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儀式

    出于禮節(jié), 里維斯出門送羅斯金離開。

    安妮在屋內等了一會兒，有些奇怪地扭頭看向門外，里維斯去的時間有點久了, 或許是還有點什么話題要單獨跟王子聊聊？

    她在椅子里換了幾個姿勢, 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輕手輕腳地下了地，悄悄摸去門口, 打算裝作不經(jīng)意地開門問問里維斯怎么還不回來。

    然而她還沒走到門口，里維斯就推門回來了, 安妮走到一半，略有些尷尬地收回腳, 板著臉扭頭指著里維斯端來的食物，隨口扯了個理由：“我、我剛想去問問他們的果醬是什么醬！還挺好吃的！”

    里維斯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但卻沒像平常一樣開口為她解答。

    盡管他沒什么表情，安妮卻忽然察覺到了什么, 她安靜下來, 有所預感地問：“怎么了？里維斯。”

    里維斯抬起眼, 漂亮的藍眼睛里醞釀著平靜的悲傷：“命運神殿的圣杯騎士，是我的哥哥，金獅帝國的第二王子菲爾特，他成為了命運神神降的容器?！?/br>
    安妮神色微動, 她其實猜到了，但里維斯沒有主動提起，她之前也就假裝不知道。

    里維斯繼續(xù)說：“他告訴我, 我的父親和母親都已經(jīng)不在了，我有些擔心金獅國的情況，所以剛剛向羅斯金殿下詢問了最近金獅國的情況?！?/br>
    “……在一場魔獸襲擊中，金獅國國王、王后、公主身死，在場的獅心騎士團全部戰(zhàn)死，拼死將第一王子格林、第二王子菲爾特送回王都。”

    安妮眉頭緊皺，抿了抿唇，又不安地張了張嘴，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擠出一句：“你、你還好吧？”

    里維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出乎她意料地坦率回答：“不太好。安妮，我很難過?！?/br>
    他溫柔的藍眼睛里盛滿悲傷，但他已經(jīng)是個不會流淚的亡靈，他只能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無聲地表達自己的哀慟。

    安妮苦惱地垮下臉，有些手足無措地張開手：“那、你需要個擁抱嗎？我……”

    在她絞盡腦汁說出其他話之前，里維斯往前一步，伸手接受了這個象征著溫柔的擁抱。他閉上雙眼緊緊抱住她，暫且忘記禮節(jié)將頭深埋在她的頸邊。

    安妮小心地回抱他，輕輕拍著他的后背，用盡可能溫柔的聲音說：“抱歉，我實在不太會安慰人……你想見見他們嗎？”

    里維斯知道安妮指的是召喚他們的亡靈，他內心掙扎著沉默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搖了搖頭：“不，不必了，雖然我很想知道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并不希望有人因此喪命?！?/br>
    安妮仰起頭，也因此結束了這個擁抱，她露出笑臉：“只是說話的話，獻祭一條魚或是一只青蛙都可以，不用付出太珍貴的祭品，你想見見他們嗎？”

    里維斯深吸一口氣，稍微有些動搖，短暫的考量之后，他鄭重地點了點頭：“請幫我召喚尤莉卡吧，拜托你了，安妮?！?/br>
    安妮用力點頭，拍著胸脯保證：“交給我吧，抓小青蛙我最擅長了！”

    里維斯悲傷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啊，我想這個不用你親自……”

    他還來不及制止，安妮已經(jīng)半個身體探出了陽臺，朝著樓下呼喊：“嗨——”

    里維斯只能跨上一步抓住她的衣領，防止她一個不小心翻身落下去，聽著她大聲號召：“幫我抓一只小青蛙！要最漂亮的那一只！”

    “好！”海涅第一個回應，答應完了才問，“要干什么？好吃嗎？”

    安妮握了握拳頭：“要活的！別管那么多，抓到了請你吃好吃的！”

    里維斯看著樓下的眾人呼啦啦從船邊散開，認認真真滿王都尋找一只小青蛙，又好笑又無奈地回過頭，安妮已經(jīng)穿上自己的黑色斗篷，整裝待發(fā)：“走吧走吧！我準備好啦！”

    里維斯把嘴邊更合理的計劃咽了下去，他忍不住低下頭笑了一聲：“好，等等我?！?/br>
    就偶爾不管那些，做個快樂笨蛋吧。

    整個王都剛剛被大水沖刷過一遍，還籠罩著一股潮濕氣，只是這里的氣候……似乎并不是那么適合青蛙生存。盡管王都居民和晴海部族都十分努力，大家也沒有在這里找到一點青蛙的蹤跡。

    這場聲勢浩大的尋找青蛙行動，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甚至羅斯金王子也派人前來詢問，以為有什么特殊的含義。

    身材挺拔的護衛(wèi)長，小心地接近安妮，用一種探討軍事密辛的語氣問：“閣下，出了什么事了？”

    安妮眨眨眼，也有模有樣地學著他的口氣回答：“抓青蛙！”

    護衛(wèi)長臉上一瞬間顯露出了迷茫，但他還是很快收斂了神色，低聲問：“是跟神明有什么關系嗎？”

    安妮撓了撓頭，不太確定地問里維斯：“青蛙和神有關系嗎？”

    “……咳?！崩锞S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沒什么關系，我們只是在尋找獻祭的材料?！?/br>
    “啊……”護衛(wèi)長終于反應了過來，他想了想從前在圣光會的那里聽說的傳聞，亡靈女巫的儀式確實很多需要蝙蝠、蜘蛛、青蛙之類的東西……他面色古怪地撓了撓頭，“白塔國的氣候，恐怕很難找到青蛙啊，不能用其他替代品嗎？”

    里維斯微微點頭：“其實用別的也可以，比如……魚？”

    護衛(wèi)長松了口氣：“這樣的話，我去廚房幫兩位找一條來吧？”

    安妮勉為其難答應，還特地強調：“一定要那種最英俊最可愛，感覺親一下就會變成王子的那種漂亮魚才可以！”

    里維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但也沒有拒絕安妮奇特的好意，或許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得溫和。

    安妮一直偷偷看他的表情，現(xiàn)在總算是稍微松了口氣。

    等護衛(wèi)長送來了魚，安妮和里維斯找了個沒人的隱秘角落，安妮蹲在地上，用小木棍認認真真地畫起了陣法。

    她給里維斯解釋：“其實不畫也可以，我平時都是偷懶的。盡管里安娜說，畫好陣法成功率更高，但我也從來沒有失敗過……不過既然是給你meimei的，儀式還是完整一點好！看這個圓，畫得漂亮吧？”

    里維斯看著安妮一副眼睛亮亮求夸張的模樣，忍不住帶上點笑意，認真地點點頭：“漂亮，真了不起?！?/br>
    “嘿嘿！”安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過頭繼續(xù)認真完善魔法陣。

    里維斯溫柔地看著她，自己主動提起：“羅斯金王子跟我說，傳聞中菲爾特還在金獅國內，我覺得有些奇怪。我以為他既然成了圣杯騎士，就會被命運神殿藏在教會內，但羅斯金王子跟我說，就在最近菲爾特還經(jīng)常在金獅國露面。但我又能肯定，我見到的菲爾特不是冒牌貨，這件事似乎透著古怪……”

    安妮其實聽到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奇怪了，但里維斯沒有提起，她也沒有直接問。等現(xiàn)在里維斯看起來情緒緩和些了，她才點頭附和：“確實奇怪極了……格林王子還活著，如果是冒牌貨的話，不可能瞞過他吧？”

    安妮說著突然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金獅國內活下來的兩個王子，莫非都是冒牌貨？

    不，也不一定。圣杯騎士說吉斯原本要當金獅的王，但出了點意外，嘖，可真是讓人想不明白，安妮苦惱地抓了抓頭發(fā)。

    里維斯低下頭：“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為什么會到黑鐵聯(lián)盟去。我離開前不久，格林剛剛開始協(xié)助國王處理政事，他察覺到大陸上許多國家之間有種奇妙的默契，于是也從各方勢力中打聽相關的消息?！?/br>
    “黑鐵聯(lián)盟中有與金獅國交好的城邦，他們暗中伸出橄欖枝，表示愿意和我們分享情報，但條件是讓我出使他們的城邦以示誠意，并由我親自帶回消息。”

    安妮皺起了眉頭，手上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她如實表示：“聽起來……這個條件有些奇怪。”

    聯(lián)系到里維斯之后遇到的事情，簡直就像是特地為他制作的誘餌。

    “其實在政治中，這種要求并不奇怪。就像貴族舉辦舞會，一定會給城內最出名的社交名媛送上禮物，希望她一定光臨?！崩锞S斯無奈地笑了笑，“這就是為了所謂的體面。不過格林那時候也懷疑過他們另有想法，只是他認為對方是想跟金獅聯(lián)姻?！?/br>
    “哦——”安妮的表情有些古怪，“這么看來那個城邦也許跟吉斯、或者跟命運神有所關聯(lián)？但也許只是吉斯知道了消息，才在半途計劃了謀殺?！?/br>
    “也有可能?！崩锞S斯并沒有否認，“但我現(xiàn)在覺得奇怪的一點是，那個城邦的王室確實信奉命運神，還有他們放出的誘餌。”

    “在我出使之前，格林也要求對方提供一些情報，評估是否有價值，他們曾說——滅世的災難即將到來，而神的信徒得以在新世界重生?！?/br>
    安妮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她站起來：“這樣啊，我還在奇怪為什么命運神殿那群家伙，為什么明知自己的神要毀滅世界，還愿意幫他……原來是打算丟下其他人，自己在新世界重生啊。”

    里維斯垂下眼：“也許就是因為金獅國沒有信仰，命運神才會挑這個國家下手吧。”

    安妮伸手拍了拍他的額頭：“別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啊，你們又沒有做錯事。白塔國有光明神庇護，不照樣被攪和成這個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小劇場：

    安妮：要那種最英俊最可愛，感覺親一下就會變成王子的那種漂亮魚！

    海涅：誰叫我？

    安妮：是死神在召喚，來吧祭品。

    海涅：救命啊——

    兔某（小小聲）：我看綠jj開屏那只小青蛙挺適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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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不告而別

    里維斯的表情稍有寬慰, 安妮又撇了撇嘴：“不過部分國家之間的默契，應該是說七大災吧？這預言都是一百年前的了，真虧你們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啊。”

    里維斯的表情略有些窘迫：“咳, 我的父親和祖父, 都是那種比較、比較武力派的家伙, 他們確實有些不拘小節(jié)。我記得小時候命運神殿就有教會人員前來傳教過，還提議讓尤莉卡加入教會, 都被父親拒絕了?！?/br>
    “他告訴我們，金獅王族信仰一切美好的品格本身, 如果教會愿意引導人民做些好事，那么我們就應該給予支持。但如果教會是想要從人民身上獲取利益, 但我們就要保持警惕。在教會的人看來，這應該是毫無虔誠之心的表現(xiàn)了吧……”

    “格林繼承了母親的溫柔謹慎，是他教導我和各個教會保持良好的關系。他告訴我，既然父親已經(jīng)對教會表現(xiàn)出排斥, 那么王子們表現(xiàn)出一定的親近, 才能保持平衡。正是他如此細心, 才能察覺到七大災預言的存在吧?！?/br>
    安妮從善如流地點頭：“聽起來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也是個很適合當國王的人?！?/br>
    里維斯溫和地笑起來：“是的，他是個令人尊敬的兄長，我一直相信他能夠成為一位好國王?！?/br>
    但之前菲爾特卻說, 他才是擁有天生王者之運的人……難道如果沒有在永夜之森被殺死，沒有遇見安妮，他會成為別的國的王？

    這么說也說得通, 但里維斯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他看見安妮取出那條看起來十分有精神的魚，小心地將它放在了陣法中央。

    里維斯抿了抿唇，坦誠地看著她：“安妮，我有點緊張?！?/br>
    安妮露出笑臉，朝他伸出手：“我這只手沒有碰魚！你可以牽著我！召喚她吧?！?/br>
    里維斯沒有猶豫，溫柔而堅定地握住她的手，即使他并不能感受到溫度，但似乎依然從中獲得了力量。

    里維斯看著地上那條甩著尾巴活蹦亂跳的魚，低聲呼喚：“金獅國的公主，極有天賦的火系法師，我親愛的meimei尤莉卡·萊恩——”

    虛幻的冥界之門浮現(xiàn)，然而兩人等了一會兒，它都沒有打開。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覺得有些奇怪，里維斯的召喚詞并沒有什么問題，這確實可以精準指向金獅國的這位小公主，冥界之門也給予了回應，但亡靈沒有顯現(xiàn)……

    里維斯皺起眉頭，再次重復了一遍。

    安妮看向陣法中不再動彈的魚，低聲說：“祭品已經(jīng)收下了，儀式?jīng)]有問題?！?/br>
    里維斯有些奇怪，他愈發(fā)不安起來：“但尤莉卡沒有出現(xiàn)……這是為什么？”

    “三種可能。”安妮聳了聳肩，“神之力的干涉，她還沒死，或者是她已經(jīng)被另一位亡靈法師召喚了?！?/br>
    里維斯沉默著，再次看向那扇虛幻的冥界之門，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但愿她還活著?！?/br>
    安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活潑寫：“那就親眼去看看吧?？礃幼游覀冇忠_始旅行了，上次還說要嘗嘗金獅國的美食呢，這次終于有機會啦?！?/br>
    她轉過身，看著情緒并不高漲的里維斯，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額頭：“別太悲傷了，里維斯，我們是人類，唯有死亡無可避免。”

    里維斯眸光閃動，他點點頭，收斂起悲傷，冷靜地規(guī)劃：“金獅國的邊界是魔土，傳聞中魔土的盡頭，有惡魔也不敢涉足的深淵。聽起來和無盡之海、雪山盡頭相似，或許就是另一個世界未完成之地，去那里說不定我們能夠再次得到神諭?！?/br>
    安妮跟著點頭：“而且魔族和七大災也有關，我也很好奇魔王是個什么樣的家伙，我們肯定是要和他們打交道的。說起來里安娜和媞絲可能也在那里，如果能遇見就好了……這樣一盤算，這趟旅程還是很有意義的嘛。”

    里維斯看向熱鬧的人群：“又要跟他們告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