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她輕輕吐出口氣，不知道是松口氣還是什么。

    四月時節(jié)，江城的夜晚也不再像冬日那般來得靜謐，汽車行在路上，兩旁燈光爍爍，已有些熱鬧的跡象，落下半邊車窗，吹進來的風(fēng)帶著海邊城市特有的一絲味道，她握著手機，怔怔然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車子停下，司機提醒她到了，她才堪堪回神，道了聲謝下車。

    車子就停在餐廳旁，下車來便是門口，她抬頭，將神思自恍然里拉回，站立片刻，才要進去時，似有所感般微轉(zhuǎn)頭，卻正對上一雙目光。

    隔了窗，里面的林繼陽正看著她。

    她原就知他生得一張極好的相貌，只此刻不知怎的，目光相對處，卻只格外注意了他的眸子，說近不近，說遙不遙的距離，她隔著自己厚厚的鏡片，注意到他的眼睛，黑眼珠比眼白大了許多，眼角微落，卻又似常含一股意味，以至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每每讓人生出他似極在意眼前人的錯覺。

    約莫見她怔愣，他口唇張合，無聲喚了她一聲，略抬手，眼見要起身出來，她驀地回神，忙沖他點頭示意，接著進了門去。

    “小姐您好，請問您有預(yù)約嗎？”

    “嗯?！彼龖?yīng)一聲，對侍應(yīng)生指了下靠窗那座位，將名字一報，那侍應(yīng)生立刻抬手請她過去。

    還未走過，林繼陽便起了身，朝她露出一笑，她心底微動，壓制胸腔那股莫名燥意，道，“抱歉，我來晚了?！?/br>
    “不會，”他說著抬手，露出腕間手表，“喏，還沒到，說起來咱們都來早了?！?/br>
    二人對面而坐，侍應(yīng)生確認(rèn)了點的餐，便悄聲退下，林繼陽目光落在她身上，見她鏡片后的眸子，眼下隱隱有青色，顯然是沒有休息好，又看到她的包，顯然是從學(xué)校直接趕來的模樣，他心底略略懊惱，心道應(yīng)是選個周六周日赴這個約才好，也讓她能好好休息些，只這念頭過了，又是一道暗嘆，只覺想是這樣想，自己看到她的邀約，卻哪里還顧得這些，只恨不得立刻見到她才好……

    “小白最近麻煩你了?！?/br>
    思緒微恍間，便聽到她這一句。

    尚不及反應(yīng)，他便先搖了頭，“不會，他很懂事，”略頓，他眸子微彎，“我很喜歡他，只是沒想到你因為這個請我吃飯?！?/br>
    沈青遲眸子微動，搖頭，“也不止。”

    這話出來，后面的話卻是片刻間在肚里輾轉(zhuǎn)多遭，今天這場，謝他照顧小白是一，還有便是……

    “先前，謝謝你去學(xué)校接我?！?/br>
    輾轉(zhuǎn)片刻，出口卻是這樣一句。

    口吻較之方才，略略有些變化，卻是隱含了些不那么分明的意思，林繼陽也是挑了下眉，只是他心思聰敏，加之那日本是他有心而為，便立時明了她的意思，只將她這副隱含別扭的模樣看在眼中，眸中笑意愈深。

    沈青遲見他這般，隱隱覺得他是知道她在說什么的，只是這樣不必明說，點到為止的交流的體驗，與她來說卻是陌生，她略略有些不自在，正當(dāng)要說什么時，卻聽林繼陽開了口，“沒什么，我也只是做了點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厲害的是姐你才對?！?/br>
    “我們學(xué)校的事你知道了？”心中一跳，沈青遲問。

    “嗯，”他點頭，“張無量，我們張老板，他有個師弟在附中做美術(shù)老師，我從他那兒聽來的?！?/br>
    他語氣正常，絲毫不覺得愧疚得把鍋丟給了張無量。

    沈青遲點點頭，想到看起來頗圓滑的張無量，覺得他消息靈通些也是正常。

    “事情告一段落了？”林繼陽問。

    “嗯，百分之六十了?！鄙蚯噙t說。

    反霸凌條例如今在高二理科班試運行了，再根據(jù)實際情況增刪微調(diào)些，順利的話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全校范圍運行，今天吳主任找她談話，話里透露市里對校園霸凌也非常關(guān)注，如果條例切實有效果，學(xué)校會往上報，后面可能大范圍推廣也很有可能。

    不過這些她沒與他說，她性子內(nèi)斂，也不習(xí)慣說還未發(fā)生的事，只他知道她因何謝他便好了，畢竟，是他那晚的話，讓她茅塞頓開，幾乎生出頓悟之感，當(dāng)晚便熬夜整理方案，后面很快完善出，也都是因他那席話之故。

    說話間，侍應(yīng)生開始上菜，他在國外多年，她本想請他去西式餐廳，他卻說不然，在外頭久了，還是覺得家里最好，便選了江城本地的餐廳，如今菜上來，菜色也都是他們本地的。

    這略略一打斷，方才氣氛里的一絲異樣便退了去，二人從菜色說到老家，倒是越發(fā)松快起來。

    “你們學(xué)校運動會是不是要開了？”話題微轉(zhuǎn)，林繼陽卻是想起什么似的問了這樣一句。

    沈青遲點頭，“對，這個月底吧。怎么了？”

    “也沒什么，就方才說的，張老板那位師弟，他在你們運動會上負責(zé)攝像來著，那日剛好有事，說是托我們幫一下。”

    “??？”沈青遲驚訝。

    林繼陽看著她微睜大的眸子，是難得鮮活不同的表情，眸中微動，眼底一閃而過的光，卻是流光溢彩的奪目，只一瞬，他便如常表情，“好像說今年要做策劃什么活動材料，需要比較專業(yè)的攝影來?！?/br>
    “這……你們不是畫畫的嗎？”

    他笑，“是呀，不過我比較厲害?！?/br>
    這……

    藝術(shù)是相通的？

    沈青遲有些模糊的想，不知怎的想到他畫廊中的畫，又想到那副濃烈炙情的畫……

    不知怎么嗓子就癢了下，輕咳一聲，她點頭，喝口水，作正色模樣，“所以你要去幫忙嗎？”

    “不知道啊，我想先問問你?！?/br>
    “問我？”

    為什么？

    這是他的私事不是嗎？

    他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那雙仿佛蘊含星點情意的眸子看著她，撩唇笑了下，“你不介意就好?！?/br>
    介意？

    她有什么介意的立場？他幫別人無可厚非，但不知怎的，迎著他的眸子，這些話未出口，她便似也覺得不甚對勁似的，理不直氣不壯，還帶著些微妙的別扭……

    心中微嘆，她使勁壓下這股別扭，強自讓自己轉(zhuǎn)移了話題，“說來，運動會上我們班表演節(jié)目，我也要參加的，要跳那個……嗯，極樂凈土……”

    “噗——”

    話音未落，林繼陽一口沒喝下去的水險些嗆了自己，他一手拿紙巾擦嘴，一臉表情詭異，“姐，你剛說、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