裳一把,當(dāng)作出氣。她墊著腳往遠望,覺得新奇漂亮,看了會兒,低頭問:“咱們是來賞風(fēng)景的?” 裴原說:“我送你一匹馬。” 寶寧驚訝:“我不會騎?!?/br> 裴原道:“它很乖的,又聰明,會聽你的話?!?/br> 說的玄玄乎乎的。寶寧不信:“你認識它?” 裴原沒回答,抬手放在唇邊,吹了聲哨兒,聲太響,寶寧捂住耳朵,裴原又吹了聲,那些本來喂馬的人都看過來。 有人發(fā)現(xiàn)馬場進來了外人,放下筐往這邊走,面色不善的樣子。 寶寧緊張,抓住了裴原輪椅的扶手,想著萬一那人來趕,她道個歉,趕緊帶著裴原走。 忽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馬蹄的踢踏聲,輕快的,越來越近,寶寧循聲望去,見一匹極為高大的黑色駿馬奔過來,速度極快,落日余暉在它身周勾勒出光。 那個本來想趕人的伙計聽見聲音,急忙往旁邊躲,但還是被波及到,踉蹌一下摔倒地上。 也就幾個喘息的功夫,那匹馬風(fēng)一樣過來,已經(jīng)到了裴原面前,寶寧驚愕地張著嘴,仰頭看它的眼睛。 黑溜溜像銅鈴般大,黑馬鼻子里噴出氣,盡數(shù)噴在寶寧臉上,額發(fā)都被吹起來,潮乎乎的有點臭。 寶寧這才反應(yīng)過來要害怕,驚叫一聲,躲到裴原另一側(cè),那馬卻不再理她,低了頭,湊到裴原臉邊,給他摸。 裴原刮了下它的鼻子,黑馬仰頭打了個響鼻,又低頭,蹭他的手。 那么高那么大的馬,到了裴原身邊親昵乖順的像個孩子,寶寧覺得違和,又覺得溫情。她是個容易感動的人,瞧見這幕又受不得了,眼睛紅紅想要哭,憋回去,小聲問裴原:“這是你的馬嗎?” 裴原道:“叫賽風(fēng)?!?/br> 他去拉寶寧的手腕,手掌覆著她的,帶著她去摸:“別害怕,它對外人兇,對親人很乖的。” 寶寧想躲,但她又好奇,裴原的手干燥溫暖,讓人感到安全。寶寧敗給蠢蠢欲動的心,放輕松,摸了把。 粗糲的短毛,有些扎人。黑馬盯著她看,沒有要攻擊的意思。 寶寧笑起來,也不怕了,甜甜叫它的名字:“賽風(fēng)?” 裴原說:“它原來可是我的命。我待它的好,比親兒子還要親。” “哪有你這樣說話的,馬怎么和孩子比了?!睂殞幯劬潖澋?,順嘴問,“你那么喜歡它,怎么不帶著它走。” 裴原道:“我本以為配不上它了?!?/br> 寶寧意識到自己說了錯話,感到后悔,張張口想說些什么,又聽裴原道。 “現(xiàn)在它是你的?!?/br> 微風(fēng)送著他的聲音進耳朵里,寶寧覺得裴原話外有意,心底一閃而過的觸動,轉(zhuǎn)眼又抓不到了。 寶寧眨眨眼:“這不好吧……” 話未說完,身后傳來一聲老者的呼喚,小心的試探:“四皇子?” 寶寧帶著裴原轉(zhuǎn)過身,是個身著褐色短打的老人,約莫五六十歲的樣子,滿面滄桑,原本只是試探,見著裴原真容后,眼淚一下就流下來。 說哭就哭,寶寧嚇了一跳,老人跪下來行了個禮,哭聲道:“四皇子,您可算來了,我還以為您……” “祥叔請起?!迸嵩焓秩シ鏊?,他坐在輪椅上,夠不到,寶寧替他去扶。老者問:“這位是?” 裴原看了寶寧一眼,淡淡道:“是我夫人?!?/br> 他叫一聲夫人,寶寧怪不好意思的,羞澀笑了笑。 馮祥贊嘆道:“四皇子妃真漂亮,瞧著就是好面相。” 裴原道:“我是來接賽風(fēng)回家的,辛苦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了,現(xiàn)接到了,就走了?!?/br> “不多坐會兒了?家里剛做了飯?!瘪T祥惶惶,又道,“四皇子,這馬場,本是您托付給我的,現(xiàn)您好好地回來了,是時候物歸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