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貞元年間，我自浙東去揚州，行至亭埭，正讓旅店老板系舟停泊。”蕭洞玄好像穿越時空回到了當年。“當時呀，水面上有舳艫近萬艘，將兩邊的河面都堵滿了，河堰打開，各船爭路。上下眾船，已經(jīng)相互碰撞一陣子了。各舟上撐船的人都盡力向前擠過去。這時，有一個人被船頓，蹙其右臂而且折斷了，看的人都渾身寒栗。然而，那人卻面不改色，也沒有發(fā)出痛苦呻吟之聲，慢慢回到船中，飲食自若。我看了深深感到驚詫，暗自高興，心說：‘此豈非天佑我乎？’我就去問他的姓名，他說叫終無為?！?/br>
    呂清廣心里暗自吐槽：“這名字誰起的，這不是干什么到最后都成不了么！”

    “我們就聊起來了，而且越說越熱乎，越說越投緣，到后面簡直舍不得分開，我們就一起回到王屋?！笔挾葱f到這里神色充滿沉醉。

    呂清廣感到頭皮發(fā)麻，呀，這是好基友的節(jié)奏吧？還要不要聽下去呢？會不會出現(xiàn)低俗橋段呢？

    蕭洞玄并不知道呂清廣在擔心，沉浸在回憶中，繼續(xù)講述道：“回到了王屋靈都觀，我把秘訣拿給無為看，我們在一起學習，推測，并相互印證。就這樣過了兩三年，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我對無為說：‘到了行功煉丹那晚，我自會作法護持，你則要謹守丹爐。只要道五更我們沒說話，就可以攜手飛升成仙啦?！療o為回答道：‘我雖然沒有其他的本事，唯有這強忍著不出聲的能耐，你是知道的?！?/br>
    聽到?jīng)]涉及隱私，沒往不良的方向歪樓，呂清廣放心了，覺得這蕭洞玄比張老還有杜子春那邊的仙師都強一些，起碼銅臭味沒那么重。

    “又花了十天時間設(shè)壇場，焚金爐，飾丹爐。我繞壇行道步虛，無為在丹爐前，端拱而坐，心中發(fā)誓：死也不出聲?！笔挾葱]有絲毫停頓，一氣說下去。“一更天之後，忽然見到有兩道士自天而降，對無為說：‘上帝使問爾，要成道否？’無為不應(yīng)。須臾，又見到一群神仙，自稱王喬、安期等，他們問：‘適來上帝使左右問爾所謂，何得不對？’無為亦不言。過了一會兒，來了一女人，十六七的年級，容華端麗，音韻幽閒，綺羅繽紛，薰灼動地，盤旋良久，調(diào)戲無為，無為亦不顧。緊跟著，有虎狼猛獸十餘種類，哮叫騰擲，張口咬向無為，無為亦不動。又過了會兒，無畏的祖考父母先亡眷屬等突然出現(xiàn)了，問：「汝見我，何得無言？」無為涕淚交下，而終不言?！?/br>
    另一個人也止住了哭聲，走過來，坐在蕭洞玄身邊，接口道：“我是終無為，后面的由我來講吧。”

    蕭洞玄點頭表示同意。

    呂清廣自然也不會有異議。

    “跟著就出現(xiàn)了一個夜叉，身長三丈，目如電赩，口赤如血，朱髮植竿，鋸牙鉤爪?！苯K無為接著剛才蕭洞玄的故事講起來。“那夜叉對著我沖過來，我沒動。跟著又出現(xiàn)了一個穿黃衫的人，帶著兩個力士過來，對我說：‘大王追，不願行，但言其故即免。’我沒出聲。穿黃衫的人就叫兩個力士將我給拽去，我掙扎不過，不得已被他們帶走。很快就到了一處府署，說里面是平等王。平等王朝南面坐在桌案后面，看上去非常威嚴。他厲聲對我說：‘爾未合至此，若能一言自辨，即放爾回。’我沒有回答。平等王就命令他們將我引入地獄中，看諸受罪者，慘毒痛楚，萬狀千名?；貋砗?，平等王又對我說：‘爾若不言，便入此中矣。’我當時怕極了，但還是堅持著沒有出聲。平等王又說：‘即令別受生，不得放歸本處?！伊⒖谈械叫闹敲噪x，人整個就失去了知覺。等有了知覺，我已經(jīng)重新投胎，托生在長安貴人王氏家中。在母胎里，我猶記著以前發(fā)的誓：開口絕不出聲。等我出生了，什么都好，就是不會哭。三日滿月，家中大會親賓，廣張聲樂，乳母抱我出來，眾中遞相憐撫。父母相謂：‘我兒他日必是貴人，因名曰貴郎?！惶焯扉L大，我一聲沒有哭過。剛?cè)龤q便可以到處走，能做很多事情，只是柔弱，有些事情不能去作。五六歲時，雖不能言，所為雅有高致。十歲cao筆，即成文章，動靜嬉游，必盈紙墨。既及弱冠，儀形甚都，舉止雍雍，可為人表。不過，以為不說話，被當做啞巴，不能當官。王家富比王室，金玉滿堂，婢妾歌鐘，極於奢侈。二十六歲時，父母為我娶妻。妻子也是出自豪門大戶，又絕代姿容，工巧伎樂，無不妙絕。我這一世的官名叫慎微，一生自矜快樂，娶妻一年，生了一個男孩子，端敏惠黠，略無倫比。我非常愛念這個孩子，超過一切。有一天，妻子和我，在春庭遊戲。庭中有盤石，可為十人之坐，妻抱著我們的子在上面。”

    本來，終無為越說越快，似乎恨不得須臾之間就將整個過程全都說完，可到這里突然慢了下來，眼睛又紅了，淚珠子也流了出來。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忽然，妻子對我說：‘觀君於我，恩愛甚深。今日若不為我發(fā)言，便當撲殺君兒。’我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發(fā)了瘋，那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呀！平日里，她也是非常疼愛孩子的，但那一刻她完全變了，突然就瘋魔了，像是完全換了另外一個人?！?/br>
    呂清廣很想提一嘴，有可能是產(chǎn)后抑郁癥，這種病發(fā)作起來很可怕的，表現(xiàn)往往匪夷所思，傷害自身傷害孩子的情況都可能發(fā)生。不過呂清廣忍住了，因為他自己也明白，是發(fā)病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基本上可以肯定是跟杜子春一樣遇上套路了。

    終無為說話速度又變快了，語速匆匆地說道：“我沖上去跟她爭孩子，卻沒有搶到手，她將孩子向石頭上摔了過去，可憐孩子立刻腦髓迸出死于非命。我當時太痛惜孩子了，不覺失聲驚呼。下一刻我就醒了，依舊守在磐石旁，但磐石上的丹爐卻飛了起來，升空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