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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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珈遲疑道:“那他們是……” 他忽然想通了:“難道他們是想要劫持人質(zhì),作為威脅?” “我不知道?!睂殞帗u搖頭,“但咱們現(xiàn)在能做的,就只剩未雨綢繆了?!?/br> 陳珈跪下,將背調(diào)轉(zhuǎn)向她,大聲道:“請王妃上來!陳珈就算拼了這條命,也定帶您沖出重圍,到安全的地方去!” 外頭的廝殺聲愈發(fā)近了,寶寧的心怦怦直跳,她盡力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要周全地去思考。寶寧想起裴原臨走時對她說的話,他說,她是王妃,他走了,她就是這座城池里身份最高的人,要爭氣一些。 要爭氣一些。 寶寧心想著,她是王妃,她靠著這個身份得到了那么多,得到了百姓的尊敬,得到了權利和財富,她還專享著裴原無盡的疼愛。她理應為這個身份擔起責任來,沒本事上陣殺敵,但至少不能給那么多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添麻煩。如果她連這些都做不到,如果她驚慌得需要別人去照顧,去安慰,她憑什么擔得起濟北王妃這沉甸甸的四個字呢? 而且,她是可以做到的。 劉嬤嬤也焦急地望著她,勸道:“王妃,咱們快走吧,萬一敵人沖進來了,就逃也逃不掉了?!?/br> “能逃到哪里去?我大著肚子,還帶著個孩子,走到哪里都是靶子?!睂殞幍溃八麄?nèi)羰钦也坏轿?,是不會罷休的?!?/br> 她起身下地,拍拍陳珈的肩膀讓他站起來,領他走到妝臺前去。 陳珈和劉嬤嬤俱都不得其解地看著她。 圓子最先反應過來:“姨姨,你是想讓陳珈叔叔裝扮成你的模樣嗎?” 陳珈大驚失色,急忙轉(zhuǎn)頭看寶寧的臉,見她點了點頭,險些背過氣去:“這怎么行!不行,會被認出來的!” 寶寧沖劉嬤嬤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將陳珈按坐在妝臺前,劉嬤嬤利落地取出脂粉,寶寧讓圓子跑去取一件隔壁丫鬟的衫裙,接著拿了小刀和黛筆出來,將陳珈眉上的雜毛刮掉,畫上女子的柳葉彎眉。 陳珈仍舊覺得這舉動實在匪夷所思,他不想配合,掙扎著要站起來,堅持道:“王妃,您信我,我定能帶著您逃出去的!” “你覺得他們不會派人在各個門口守著?”寶寧道,“你也信我,賊不走空,他們闖王府一趟,絕不會只是為了殺幾個守衛(wèi)。若不給他們一些好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扮做我的樣子,除非萬不得已,他們不會對你做什么。等王爺回城,擊退敵兵,我就算散盡家財,也會保你完璧歸趙。” “我不是怕死??!”陳珈幾乎絕望,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被那脂粉一擦,竟然真的白得像個女人一樣了。 畫上眉毛,活脫脫是個容長臉,冷漠美艷的大美人。 拾掇好妝容,圓子將裙裝拿來。寶寧的裙子太小,陳珈穿不下,好在府里有個高壯的丫鬟,她的衣物陳珈穿得正好。 寶寧和劉嬤嬤的手法利索,弄好這一切,過了不到半柱香。 刺客幾乎已經(jīng)到了院門口了,吉祥更加兇猛地大叫,那些人瞧見它氣勢,有片刻的退縮。 領頭的人下命令道:“留三個人攔住這只狗,剩下的隨我進屋去搜!” 門很快被踹開,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屋里沒點燈,一片漆黑,只有隱約的啜泣聲,聽見門打開,啜泣變成尖叫。 領頭的匈奴人用刀鋒挑開門簾,緩步走進內(nèi)室,一眼就看見瑟瑟發(fā)抖坐在床上的“王妃”,他眼睛一亮,揮手道:“抓住這個女人!” 這個院落是目前所見到的最寬敞的院落,再掃視屋內(nèi)隨處可見的古董珍玩,還有守著的那只看門獒犬,那人沒有遲疑地就認為,床上的女人肯定是他們要找的王妃。 他厲聲質(zhì)問:“那個叫圓子的小孩在哪兒?” 陳珈嗚嗚咽咽地被人押趴在床上,雙手捆在身后,但是沒有回答。 那人又喝道:“你說不說!若還裝成啞巴,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 他還沒說完,遠處傳來奔騰的馬蹄聲,那人意識到是有人得知王府遇襲的消息,趕回來了。 還沒找到那個小孩,他心中焦急,但時間緊迫,沒有辦法,只好下令撤退道:“鳴金,召喚守門的和在府中各處搜尋的弟兄都撤退,到定好的地點出城!” 眼光瞟過被綁縛著踉踉蹌蹌走過來的陳珈,那人先是欣慰:“抓著了濟北王妃,也算是能交差?!?/br> 但瞧見了陳珈的長相,又擰了擰眉:“怎么長成這樣,不會是抓錯了吧?” 旁邊人道:“全府都搜過了,門口處也留人守著,沒有逃出去的,應該就是這個沒錯?!?/br> “我還以為是什么絕世姿容的大美人?!蹦侨寺愿胁贿m地移開視線,“濟北王的口味還真是與眾不同。” 在援兵趕來之前,他們迅速地帶著陳珈從后門離開了王府。 寶寧帶著圓子從衣柜中出來時,王府已經(jīng)重新被接管,錢峰滿面愧疚地趕來,跪倒在她面前道:“末將失職,讓王妃陷入危難之中,萬死難辭其咎!幸而王妃無事,否則末將真的只能以死謝罪了!” 寶寧問:“外面戰(zhàn)況如何?” 錢峰答道:“雪越下越大,淳于欒攻城不利,已經(jīng)退兵,駐守在五十里之外,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戰(zhàn)事。王爺現(xiàn)在人在代縣,過不久就會返回,前后夾擊,勝算很大?!?/br> 寶寧略微放下心,她心中是煎熬的,讓陳珈替她以身犯險,這滋味不好受。 錢峰看穿她的心思,安慰道:“王妃,我們的人已經(jīng)追去了,到底是在豐縣境內(nèi),我們比他們要熟悉地形,可以攔截住?!?/br> …… 陳珈被那些人帶著一路走小巷,七拐八拐走了小半個時辰,到達一處隱蔽的城墻邊角。 搬開一塊大石頭,發(fā)現(xiàn)一處狗洞。 身后追兵快要趕來,領頭的人吩咐其余人先從狗洞爬出,只留下幾個隨他一起,從背后抽出一束箭頭處包裹著厚重油布的箭來,用火石點燃箭頭,隨后倏地放箭。 如流火般的箭落在茅屋的屋頂,被夜風一吹,很快蔓延開來。 不過片刻,火借風勢,入目已是一片火海。 那人興奮地勾出抹笑,揮手道:“撤!” …… 裴原奔襲至代縣城下時,正是夜深,此時他還不知道,他的寶寧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生死之難。 第156章 一線天 宿維連著幾日沒怎么合過眼了,他焦頭爛額, 不止一次質(zhì)疑過最開始的決定是否是錯誤的, 但如今騎虎難下, 后悔也是晚矣, 只能順勢而為。 雪天苦寒,士兵們又志氣低落, 營中不時有抱怨之聲。宿維深知如今堵不如疏, 并沒有嚴厲地責罰將士,只是到處巡查, 親切慰問,希望能夠挽救現(xiàn)今的局面。 又是一日的cao勞后,宿維坐在書房中,正色聽著面前謀士戴增的勸諫。 戴增手捋著胡須, 慢聲道:“將軍不必過于驚慌。天公助我, 已經(jīng)下了半日的雪,那些匈奴兵堅持不了多久的。他們遠途奔襲, 只想著快速取勝, 所帶的糧草和御寒衣物均是不足, 再過幾日雪埋至膝,他們就受不了了, 尤其是那些不耐嚴寒的馬匹。只要再守上幾日, 不用我們一刀一槍,他們就會損兵折將滾回去!” 宿維已經(jīng)不再全信他的話,聞言后露出懷疑的神色。 戴增是他花高價得來的謀士, 當年的探花郎,頗有文采,也有計謀,曾助他打過許多勝仗。 但這次,總覺得有些古怪。 宿維問:“軍師,我有一事至今不明,為何淳于欒會如此浩浩蕩蕩地來攻打代縣?確實,他們是有勝算,但就算攻下來了,又能如何?我心中有疑,他會不會意不在此?” 戴增勸道:“事已至此,將軍就不必思慮那樣多了。我們唯一可以確信的,就是斗不贏城下那十幾萬實打?qū)嵉男倥?。而我們現(xiàn)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困守待援。其他的,想來想去又能如何呢?” 宿維不置可否,只是心中的隱憂更盛了。 正躊躇著,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響徹天際的廝殺聲,近邊也sao亂起來。 宿維大驚,立刻站起身推門出去,大聲問道:“怎么回事,哪里來的殺聲!” 過不久,有人奔過來,大喜稟告道:“將軍,城下的匈奴兵亂成一團,好像遠方有援兵來了!暴雪連天,看不清旗幟,隱約可見金色虎頭,應是濟北王的兵馬!” 宿維面露喜色,大聲道:“天助我也!速召各位將軍來我書房中,共同商議開城門抗敵之事!” …… 婢女又端來了十幾盞燈,映得宿維的書房如同白晝。 外頭陰風怒號,屋內(nèi),幾位將軍唇槍舌劍,就是否要打開城門一事爭論不休。 戴增仍持反對的態(tài)度,大聲道:“為什么要打開城門?我們已經(jīng)堅持了三日,外頭那些匈奴兵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現(xiàn)在出城,豈不是功虧一簣?” 有人反駁他道:“最開始的戰(zhàn)機就是被你的畏縮貽誤的,難道你還要再錯過一次戰(zhàn)機嗎?現(xiàn)在匈奴后方受敵,正是手忙腳亂的時候,我們打開城門輕裝上陣,給其迎頭痛擊,必定大勝而歸!” “非也!”戴增怒罵道,“魯莽小兒,你可知匈奴人有多少兵士?數(shù)十萬,那是數(shù)十萬訓練有素的鐵騎,不是你家后院菜園子的十萬顆白菜!濟北王連夜奔襲能帶多少人來,他不會傾城而出的,最多也就帶上五萬八萬,根本沒有勝算!濟北王年輕氣盛,不懂敵人的兇猛,才敢這樣以卵擊石,依我看,他不是增援,他是來破壞我們的局勢的!” 那人氣急罵他:“瞧你那副嘴臉,畏懼匈奴人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既然這樣貪生怕死,來邊境打什么仗,回你家的炕頭裹著棉被過日子去吧!” 戴增怒道:“你怎么說話的?” “就罵你了,如何?”這話落,剩下幾人紛紛應和。 戴增哼一聲,甩袖子道:“蠻夫武將,不與你等爭論!” 那幾人被譏諷得脖子通紅,罵不過戴增,竟然上手推搡起來,要斗毆的架勢,書房亂糟糟吵成一團。 宿維看著他們廝打,額上青筋直蹦,大喝一聲:“夠了!” 屋子又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著他,等他接下來的話。 宿維閉了閉眼。他承認他是個膽小之人,他不是怕自己身死,怕的是給整個局面添亂子。戴增說的有一點是對的,他必須確保代縣萬無一失,不能給在石羊關激戰(zhàn)的邱明山造成后顧之憂,所以,任何的風險之舉他都不敢嘗試。 沉默片刻后,宿維沉聲吩咐:“讓人封鎖城門,可在城墻上放箭支援,繼續(xù)觀察情勢,等我之后的決斷。” 除了戴增,剩下的將領都露出失望神色,但不敢違抗,不情不愿地領命離開。 戴增的意見被采納,頗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須,還想和宿維說什么,抬頭對上宿維冷淡的眼,怔了瞬。 宿維雖然按著戴增的想法做出了判斷,但打心底里,對他已有了淡淡的厭惡和懷疑。 “夜深了,軍師也累了,下去歇息吧?!?/br> 宿維撂下這句話,去墻壁的懸鉤上取下自己的佩劍,隨后大步踏出房門,留下一臉呆滯的戴增愣再屋內(nèi),往城樓的方向走去。 …… 就像是裴原所預料的那樣,淳于欒留在代縣城下的兵力就是個誘餌,雖拼命反抗,仍脆弱得不堪一擊。 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殘存的那些匈奴兵就已經(jīng)死的死,逃的逃。 只是,代縣的城門從始至終都沒有打開,宿維一直站在城墻上,像是在看別人家出演的一場戲一樣。 不知道他還在猶豫什么,連底下人在清掃戰(zhàn)場,他看在眼里,表情好像有所猶豫,但還是不動彈。 裴原扯下一片衣擺,蹭掉刀鋒上的血跡,冷眼看著高聳城墻上石雕一樣的宿維,咬牙罵道:“沒腦子的老匹夫!” 他能猜到宿維在想什么,他完全地落入了淳于欒的圈套里,對十三萬敵軍來襲的情報深信不疑。就算現(xiàn)在城下的敵人被清掃殆盡了,他心中還是猜忌的,怕淳于欒留有后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裴原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點,他實在沒想到,宿維竟然謹小慎微到如此地步。 按他原本的設想,淳于欒虛張聲勢在代縣城下布兵,為的是引他率領大部隊前來,再趁機攻擊空虛的豐縣。他將計就計,讓淳于欒誤以為他已經(jīng)上當,在淳于欒將全部兵力用以攻打豐縣之時,再聯(lián)合宿維在代縣的兵力從后方繞路過去,里外夾擊,可以一擊制勝。 沒想到宿維他不肯出來! 雪越發(fā)大了,落在肩頭,不一會就厚厚一層。裴原的睫毛和唇周都結(jié)了層薄薄的冰碴,稍一動彈,冰碴咔咔作響。他抬手抹掉臉上的雪水,后方有傳令兵趕到,帶來淳于欒開始攻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