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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云雨 完結+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17

    坐在王韌的車里,向榮習慣性地單手撐在窗沿上,眼睛瞧著外頭的路況,實際上連通暢或是堵塞都完全沒留意到。

    “榮哥,精神頭不太好?。俊蓖蹴g扭臉看了他一眼,覺著他的沉默透著些萎靡不振,“坐公務艙還睡不好,那下回得直接買頭等艙了吧?”

    向榮微微回過一點神,隨即,輕輕一哂,別說自打他有了一點錢,也的確越來越放縱享受了,但凡超過六個小時的航班,他已沒法接受坐經(jīng)濟艙,只覺得飛到后來,恨不得想把飛機直接踹個洞,好讓那無處安放的兩條腿能伸出去活動一下。

    可小時候參加游學夏令營,也要經(jīng)歷長途飛行,那會兒他就沒這毛病,足見還是心態(tài)變了,當年他放話說造錢誰不會,這話想想倒也不算夸張,畢竟有了條件,他也一樣喜歡過驕奢yin逸的生活。

    所以,人的本性大概就是好逸惡勞,這些年,向榮時常搬出這點來給自己找借口——倘若當日他沒毅然決然地離開周少川,那其后,在對方的悉心幫助下,他可能早就已經(jīng)變成一顆耽于享樂的廢柴了。

    見他半天都不做聲,魂兒也有一多半不在這車里,王韌便猜到了一些,更不吝刻意拆穿:“我看你也不是沒休息好,純粹是滿腹心事,怎么著,惦記上你那個好久不見的前情兒了?”

    “前情兒”這稱謂透著股子不正經(jīng),大概因為王韌覺得倆男的互稱“男朋友”感覺更奇怪,然而這三個字落在向榮耳朵里,又立刻讓他腦門正中的那根神經(jīng)蹭蹭地跳了兩下。

    他于是沒有回話,那沉默的態(tài)度反而更像是默認了。

    王韌顯然并不介意自說自話:“自從你那年突然消失,他后來回來過一次,待多長時間我不清楚,至于這些年,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來過北京,反正跟同學有聯(lián)系,這還是頭一回,既然聯(lián)系了,很可能一時半會兒就不走了——當然了,也可能是看著國內形勢一片大好,想回來發(fā)展一下事業(yè)也說不定。”

    最后一句加的委實有點突兀,好像是在故意提醒他別多想似的,向榮自覺無言以對,也不太明白王韌為什么會覺得他對周少川依然有想法?那可真太看得起他了,他已經(jīng)慫了八年了,性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他早就沒那個膽量了,也不敢做那樣寡廉鮮恥的事。

    說話間就到了地方,餐廳是王韌選的,脫離了學生時代的烤串審美,王韌訂的是一間中式裝潢的京菜館,內有小橋流水,青煙裊裊,進了包廂,在沒開喝之前,四個人還是能斯斯文文坐著聊會兒天的。

    彭軒和李子超早就到了,兩個人關心著國計民生,話題正說到股市今年有沒有希望升回3000點,見向榮進來,彭軒先是夸張地一挑眉,隨后照例打趣著笑道:“榮哥兒,你這個闊人終于來了!”

    向榮邊掛大衣,邊朝他比了個中指,那廂李子超已經(jīng)在詢問今兒喝什么酒了,雖然最能咋呼,但其實他是個四人當中酒量最差的一個。

    之所以差,主要還是因為缺練。

    四大金剛如今都是奔三張的人了,可一個個都只顧著立業(yè),并沒有人惦記著要成家。王韌拿到了經(jīng)濟學博士學位,畢業(yè)后去了一間行業(yè)內排名前五的信托公司做風控。彭軒說來更巧,讀完研后,也考進了XX集團,可惜該集團太大,光分公司就有十好幾家,他負責的又是基建部分,跟向榮沒有什么交集,是以并不清楚彼此一度還做過同事。

    他倆從事的都是跟本專業(yè)相關的工作,惟有李子超已徹底脫離了建筑設計領域,他當年連滾帶爬,好容易拿到了畢業(yè)證,當名記的親爹已看出他根本不是做設計的料,一狠心,逼著他讀了個馬克思主義哲學,其后找了關系留在本校,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名光榮的學生輔導員了。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諷刺了,當年天天曠課的人,現(xiàn)在動輒就要諄諄教導學生珍惜時光;當年成績最好的,卻成了這一桌人里學歷最低的;而王韌的理想,本是做個浪尖上翻滾的風投,結果陰錯陽差的,卻變成了經(jīng)常給投資項目潑冷水的風控;反倒是當年麻桿一樣的小卷毛彭軒,按部就班,穩(wěn)扎穩(wěn)打,不光業(yè)務水平蒸蒸日上,體重也隨著職位的提升,不斷地向上攀爬。

    李子超身為人民教師,平日里應酬不多,見了酒難免犯癮,就著一盤乾隆白菜,把五糧液喝得吱遛吱溜響,揮著筷子,頗有些指點江山的勁頭:“群里發(fā)通知了,周日學校開放迎接咱們這一屆,都去啊,到時候約場球,哎,那天別西服革履的,我說場地不用提前定吧?”

    “都老胳膊老腿兒了,回頭再閃著腰,”彭軒自嘲地笑道,“我都有四五年沒摸過球了?!?/br>
    “那你可太次了,瞧瞧咱榮哥,“李子超笑嘻嘻道,”這小身材保持的,跟二十歲那會兒比,一點變化都沒有,腹肌一準還是有六塊吧?”

    說著就手欠地伸過來要摸,被向榮眼明心亮地一把擒住,將他那爪子扔一邊去了。

    “嘖,雖然沒摸著,但我感受到了,全平,就一層皮兒?!崩钭映染粕夏?,此刻看上去紅撲撲的憨態(tài)可掬,“哎,我說,要不要叫那誰啊,不知道丫身材是不是也還保持得那么好?!?/br>
    那誰究竟是誰?在座三人全都心照不宣,王韌搖頭睨了一眼李子超,心說這廝那沒眼力見兒的病應該已經(jīng)到晚期了,別說周少川當年就不樂意和他們打球,唯一一次打聯(lián)賽還是因為向榮,現(xiàn)在沒了這層關系,你倒是去問問看吶,瞧人家周大老板稀得給你一個眼神么?

    “嗐,我是說周少川啊,”李子超后知后覺地解釋了一句,仿佛在驗證他到底有多缺眼力見兒。

    看著向榮,他又說:“我有多少年沒見你,差不多就有多少年沒見過他,你倆是前后腳走的,又前后腳回來,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私奔去了呢……”

    照當年那形勢,他倆還真用不著私奔,畢竟他跟周少川之間,差的就只有一紙婚書而已了……向榮看著李子超的醉態(tài),無可奈何地把他面前的酒杯拿了過來:“少喝點,明兒不是周末,還得上班,注意為人師表,別讓你學生聞見你一身酒氣?!?/br>
    “為什么師表啊,靠,老子都快煩死這破工作了,早晚非辭了它不可!”李子超說起來就是一臉苦大仇深,“就前兩天,我們班一對小情侶鬧情變,那男的覺得被甩了面子受不住,大半夜的跟宿舍砸了支體溫計玩吞水銀,我去,凌晨一點多把老子叫過去,各種送急診做檢查,嚇得我褲子都快濕了,你說這幫小兔崽子們多能作!”

    他說著,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向榮的胳膊,也不知道是真醉了,還是說話成心不過腦子:“談半年就鬧自殺,你看那誰,那會兒被你甩得多慘啊,現(xiàn)在不也活得好好的,是吧?”

    “……”向榮和其余兩個人各自對望了一眼,突然覺得有點后悔答應來吃這頓飯。

    當然醉鬼的話聽聽就算,向榮也明白李子超這是對工作不滿,借酒澆愁,他其實還挺羨慕這種狀態(tài)的,可以醉里不知身是客,一晌忘情忘憂。

    偏偏他沒有這份一醉方休的本事。

    飯罷,各自都找了代駕,向榮本打算把李子超送回家,結果被彭軒主動代勞了。向榮自己叫了輛網(wǎng)約車,王韌陪著他等,在門口掏出一根煙,遞給了向榮一支,后者搖搖手,沒接。

    “周日校慶聚會,你來吧,看看老師,還有一堆人惦記著要見你呢。”

    見車來了,向榮撂下一句:“再說吧,看情況。”之后打開車門上了車。

    這話并不是敷衍,他是真的沒想好去不去。

    曾經(jīng)年少的時候,他總覺得人不能離群索居,得合群,還得呼朋引伴,更得活得主流,方能有安全感。后來他親手掐斷了所有的朋友關系,把自己放逐到了地球的另一邊,卻發(fā)現(xiàn)生活的本質并沒有什么改變,來來往往了這些年,遇到過新的人,也重逢了舊的人,每件事、每個人都像是蜻蜓點水,在他的生活里泛起一陣漣漪,然后復歸平靜。

    他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好像越活越“獨”了。

    就像這次回京,他沒托任何人找房,直接搬進了梁公權給他留下的一套三居室里,小區(qū)距離機場不遠,低密,自帶大花園,房子也足夠大,精裝修,220多平,三室兩廳兩衛(wèi)的格局,就是打著滾都夠住了,可日?;氐郊?,他活動范圍也就是書房和臥室,客廳的電視完全是擺設,自打他住進來,一次都沒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