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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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地處北方,且沿海,整個城市既文藝清新,又不失生活氣,這生活氣主要來源當屬夏季就著啤酒的海鮮燒烤,每每那時才是江城最熱鬧的時候,個才開春仍發(fā)冷的季節(jié),相比之下未免就失了江城人民的歡心——夜略略深,街上就很少見人,更別說這風大濕寒的半夜。 陳知遇算是半個本地人,按說早就習慣了的,但今天不知怎的,總覺得有點瘆得慌。 是風太大的緣故? 他推推眼鏡,站定,回頭定睛細看,那半空飄起的不知是哪里來的一只塑料袋,白花花的礙眼,再遠些張牙舞爪的是燈影里的樹枝罷了——白日里給江城增添文藝氣息的功臣,這被風吹得像個死不瞑目的怪物。 陳知遇眼里一抹嫌惡閃過,搖搖頭,心里暗道自己疑神疑鬼,他在怕什么,他有什么好怕的——他都主動占出扣著綠帽子往自己腦袋上戴了,還有個屁怕的! 他臉色憎惡惱恨,低低咒罵了句,然張嘴就被灌了一嘴的風,風里裹著塵沙,噎了他一嘴,他連連呸了兩聲,想快些走,走動間牽扯腿傷,痛意讓他不得不又慢下來盡量不讓自己露出瘸腿的模樣,心里的憋悶卻到了極點,“這特么叫什么事!” 他抬腳惡狠狠踢了路邊的垃圾桶一腳,然這垃圾桶并非是塑料質地的軟弱貨,這固定在路邊的水泥桶個個都是硬茬子,這一腳下去,非但郁氣未消,反讓他本不利索的腿腳越發(fā)添了傷痛。 “我艸你大爺!” 他像個困在蚌殼的無頭鬼,憤怒又無力。 “沈青遲……” 緩緩念出這個名字,他只覺迎面被人狠狠扇了一個巴掌似的,而胸腔內(nèi)的積郁卻是找到了所有憤怒的源頭——是她。 是了,都是因為她! 他低頭看自己,想他陳知遇,小半生順風順水,從未栽過這么大的跟頭!這倒霉的源頭,就是來自沈青遲! 明明就是個倒貼都沒人要的老處女,石頭一樣的性格,他體諒她,順著她,可她倒好,就因為一次、一次意外的錯誤,她就敢跟他提分手? 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男男女女看對眼了一夜歡愉,天亮后大家各回各家,出了門不帶一絲牽連,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怎么到她那兒就是天大的事了? 就她?她那樣的貨色也敢不要他? 他都低三下四得給她道歉說好話了! 給臉不要臉! 這情緒來得強烈而熟悉,幾日前,他就是被這情緒左右,心有不甘——便是分手,也該是他不要了她,何況,她那么個死板性子,自以為抓了他多大的“錯處”,誰知道會不會往外說? 他陳知遇好歹是個人民教師,私下再怎么,都不能讓她毀了在學校的名聲! 而他果然沒想錯! 表面說什么跟他和平分手,說什么這事再不提,結果呢?轉頭特么堵來這么一群人,醉醺醺的罵他渣,可不就是把他那點事說了個底朝天! 他怎么能不怒! 怎么還能坐得?。?/br> 不過是使了點小手段,叫她往后老老實實閉了嘴,誰知道那女人倒是有本事,還真哄住了小白臉給她辦事,要不是那小白臉,他今天早就…… 他臉色發(fā)青,咬牙切齒的又低罵了一句,只道自己倒霉,沾上這么個惡毒女人,當時就不該覺得她老實是個適合結婚的女人就跟她處!看她跟那小白臉的黏糊樣,跟他這裝高冷玩矜持,倒是盡把那小白臉往家領! 扯扯嘴角,他神色惡意而譏諷,呵,搞藝術的玩得更開,沈青遲那蠢貨還真當人家跟她認真處呢,玩她呢吧! 他倒要看看,看她最后怎么個哭法! 想象沈青遲那冰霜似的臉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難堪羞恥憤怒諸如此,他只覺胸腔里終于有了一股快意,靠著這隱秘的想象,他總算從今天這一堆亂遭事里找到一絲喘氣的余地。 “我倒要等著看看!” 低低吐出一句,又想到那個背地下黑手的小白臉,只覺又是一股沖天惡氣上涌,步子略略加急,他強迫自己冷靜,他得想想,得好好想想接下來怎么做,學校那邊,雖然這事辦得憋屈,但好歹掙了個大度的名頭,沈青遲占了全部的好處,也該消停消停了,現(xiàn)在就只有那小白臉…… 他還摸不透他的底,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得想個招先穩(wěn)住他才是…… 這般想著,他已經(jīng)進了小區(qū),回去的時候想到下午沈青遲就到了樓下了眼見事就成了,他瞇眼將這條路盯了一盯,好像這樣就能發(fā)泄些什么似的,但…… 視線里,好像多出了什么。 他驀地站定,呼呼風聲里,后背一陣冷意,再看那靠在他家樓下門口的黑影,可不正是一團人影——穿了件連帽衛(wèi)衣,帽子兜頭戴著,低著頭,靠在門邊半屈著腿。 他心里驟然一松,暗道不知哪家的小崽子,估摸半夜下來偷抽煙呢。 現(xiàn)在的小孩真是越來越會玩,可惜這些在他眼里都是些小玩意兒,他重新提步,臉上的表情早就自動調(diào)節(jié)——他又變成了旁人眼里熟悉的,溫和,包容又不失威信的教師模樣。 “咳……” 輕咳一聲,他正想擺出師長架子,那人卻似有所感般的,先他一步抬起了頭…… “你,你!” 陳知遇一下僵住了步子,兩條腿灌鉛了似的定住,他瞪大了眼,連臉上的表情都皸裂,下意識抬手,同時退后了半步。 “陳老師。” 靠墻的人直起身,順手掀下了兜帽,帽子掀得隨意,把他蓬松的頭發(fā)帶得亂了,他并不在意那頭發(fā),好似很知道他這副長相是全然不需要頭發(fā)加分的,他眸子里的暗色與夜色融為一體,嘴角卻是輕輕勾了起,他語調(diào)溫和有禮的對他道,“晚上好呀?!?/br> 陳知遇心里驀地咯噔一下,只覺他這笑盈盈的模樣,還不如那天揪著他衣領就給他一拳的模樣,“林,繼陽。”他沒動,亦沒后退,只冷了臉色,含威帶嚴的叫了他的名。 然對方好似并未受到他影響,他抬腳走近,手在他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下,眼神往下微掃,“別緊張,我對你另外兩條腿沒興趣,” 玩笑般的語氣微深,他聲音低而輕,“陳老師,我們聊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