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川毫不猶豫，幾乎一秒鐘承認(rèn)：“是?！?/br>
    就這么簡單的一個字，連多說一點信息都不能，向榮又嘆了口氣，不得不耐著性子提醒自己，算了，畢竟他還欠周少川一個言辭懇切的解釋。

    “你的“監(jiān)護(hù)人”，黃先生剛剛找過我，沒想到他出手還挺大方的，開口就是一百萬，先拿五十萬當(dāng)定金，條件嘛，還算有點誘人?！?/br>
    周少川斜睨著他問：“然后呢，被誘惑住了么？”

    “哪能啊，”向榮笑了下，“本來我琢磨著是不少了，可轉(zhuǎn)念一想，這點錢對于翟女士來說完全是九牛一毛啊，那不是打發(fā)要飯的嘛，我就不大高興了，也有點看不上那點小錢了。”

    周少川挑了下眉，他沒料到向榮一上來就先和他交代了這件事，而就算向榮已經(jīng)知道自己跟蹤過他，也絕無可能預(yù)先猜測到他已經(jīng)把適才會所里兩個人的對話，一字不差的全聽去了。

    自從接完了翟女士的電話，周少川就算到黃豫一定會來找向榮——這是他們這一類人做事慣用的手法，畢竟收買一個學(xué)生太容易了，而過去的經(jīng)驗也證明了，他們曾無數(shù)次成功的收買過他身邊，那些作為學(xué)生的小伙伴們。

    至于那間會所，算是黃豫約人談事的一個固定場所，周少川自己也去過幾次，按圖索驥并不難，提前布置好一切更加不難，因為錢的確是個非常好用的東西——他一早買通了那里漂亮而“專業(yè)”的女服務(wù)生，提前將一支錄音筆，藏在了包廂內(nèi)沙發(fā)的縫隙里。

    之后向榮先行離開，趁著黃豫去洗手間的空檔，服務(wù)生悄無聲息地取出了錄音筆，周少川在回程的路上，邊開車，邊把那些對話由頭到尾地聽了一遍。

    “賣朋友對我來說是頭一遭，您的出價有點低，我向榮的朋友嘛，怎么著也不該只值一百萬吧？”

    這樣調(diào)侃般的語氣，聽得他當(dāng)場笑出了聲，漫天要價算是絕佳的拒絕手法，但如果說這點手法還在他意料之中，那么向榮拒絕的原因，就有點超乎他一直以來對于“人性”的理解和想象了。

    周少川也確鑿是認(rèn)定錢可通神的，理論上來說，這世上并沒有錢買不來的東西，包括“感情”——哪怕是裝出來的，只要演技夠好，最后沒準(zhǔn)連自己都能騙過去，誰又能說清楚到底是真還是假呢？

    凡是說錢不是萬能的那類人，全是壓根就沒見識過金錢力量的，本質(zhì)窮鬼而已。

    不是窮鬼的周少川自然也是領(lǐng)教過錢的威力的，曾經(jīng)那些個所謂的朋友，不是一個個全都拜倒在金錢的誘惑下了么？他一廂情愿地相信向榮絕不會是發(fā)帖的那個“路人乙”，但看著他上了黃豫的瑪莎拉蒂，他還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確信，向榮一定不會在黃豫的金錢攻勢下徹底敗下陣來。

    翟女士做了這么多，無非是要他相信人性的不可靠，無論何時何地，背叛都一樣會發(fā)生，唯有利益才是永恒不變的，只有當(dāng)他有朝一日成為自家公司Zifo的掌舵人時，他才能像他的雙親那樣，無所不能，為所欲為。

    可惜，向榮是那步完全失控了的棋，一個平凡無奇家庭里走出來的青年，一個住在老式大院舊房子里的窮學(xué)生，竟然用一種大大咧咧的不在乎，拒絕了翟女士開出來的優(yōu)厚條件，當(dāng)然認(rèn)真想想，其實也不算多意外，當(dāng)日他不就曾拒絕過自己送上的那件名牌衫么？

    要知道很多年前，Vi曾為了能擁有一件心心念念惦記了許久的TomFord禮服，和他那樣軟磨硬泡過，使勁了渾身解數(shù)，還各種明示暗示的一起上，無非就是指望他能看在“友情”的份上，慷慨解囊，助他滿足心愿罷了。

    周少川轉(zhuǎn)過頭來，端詳起身旁坐著的這個不為金錢所惑的天真青年，這份天真因為稀缺而變得有些可貴，此刻正明明白白地，寫在他英氣而又坦蕩的眉宇間。

    周少川忽然笑了一下，仿佛釋然一般，還帶了幾分意猶未盡的感慨。

    跟著，他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向榮感覺到了，不禁側(cè)目看了他一就相信了？萬一是反間計呢，我先表示拒不接受誘惑，和你繼續(xù)稱兄道弟特講義氣，然后套出你所有的秘密和故事，再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發(fā)到網(wǎng)上去，讓你飽受非議，同時策劃身邊人疏遠(yuǎn)你，讓你體會到背叛的痛苦，從而發(fā)現(xiàn)人性之惡，最終不得已只能投奔親媽——嗯，不對，應(yīng)該是投進(jìn)資本的懷抱，成長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大鱷……劇本應(yīng)該是這么寫的吧，這樣也比較符合成熟商業(yè)社會的邏輯鏈?！?/br>
    “廢話還真多，”周少川老實不客氣地哼了一聲，“說得挺明白，可干嘛不照著做？”

    “或許是鏈條上壞了一環(huán)吧，可能是螺絲沒擰緊？”

    “但錯過就沒機(jī)會了，”周少川盯著他問，“現(xiàn)在后悔了沒？”

    向榮眨了眨眼：“開玩笑，你真是不懂什么叫放長線釣大魚，我看中的可是未來的千億富翁！他們的錢最后都是你的吧？那我與其討好你媽，只得那點蠅頭小利，還不如投資在你身上，你可是我今生唯一有機(jī)會接觸到的巨富了，兄弟！”

    “思路真清晰，我是不是應(yīng)該再給你鼓個掌？”周少川一臉揶揄地笑著，“所以我現(xiàn)在是該祝你投資順利呢，還是該一怒之下把你趕下車去？”

    向榮也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齊整的小白牙：“我是應(yīng)該下車了，跟你換個座位——您剛才一路超速百分之六十，至少被五個監(jiān)控給拍下來了，我懷疑你駕照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扣了一半分，所以回去的時候最好由我來開。”

    “你連駕照都沒帶，被攔一下直接吊銷本了吧？”周少川不以為然地說，“還是我破罐破摔吧?！?/br>
    他說完，兩個人不覺相視對望了一記，片刻后，都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來。

    “那個帖子，”向榮笑完了，便即清了清嗓子，“真不是我發(fā)的，我知道太湊巧了，而且ID也是北京的，但只能說周日全天我都沒出過門，如果用我家無線網(wǎng)，肯定不會是那個ID，同時我能證明的也只有這么多，剩下的……”

    他微微嘆了口氣：“就只能自由心證了。”

    “我相信，”周少川沒有半秒鐘的遲疑，“一開始就沒懷疑你，今天課上我突然站起來，是因為我媽不停在打電話找我，我當(dāng)時很煩，只想把事情快點解決，倒不是因為懷疑你?！?/br>
    稍稍頓了下，他像是沒有任何艱難感地吐出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從他嘴里聽見這個詞了，可新鮮感依舊，直聽得向榮挑了挑眉，半晌又輕輕點了下頭。

    “能問個問題么？”

    向榮說著扭過臉去：“翟女士會不會一生氣，把你的賬戶、卡啊什么全都給凍結(jié)了？”

    周少川：“這也能想得到么？看來你也挺了解程序。”

    “電視劇里不都這么演么？”向榮聳了聳肩，“要是你真沒錢了，我怎么也得養(yǎng)你吧？看看投資一回多不容易，這年頭怎么就沒有無本萬利的買賣呢，回頭我得好好算算投資回報率，別到時候賠得連底褲都沒了，還自己跟那美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