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古怪的披發(fā)道人自然就是呂清廣，當他再次對面兩個童子，一個病懨懨的一個只剩下骨頭架子，于是同情心泛濫起來。

    “有什么我能幫到你們的嗎？”

    聽到這話，彩云童子立刻又掉眼淚了，似乎自己這一千幾百年的辛苦就是為了等這句話。

    哽咽中，彩云童子在考慮，該不該懇求陌生人幫忙呢？

    “你能替我擋住那一箭嗎？”

    彩云童子愕然，那不是一句話，而是一段靈魂波動，這顯然是碧云師姐發(fā)出的，而且這個要求也不會是別人提的。

    只是，……

    彩云童子遲疑著。

    這樣真的好嗎？

    這是個很過分的要求，甚至都不能說是一個要求。這是憤怒的咆哮，是被傷害者的控訴。

    但是，面前這是陌生人呀，那一箭又不是他們射的，這樣做算不算是對伸過來的援手吐痰呢？即使不算吐痰起碼也是吐槽吧！

    彩云童子惶恐，她擔心對方發(fā)火，她能夠感覺到對方兩位身上散發(fā)出的強橫氣勢，尤其是那個二皮臉身上濃重的煞氣是不可能遮蔽掉的。

    但是，這個可以說是十分無力而且荒謬的要求，對方居然答應了下來。

    居然答應了！

    只剩下骨頭架子的碧云童子不敢相信，要求雖然是她提出來的，但是，說實話，那就是一時的幽憤，她真沒有想到對方會答應。這怎么可能，她震驚得眼眶里的靈魂之火都直了，不會動了。

    彩云童子強撐起身子，趕緊對著來人拜了三拜。

    七

    當一千八百年后的靈魂記憶被吸收，彩云童子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不斷滾落。

    只是，這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古怪的披發(fā)道人倒是真有本事，跟那個二皮臉的家伙一起，居然真的擋住了一千八百年前的這支震天箭。只是，這位做事馬虎的大能沒有將拷貝的靈魂記憶給自己兩人。

    當知曉前因后果，已經(jīng)是有一個一千八百年過去了。

    第二個一千八百年過得更慘，碧云童子和彩云童子兩個都成了白骨骷髏，連一個病懨懨茍延殘喘的都沒有。

    “請殺李哪吒！”

    當記憶融合，兩個白骨骷髏齊刷刷地跪在了古怪的披發(fā)道人跟前。

    八

    兩個一千八百年靈魂記憶融入了懵逼的彩云童子意識之中，此刻，有著天仙高階修為的彩云童子只是一個呼吸間就完全融會貫通，眼睛眨了眨，轉(zhuǎn)頭看向自己師姐碧云童子。

    碧云童子融匯靈魂記憶的速度還要更快一線，已經(jīng)跪了下去。

    彩云童子趕緊跟上師姐碧云童子的節(jié)奏，一起給這位幫了天大的忙的古怪披發(fā)道人呂清廣磕頭，然后帶他們倆去見師尊石磯娘娘。

    三份記憶里都有這條從藥田回往洞府的道路，這是三份記憶里彩云童子走得最多的一條路。嚴格意義上講洞府內(nèi)的藥圃，那才是屬于他們師尊的，山腰上的藥田是以天生在此的靈藥為主，后來石磯娘娘又移植了一些過來，也曾多次播撒種子，但這個山腰從所有權(quán)上來說，卻并不是屬于她們的。但是，這就是她們的，她們這樣說，從來沒誰反駁，她們一直在這里采藥，也曾松土和澆水。這里就是她們的。這里有她們需要的藥材，也有她們的汗水。

    一路走來，每一步都有三份記憶浮現(xiàn)，那是不同的經(jīng)驗，邁步、喘息、歡笑、苦痛各不相同。

    彩云童子一邊走一邊掉淚，想要忍住，卻沒能做到。

    在洞門外平臺停步，兩位客人依禮在外等候，碧云童子帶著師妹彩云童子給呂清廣和慈悲大妖王行禮告罪之后，急急忙忙地入內(nèi)通報。

    當看到師尊石磯娘娘的時候，彩云童子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直接撲進師尊懷里。

    正捧著半了散人抄錄的《黃庭經(jīng)》手卷低聲誦讀的石磯娘娘用食指背彎輕輕敲了彩云童子額頭一記，笑罵道：“你個笨笨彩云，彩云笨笨呦，又來我身上蹭鼻涕了，是不是，該打！”

    彩云童子本來是只有眼淚，被石磯娘娘這一說，鼻子頓時就酸楚得受不了，當然，她還不至于真的在石磯娘娘身上蹭鼻涕，趕緊抬起頭，自己用手絹兒擦了擦眼淚鼻涕。

    同樣受到兩個一千八百年的靈魂記憶影響，但碧云童子就要沉穩(wěn)得多，早已擦了淚水，此時迎著石磯娘娘問詢的目光，稟報道：“有呂清廣先生和慈悲大妖王來訪?！?/br>
    石磯娘娘凝神、皺眉、搖頭道：“這兩個名號陌生得緊，以前并未聽聞，不知從何而來？卻又為何來我洞府？”

    碧云童子立刻將自己得到的靈魂記憶呈現(xiàn)給石磯娘娘，彩云童子也跟著送了自己的。

    頓時石磯娘娘杏眼圓睜，將半了散人所書手卷丟到一邊，提起太阿劍，一邊往外走一邊怒喝道：“李哪吒太也欺人，待我去斬了他，與你二人出氣?！?/br>
    “不要呀！”彩云童子立刻感到如同泰山壓頂一樣的危機，立刻哀求。“娘娘千萬不要去呀，千萬不要呀！”

    碧云童子皺著眉，心中兩個念頭在激烈地爭斗著，她也怕石磯娘娘一去不返，這一點上跟師妹彩云童子是一樣的，但她同時又壓抑不下對李哪吒的滿腔恨意，她希望師尊能殺了李哪吒替自己報仇。

    碧云童子一猶豫，腳步就慢了，但彩云仙子一心只要留下師尊，追得要快一步，但速度依舊遠遠不及石磯娘娘。

    彩云童子也知道自己追不上師傅的，但她依舊鍥而不舍地追到洞門前。

    說來也巧，呂清廣也勸石磯娘娘不要沖動，但同樣沒能勸阻成功，就在石磯娘娘要召喚青鸞的時候，彩云童子追到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石磯娘娘的胳膊堅決不肯松手。碧云童子也跟在后面，一臉的淚水。

    石磯娘娘嘆了一口，頓足收劍，在彩云童子額頭輕輕敲了一記，說道：“唉，還是先給你們兩個把命改一改再說別的吧。”

    于是一同進入洞府，至于其中一間小石室內(nèi)，石磯娘娘命二童坐于玉床至上，床頭布陣，床尾設(shè)置七星燈，又去將半了散人所書《黃庭經(jīng)》手卷取來，鄭重地交與二童，嚴令二童認真誦讀并辟谷修行，七七四十九日內(nèi)不得離開玉床范圍。

    碧云童子依舊在內(nèi)心糾結(jié)中，彩云童子還想要拉著師尊不放手，被石磯娘娘瞪了一眼，彩云童子不敢造次，嘟著嘴，眼淚滴里搭拉的。

    石磯娘娘不愿看到她們倆這哭哭啼啼的樣子，也怕自己心軟，從兩個弟子的靈魂記憶里，她品出來此去兇多吉少，但天理不能不昭彰。

    一狠心，石磯娘娘不再看這兩個童子，起身回首，請呂清廣和慈悲大妖王到另一寬大石室坐地敘話。

    門一關(guān)，室內(nèi)就只剩碧云童子和彩云童子兩個了，她們倆四目相對，淚眼相看淚眼。

    這一看之下，碧云童子收住了眼淚，掏出手絹來搽干凈自己的臉；彩云童子卻哭得更加厲害，簡直是稀里嘩啦的。

    碧云童子不做聲，也不去勸解自己師妹，皺著眉頭在那里想自己的心思。

    哭了一陣子，彩云童子覺得舒服多了，也用手絹兒擦了臉，抬著臉，望著碧云童子問道：“師姐，你說，師尊他老人家不會有事兒的吧？”問了問題卻不能別人解答，自己就先公布答案?！耙欢ú粫惺聝?，一定不會有事的?！?/br>
    彩云童子的話讓碧云童子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兩位大能高德的前輩也在勸師尊別去，我想，師尊一定不會出去的?！辈试仆訚M眼希望，一廂情愿地描繪著美好未來?！斑^了這個坎兒，未來一定會好的，咱們這也算是大難不死，是必定會有福的。我也不奢望能有多大的福分，能像以往那樣平平靜靜地生活下去就足夠幸福了?！?/br>
    碧云童子沒有那么樂觀，幾次想要開口打斷師妹的白日夢，但都忍住了，就算彩云童子說完，她都沒出聲。

    “師姐，你怎么不說話？”彩云童子用左腳去蹭了師姐右腳一下。

    碧云童子輕嘆一聲，不理會彩云童子的親昵動作，將玉床上的小木桌拉近了一點兒，捧起師父留下來的手卷，誦讀道：“老君閑居作七言，解說身形及諸神，上有黃庭下關(guān)元，后有幽闕前命門，呼吸廬間入丹田，玉池清水灌靈根，審能修之可長存，黃庭中人衣朱衣，關(guān)元茂龠闔兩靡，幽闕俠之高巍巍，丹田之中精氣微，玉池清水上生肥，靈根堅固老不衰，中池有士服赤衣，橫下三寸神所居，中外相距重閉之，……”

    彩云童子再次用左腳在師姐右腳上蹭了一下。

    碧云童子不予理會，繼續(xù)誦讀：“……三關(guān)之中精氣深，子欲不死修昆侖，繹官重樓十二環(huán)，瓊室之中五色集，赤神之子中池立，下有長城玄谷邑，長生要妙房中接，棄捐搖俗專子精，寸田尺宅可治生，系子長留心安寧，推志游神三奇靈，行間無事心太平，……”

    彩云童子用左腳踢了師姐一下，小臉滿是愁苦，嘀咕道：“我可靜不下心來，也不知道師父會不會出去？外面的世界好危險的。師姐，你說是不是。前兩世的記憶里，師父出去了都沒有能再回來，也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改變?！?/br>
    碧云童子繼續(xù)誦讀并不受打擾：“……選以還丹與玄泉，象龜引氣致靈根，中有真人巾金巾，負甲持符開七門，此非扶葉實是根，晝夜思之可長存，……”

    “師姐，如果這次師父又出去了，跟上兩世的情形一樣，不再回來。”說到這里，彩云童子又嗚咽起來，“嗚嗚，我們倆可怎么辦呢？嗚嗚嗚嗚……”

    “……三府相得開命門，五味皆至善氣還，披發(fā)行之可長存，大道蕩蕩心勿煩，吾言畢矣勿妄傳?！北淘仆硬还懿活櫯懦蓴_堅持將一遍誦讀完了，才一邊整理手卷一邊批評師妹彩云?！皫煾笇⑦@么珍貴的秘籍交給你我，讓你我用心研讀，你卻不肯用功，是何道理？”

    “道理我都知道，可就是靜不下心來?！辈试仆余街?，仰著小臉，眼淚汪汪地望著師姐。

    碧云童子雖然外表跟彩云童子差不多，也是粉雕玉琢一般，卻早修煉，境界要高一級，而且本質(zhì)上沒有師妹那種呆萌氣質(zhì)，屬于靈秀且堅韌類型的。將重新卷到起頭位置的手卷遞給師妹彩云童子，勸說道：“別想那么多。現(xiàn)在咱們本事低微，想得再多都于事無補，一點兒用處也沒有，幫不上師尊一點兒忙的?！?/br>
    彩云童子看了看手里握著的半了散人親筆書寫的手卷，一臉疑惑地問道：“我們現(xiàn)在背這個，能趕上趟嗎？修為能立馬提高？能幫得上師尊嗎？”

    “學習總是有用的。”碧云童子篤定而堅毅地回答。“我們現(xiàn)在必須要好好學習，這是師尊交代下來的，所以絕對不會有錯。即使這不是師尊交代的，學習也必定是正確的?！?/br>
    “你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呦?！辈试仆涌粗鴰熃?，一臉崇拜。在修道上，師姐的確是太有天分了，對此彩云童子從來沒有懷疑過，只是，她希望師姐能多遷就自己一點。不過，這是屬于沒有受過兩個一千八百年苦難的記憶，經(jīng)歷過加起來三千六百年孤獨、寂寞、驚恐、無助、艱辛、勞苦、病痛等折磨的彩云童子，不再是純正的呆萌小師妹，她逐漸調(diào)整著自己靈魂中的意識結(jié)構(gòu)?！昂冒?，讓我們一起來學習，希望能快一點兒提高修為?！?/br>
    碧云童子正色提點道：“切記不可急功近利，不要一心想著立馬學有所成，這樣做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學習是一個漸進的過程，講究的是厚積薄發(fā)。你要定下性子來?！?/br>
    彩云童子想要反駁。

    碧云童子止住她，用手指點著床頭的陣法和床尾的燈盞，說道：“不僅是要提高修為，改變命運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你要認真，要沉心定性，切不可浮皮潦草的。師師尊為我們逆天改命所耗費的靈力跟陣法不可浪費，如果你沒有能達到師尊的預期，你自己想想，你對得起師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