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芍蘭顫抖著去摸那截樹枝，她滿臉都糊著血，哭嚎瘆人，寶寧心尖也跟著顫抖，急促喘兩口氣，轉(zhuǎn)身往后跑。

    “趙成，抓住她！”菘蘭已經(jīng)帶著人趕到，見到門口慘狀，倒吸一口冷氣，“羽林衛(wèi)肯定馬上就要到了，我將芍蘭帶走，你快去抓那個女人！”

    裴原又折一根樹枝，拉滿弓，對準(zhǔn)拔腿追去那人的眼睛，正要放箭，忽聽前院一陣喧鬧。

    有人大叫：“著火了！側(cè)妃娘娘房里著火了，快來救火?。　?/br>
    那個叫趙成的男人一愣，裴原利落松手，樹枝射進(jìn)他的左眼。趙成殺豬一樣哀嚎，撲在地上。

    菘蘭嚇呆在當(dāng)場，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見芍蘭和趙成都被飛來的樹枝射瞎，附近又沒有人。她做了虧心事本就怕，抖如篩糠，終是回過神來，大叫道：“鬼！鬼，有鬼?。　边B滾帶爬地跑走了。

    魏濛手按住腰間長刀，低聲道：“猜的沒錯，綠云果真動手了！”

    他瞇著眼看向遠(yuǎn)處火光，今夜有風(fēng)，火借風(fēng)勢，不多時就蔓延成一片。但只有風(fēng)也不至于燒成這樣，魏濛觀察著火勢，瞧出端倪：“屋頂上灑了油，怕是早就預(yù)謀好了。那女人的心夠毒的啊。正好幫了咱們！”

    “兄弟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我已經(jīng)將公孫竹畫像發(fā)下，讓他們盯著尋找。我趁亂去搜裴霄的書房，你……”魏濛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裴原一直沒答他的話，眼睛四處搜索，不知道在尋找什么。

    “你看什么呢！”

    “寶寧丟了?！迸嵩罩氖种赴l(fā)白，“府里現(xiàn)在亂成這樣，她有危險，我得去找她?！?/br>
    魏濛大驚：“你瘋了？大好的機(jī)會，等多少錢還能等到這個機(jī)會，你不趁機(jī)做點(diǎn)什么，去找女人？”

    “這事你辦得好嗎？”裴原把弓扔下，抽出腰間軟劍，回頭問。

    魏濛“嘶”了一聲，要去拉他：“小將軍，你喝了什么迷魂藥，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這事。小夫人說不定回去找她姨娘去了，你別跟著瞎cao心了?！?/br>
    裴原心下不安：“她不認(rèn)路！”

    魏濛還想再說什么，裴原沒等，縱身跳到樹下，頭也不回去往寶寧失蹤的方向奔，留一句：“謝了，回頭請你喝酒。”

    魏濛探出半個腦袋，氣急敗壞道：“你……！女人真是誤事！”

    ……

    宴廳里熱了，陶氏與邱靈珺去外頭憑欄吹風(fēng)。

    宮人忙忙碌碌的，端著瓜果碟盞走過，認(rèn)出陶氏是太子側(cè)妃的母親，均屈膝行禮，陶氏點(diǎn)頭回應(yīng)，瞧著雍容有禮。

    邱靈珺瞥她一眼，露出個不屑的笑。

    “我說，你就挑撥離間一下就好，沒做別的事吧？”陶氏一手扶著欄桿，一手摸著肚子，“死丫頭是讓人瞧著不順眼，但到底是我榮國公府的姑娘，鬧大了不愉快，我也跟著丟臉。靈珺，你做事有分寸些，只要讓他們夫妻有隔閡就成了?！?/br>
    “伯母您多心了，靈珺當(dāng)然是遵您囑咐的?！鼻耢`珺沖她笑一下，裝作不經(jīng)意回頭，去尋菘蘭的身影。

    菘蘭怎么還不回來？邱靈珺眉頭微蹙。

    她為這事計劃了許多天了，節(jié)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否則，她就真得嫁給那個傻子二皇子了！

    圣上五子，裴澈失蹤，裴揚(yáng)年幼，裴霄正妻側(cè)妻均有，就剩下個裴原。旁人都覺得這四皇子前路無光，邱靈珺可不這么認(rèn)為，她聽父親不止一次地說起裴原，少年領(lǐng)將，有肝膽，不是池中物。且她遠(yuǎn)遠(yuǎn)見過裴原幾次，見他形貌俊朗，肩寬體闊，一身陽剛男子氣，早就動心。

    最關(guān)鍵的是，他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替婚來的皇子妃，長得像朵小白蘭似的，漂亮是漂亮，但一看就是個軟柿子，好拿捏。

    邱靈珺設(shè)下了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計策，不信她不中招。只要裴原動怒休妻，以后事情就好辦多了，憑她的手腕，怎會嫁不得他！

    陶氏與邱靈珺相對站著，各自心懷鬼胎，一時無話。

    邱靈珺漸漸等不及，她剛想尋個借口與陶氏道辭，親自去找菘蘭和芍蘭看看，就聽遠(yuǎn)處一個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跑過來：“著火了！側(cè)妃娘娘的房里著火了，火勢太大根本控制不住??！眼瞧著要燒過來，太子殿下請各位移步到安全地方，快跟我走！”

    一片嘩然。

    陶氏先是懵了一瞬，很快反應(yīng)過來，哭嚎一聲：“我的嘉盈啊！”

    她護(hù)女心切，擠過喧嚷人群就要往失火的地方去，邱靈珺拉她一把，陶氏著急，反倒甩了她一巴掌。

    邱靈珺捂著臉，恨恨放開手：“你去吧，去找你那死鬼女兒去，一起死了算了！”

    人們急著逃命，這時候也顧不得什么禮儀尊卑了，一股腦兒地往外沖，陶氏挺著大肚子被連著撞了幾下，終是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她“嗷”的叫一聲，腿間裙子上滲出血來，面色變得慘白。

    她知道害怕了，伸著手到處拽人停下，哭著道：“我要生了，生了，誰來救救我啊……”

    邱靈珺看她一眼，咬牙跺跺腳，沒管，隨著人群擠走了。

    ……

    后院里，寶寧果真迷路了。

    她從小長在府里，根本沒去過什么陌生的地方，太子府邸極大，有三個國公府那樣大，回廊交錯，到處都是綠蔭蔭的樹。寶寧走著走著就迷糊了，她處在一處偏僻角落里，怎么都找不到到正院去的道。

    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就小蟲子在唧唧的叫，寶寧打了個哆嗦。

    她捏緊了袖里的生石灰粉，出門前怕危險，隨身帶了包，剛才沒來得及用。這玩意遇水散熱，灼人皮膚，關(guān)鍵時刻往對面眼睛里灑，興許能救命。

    寶寧又想著，裴原或許就在她身邊，暗中看著她呢。她心里安穩(wěn)許多。

    撥開一處樹叢，遠(yuǎn)遠(yuǎn)能看見火光漫天，那是她該去的方向，沖著火光走，準(zhǔn)沒錯的。

    寶寧定了定心，正準(zhǔn)備跨過前面半人高的小灌木叢，忽聽見一陣咿咿吖吖的聲音。有女子壓抑的叫聲，像是痛苦，又似歡愉。

    寶寧震驚地停下腳步。她咽了口唾沫，往聲音發(fā)出的地方望過去，高大梅樹上倚著兩個人影，女子被抵在上頭，雙手抓起在頭頂。男子的年紀(jì)好像不小了，借著月光看過去，頭發(fā)白花花一片，力氣倒是不小，搖得樹葉子嘩啦啦的響。

    寶寧緊張地抓緊了衣擺。她好像撞見了什么不得了又不該看的事情……

    那老頭興奮得不行，摟著那姑娘的腰，嗓音低啞難聽：“綠云啊，我教你的方法不錯吧。白磷化了融進(jìn)蠟燭里，等火苗燒到位置了，火勢起了，把你討厭的那個小賤人燒成灰粉……”

    第60章 救

    “大人，正房都找過了, 沒瞧見公孫竹的身影?！?/br>
    “大人, 宴廳里的人也都查過了, 公孫竹不在里面?！?/br>
    “大人, 幾處偏院找過了，沒有人。”

    ……

    下屬們一個接一個的來稟報, 沒有好消息, 魏濛咬緊牙根，一拳砸在旁邊樹上：“娘的, 這死老頭跑到哪里去了！”

    他看了眼火勢，府里羽林衛(wèi)很多，加上宮人足有二百號，火情雖急, 也快要被控制住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

    腦子里靈光一閃, 魏濛想起來一個一直被忽視的地方：“后院西南角有一片梅樹林，找過沒有？去那里看看！”

    ……

    寶寧怕被那兩人發(fā)現(xiàn), 捂著唇蹲在地上, 心臟砰砰直跳。

    綠云。寶寧在裴原口中聽說個這個名字, 按裴原推測，這綠云是裴霄的侍妾, 后來被當(dāng)做營妓送給了周江成, 為的是騙取他手中的虎符。綠云心里愛著裴霄，期望在事成回來后能在府中有一席之地，但裴霄轉(zhuǎn)臉迎娶了季嘉盈, 她覺得心中不公，用血書寫下幾百個恨字，埋在了槐樹底下用以詛咒。

    裴原說，綠云這次回來，很可能會對季嘉盈下手。

    看目前情勢，再想到剛才聽見的對話，寶寧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綠云是勾搭上了公孫竹，以rou體為報償，向公孫竹討了能殺死季嘉盈的法子。

    她是撞見人家偷情了！

    寶寧轉(zhuǎn)身就想跑。還未起身，寶寧忽然又想到，裴原正在找這個人，而且公孫竹的手里，很有可能有裴原體內(nèi)赤丹毒的解藥。

    寶寧回頭看了眼，那兩人還靠在樹上纏綿著，寶寧別開眼，臉頰火燒一樣，她又舍不得走了。裴原他們還沒找到公孫竹，她若是不在這盯著，萬一讓這人跑掉了，這么多日以來的功夫豈不是都白費(fèi)了？

    寶寧揪了把葉子在手心，還是決定先在這里等著，等裴原找到她。

    寶寧惴惴不安地等待，心中想著事，沒注意到有一條蔥綠色的小蛇從她身后游了出來。小蛇絲絲地吐著信子，兩指寬，小臂那樣長，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腳面。寶寧覺得癢，起初沒在意，越來越癢，她低頭，對上小蛇幽亮的眼睛。

    “??！”寶寧失聲尖叫，猛地跳起來，將那條小綠蛇甩了下去。

    “誰！”公孫竹立刻看過來，老眼里光芒歹毒，他渾身赤條條的，好在知道羞恥，見有人來，扯了外衣在腰間系上一圈。

    綠云心下也是一驚，快速穿上衣裳，瞟見寶寧位置，大喝一聲就要追上來。

    公孫竹比綠云更快一步，縱身跳過樹墻，伸長手臂要抓寶寧的胳膊。寶寧想將石灰包扔出去，緊張之下記錯了手，刷的扔出去一把樹葉，公孫竹早料到，歪身一躲，聲音陰邪：“小姑娘，誰讓你來的，你聽見了什么……”

    未等他說完，寶寧站定，這次看準(zhǔn)了他的臉，手指捻開紙包，照著公孫竹的眼睛將生石灰揚(yáng)了過去。

    公孫竹沒想到還有后手，閃躲不及，被潑了個結(jié)實。他剛做完那事兒，臉上身上都是汗，遇見這遇水發(fā)熱的東西，立刻被灼傷，眼睛像是要炸了一樣，臉上皮膚也灼痛非常。

    他慘叫一聲，往后退兩步，拼命拍打自己頭臉，口中叫著：“我看不見了，我瞎了！”

    綠云被這情景弄得一愣，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攏緊胸前衣襟，瞇眼盯著寶寧。

    怕寶寧手里還有東西，綠云不敢立即上前，赤腳緩步走來，手里捏著柄長劍。

    寶寧臉面向她，步步后退，眼瞧著身后就沒路了，她手心里都透出了汗。再往后一步就是圍墻，綠云看準(zhǔn)機(jī)會，圓眸一瞪，提劍就要刺來，寶寧側(cè)身躲開第一劍，劍尖兒劃開她袖子，雪白肌膚露出來。

    綠云馬上要刺第二劍，銀劍上寒光閃了寶寧的眼，寶寧瞳仁驟縮，正當(dāng)避無可避時，一顆石子從遠(yuǎn)處飛速射來，正中綠云手腕。

    她驚叫一聲，手抖劍落，憤怒地抬眼望去，裴霄負(fù)手而立，站在離她兩丈遠(yuǎn)的地方。

    綠云大驚失色。先是惶惶，看了眼寶寧，又看了眼仍在地上打滾的公孫竹，踉蹌后退兩步，自覺死期將至。

    “太子……我沒有……”綠云囁嚅著，方才氣焰盡失，她不知該怎么解釋了，轉(zhuǎn)頭想要跑。

    裴霄撿起地上利劍，抬手?jǐn)S出去，一劍穿了她的后心！

    寶寧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在她眼前發(fā)生，綠云往前撲倒在地，血濺出來噴在她裙子上，還有臉上。綠云連慘叫聲都沒有，手指緊緊摳著地面，抓出兩道深深痕跡，喉嚨里赫赫作響，轉(zhuǎn)眼咽了氣。

    有人在她面前死了。

    寶寧心臟緊縮，她手腳發(fā)軟，想站都站不起來。

    裴霄薄唇緊抿，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兩個字：“賤人！”他一把將劍從綠云背后抽出來，轉(zhuǎn)頭還想去殺了公孫竹，但又狠不下心，面目猙獰片刻，狠狠將劍摔在地上。

    隨著當(dāng)啷的一聲響，寶寧的心也跟著一縮，她看著裴霄轉(zhuǎn)過身，目光看向她。

    裴霄朝她走來了。他真的動了氣，咳疾又犯，拳抵著唇咳了兩聲，月光下，他臉色一片冷白。

    寶寧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妝發(fā)凌亂，她抓著破碎的袖子，唇上失了血色。

    裴霄看著她，面上神色竟然柔和了幾分，伸出手放到她眼前，聲音溫和：“別害怕。”

    寶寧往后躲，她嘴唇都是顫的。方才她有勇氣，是為了保命，那股勁兒過去，巨大恐慌瞬間襲來。

    她想起裴霄剛才殺綠云時候的狠厲，他現(xiàn)在手指上還沾著血，寶寧忽然又想起，她身上也沾到血了，芍蘭的、綠云的，腥味濃重，惡心不適俱都襲來，寶寧捂著唇，干嘔了一聲。

    裴霄動作頓住。

    遲疑瞬間，一陣風(fēng)聲從后面襲來，伴隨一聲尖利唿哨。裴霄悚然回頭，只感受到一道黑影從眼前閃過，他再轉(zhuǎn)回身看向?qū)殞帲呀?jīng)被抱起，兩條胳膊柔軟地搭在那人脖頸上，臉貼在對方胸前。裴霄覺得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

    “四兒，你夜闖兄長的府邸，是什么道理？”裴霄抬臉，看向裴原眼睛。

    他臉上蒙著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眼，些許鄙夷：“先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再說。”

    裴霄大怒，他拾起地上的劍，大喝一聲引羽林衛(wèi)出來，并拔步而去，提劍要刺向裴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