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云雨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63
從心理學(xué)的角度上講,這個姿勢,已經(jīng)明確意味著一種戒備和防衛(wèi)。 向榮當(dāng)然不至于真的如臨大敵,但此時此刻,他心里確實有幾分不爽,特別是已知周少川昨晚做的夢并不尋常,卻依然被他反復(fù)提及夢到了自己,盡管他對面前這個男人確實有好感,但被一個“直男”這樣顛來倒去地暗示和作弄,依然會讓他有種近乎于被冒犯了的不爽感。 周少川被問得怔住了,全沒想到向榮的反應(yīng)居然會這么大! 其實,他昨夜確實做了個有點特別的夢,特別之處或許僅在于那夢根本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連夢里的人面孔都是模糊的,他只能依據(jù)那一頭長發(fā)去推斷,該人十有八九,應(yīng)該就是和他朝夕相處的向榮。 在夢里頭,天朗氣清,陽光格外的明媚溫暖,他和疑似向榮的長發(fā)青年聊天、散步,動作偶有親呢,卻也沒到纏綿的地步,然而最為吊詭的,是僅僅依靠著夢中所傳遞出的溫柔慰藉感,就足以令他通體舒泰,最后還得到了釋放。 這在周少川既往的經(jīng)驗中是找不出先例的,以至于醒來后再回味,連他自己都感到很迷惑,是以他一再提及,一方面是想試探一下向榮的反應(yīng),另一方面,則是想確定一下自己的心意。 可惜現(xiàn)在弄巧成拙了,望著對面一臉慍色的青年,平日里那兩道挺秀英氣的劍眉稍一擰緊,竟然能令他整個人的氣場憑空從平和灑脫變作不怒而威,周少川的心里忽然就有些發(fā)慌,勉強(qiáng)定了定神,他開始思忖,該如何把場面圓回來。 “我有那么霸道么?還事事都讓你順著我?當(dāng)然,我承認(rèn)我脾氣不好,但你是我朋友,我肯定不會跟你隨便鬧情緒,最多有時候臉臭一點,但也只是對事而已,”周少川說著,又把最后一句逐字逐字的,加強(qiáng)了一點語氣,“絕不是對你?!?/br> 這話說的!就好像他迄今為止沒沖自己發(fā)脾氣,自己還應(yīng)該感恩戴德、與有榮焉似的!臉怎么這么大呢,干脆換個人喜歡吧…… 但想歸想,向榮表情到底還是舒緩下來了,周少川打蛇隨棍上,見狀,索性一鼓作氣地拎起茶壺,給向榮的杯子里續(xù)滿了碧螺春:“你看,我也是有眼力見的,只不過平時比較懶,不知道、不懂的事也比較多,要不需要你多擔(dān)待呢,是吧,榮哥?” 一聲“榮哥”,完全是之前才從李子超那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來的,只是周少川說這詞的時候,眼中帶笑,下巴微揚,全無一點諂媚討好的意思,反倒有種心情極好、順便哄小孩玩的味道。 “向小孩”果然沒太能繃住,別過臉,輕聲哂笑了一下:“少來,咱倆同年的,我十月,你六月,好意思叫“哥”么?你不牙磣我還牙磣呢!” 說話間,他卻端起了茶杯,把適才牙磣的人為他斟的那杯茶,一飲而盡全喝光了。 畢竟都是大方而坦蕩的男生,話說開了,不愉快的感覺也就煙消云散了。周少川沒再提他那個充滿奇妙感的夢,向榮也沒興趣再去打探他的幻想對象,其后幾天,兩人都恪守著好朋友的本份,誰都沒說越界的話、做越界的事,而向榮也沒有心力再去“怦然”了——從周莊回來后,他就不幸得了熱傷風(fēng)。 沒有發(fā)燒,只是渾身不舒服外加涕淚橫流,周少川自打上回夜半跳墻出去買藥,自此后,就對買藥這事熟能生巧了,這回連感冒沖劑和藿香正氣這類中成藥都沒放過,亂七八糟的搞回來一堆,還天天監(jiān)工似的盯著向榮按時按點服藥,并在每天活動沒結(jié)束前,就早退回房間陪著向榮趴窩,弄得才幾天時間而已,向榮已覺得自己渾身都散發(fā)著一股別致的氣息,儼然成了一顆行走的藿香正氣丸。 當(dāng)了好幾天的藥罐子,等到鼻涕終于不流了,為期十天的江南行也徹底進(jìn)入了尾聲,向榮錯過了不少精彩紛呈的內(nèi)容,猶是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臨別在即,李子超和孫嬌之間,竟已呈現(xiàn)出了一種難舍難分的局面,而原本的女神焦瑩,卻早已被晾在了一邊。 看來旅行果然是有助于增進(jìn)感情,坐在高鐵站里,等待半小時后登車前往杭州時,向榮如是想。 杭州的酒店一早已由周少川訂妥了,他沒選連鎖的五星級酒店,而是挑了一間隱于靈隱寺畔的民宿,價格當(dāng)然要比星級酒店便宜不少,哪怕是所謂的套間報價都很適中,周少川對住宿的要求一向不低,千挑萬選,之所以決定住這間民宿,一則是因為環(huán)境、服務(wù)確實還不錯,二則是可以和向榮在分?jǐn)傎M用時,幫對方節(jié)省一點開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達(dá)杭州時,正值下午一點,天公不作美,全城陰霾密布,倆人上了出租車,才走到半路,已下起了傾盆大雨,雨勢越來越猛,快到民宿那會簡直就是冒了泡,司機(jī)把雨刷器開到最大也完全看不清楚路,偏巧,民宿門口只得一個窄窄的紅木門,并沒有大酒店前可以避雨的那類遮擋,更不會有服務(wù)人員前來打傘、拎行李。 司機(jī)見勢不妙,只肯停在酒店的斜坡下頭,再不肯往上開那一段路,向榮也懶得多廢話,看這情形,風(fēng)助著雨勢,就是打上自己帶的那把單人小傘,也絕對會淋它個通體濕透,索性下車快跑幾步得了,誰知剛要拉車門,周少川已一把扽住了他。 “你先坐著,我去拿傘,”周少川說道,好像算到向榮會有異議,他又加了一句,“我?guī)Я艘话汛髠?,?yīng)該夠咱倆打?!?/br> 說完,立即開門下了車,向榮只好在車?yán)锏龋闹獏s并沒有等到他舉傘來接自己這一出,而是眼睜睜地透過模糊的玻璃窗,看著周少川推著兩個箱子,背著兩個包,一路跑進(jìn)了前方斜坡上的民宿大門里。 片刻之后,周少川又打著一把碩大的傘回來了,拉開之前他這一側(cè)的車門,先遞給向榮一件速干衣,匆匆丟下一句:“把頭蓋住?!敝罄@到向榮這一側(cè),打開車門,把他拉了下來。 雨線已經(jīng)連成了片,再加上風(fēng)從中一攪和,雨點子噼里啪啦地從斜刺里往身上打,向榮正覺得頭頂?shù)膫愠约哼@邊傾斜得有些厲害,下一秒,周少川又忽然橫臂攬住了他肩頭,指尖的溫?zé)岫攘钕驑s驀地里打了個激靈,跟著,便聽周少川帶著點笑意,在他耳畔低聲說:“快跑?!?/br> 兩個人跑得是七扭八拐,趟了一褲腿的水,方才跑進(jìn)了民宿,辦完入住回到房間,兩只落湯雞面面相顧,情狀一個比一個狼狽,向榮有速干衣加持,狀況還能好一點,周少川則是全身盡濕,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了。 “這雨下的真猛,”向榮輕呼出一口氣,“你快去洗個澡吧,別再著涼了?!?/br> 周少川嗯了一聲,進(jìn)了衛(wèi)生間,兩秒鐘后又走出來,手里拿著個毛巾,他遞給向榮:“頭發(fā)濕了,先擦一下?!?/br> 向榮下意識地摸了一把頭發(fā),感覺正經(jīng)濕的只有發(fā)梢,于是就只胡亂擦了一下,周少川看在眼里,走上前去,一把搶過毛巾,直接從頭頂連胡嚕帶揉地給他擦了好幾下。 “感冒才好,不知道注意點么?”周少川邊擦邊不滿地說道。 向榮這會兒卻完全怔忪在了原地——周少川的這個突發(fā)舉動似乎有點過于親呢,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圍,但要說曖昧,卻也談不上,只是令他心跳徒然加快,連喉結(jié)都忍不住緊了一緊。 “行了,我自己來吧?!彼钟謯Z回了毛巾,垂著眼瞼說,于倉促間,完全沒察覺出從自己的雙眸中,已逃逸出了一抹慌張。 周少川手里一頓,接著,心口處便體察到了微微的收縮,就好像是被這句生硬的話和動作給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似的,他看著向榮搶過毛巾,卻并沒有去擦頭發(fā),只是在手臂上隨意抹了一把,然后就把它丟在了對面的床上。 氣氛在陡然間變得有那么一點尷尬,向榮也弄不清楚周少川究竟為什么還不去洗澡,偏要站在那盯著自己看,難道落湯雞的樣子很值得欣賞么?那直接照鏡子看他自己不也是一樣? 不過周少川之所以弄得全身濕透,說到底還是因為照顧自己,向榮是懂得承情的人,為了緩解突然凝滯的氣氛,他隨意捋了一下頭發(fā),笑著自嘲道:“該剪了,要不怎么遮也還是會漏雨?!?/br> 周少川沒吭聲,順著他的話,看向了他的發(fā)梢,是有點長了,周少川想,再長一點就快要到鎖骨了,而這個長度的頭發(fā)一向最難駕馭,印象里,就沒見過幾個留長發(fā)還能好看的男人,向榮應(yīng)該算是個例外了,不單沒有丁點的油膩感,同時還能襯得他臉部線條愈發(fā)清晰流暢——是那種需要用最尖的素描筆,方能描摹出來的精致輪廓感。 周少川只是看了片刻,卻在驀然間,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小腹處直竄入胸口。 尷尬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反而有向更深一步游走的趨勢,而氣氛隨著周少川一味沉默的凝視,又變得多出了一抹似有還無的曖昧,最終,打破僵局的還是周少川自己,他一言不發(fā)地拿了幾件衣服走進(jìn)衛(wèi)生間,聽見水聲響起的一刻,向榮才轉(zhuǎn)過身,跌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及至兩個人都洗完澡換過衣服,雨已經(jīng)停了,云破日出,一道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將下來,這樣的天氣里,待在房間太不像話了,也容易再度滋生出尷尬,兩人于是很有默契地各自拿了一把小傘,出門游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