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什么時候到的？”林阿姨看到她，很是高興的招呼。

    “嗯……才到?jīng)]一會……”沈青遲答，語氣有些微怪異，答完才輕咳了聲，“阿姨好?！?/br>
    “哎，好，”林阿姨笑著應，沒察覺到她的怪異一般，前走幾步到她面前，“乍一看阿姨還沒敢認，得有幾年不見你了?！?/br>
    沈青遲露出個禮貌的笑。

    是得有好幾年了，兩家雖住得不遠，但林家在林繼陽出國后，林父林母便過起了旅居的生活，常年都不回來住，她這幾年假期回來也住不了幾天，趕上兩邊都在家的時候很少。

    乍碰到林繼陽的母親，她驚了一驚，但很快穩(wěn)了心神——林阿姨待她，如往常，不，甚至比以前熱情親近，所以，她應當不知……

    她的兒子在江城跟她……

    “碰著你正好，我還說待會往你家去一趟呢?！绷职⒁汤氖?，笑道，“上回出去帶了些特產(chǎn)回來，你跟阿姨家去拿吧?！?/br>
    沈青遲一怔，一時腦中閃過許多話，卻沒那句是合適的拒絕的理由。

    “走，”林阿姨已經(jīng)拉她走出兩步，還玩笑道，“阿姨做了新點心，正好你幫我嘗嘗。”

    沈青遲無法拒絕，只得嗯一聲，被帶著往林家去。

    “說來，你小時候還常來呢。”邊走，邊閑聊，這話家常的語氣也讓沈青遲心下定了定。

    林阿姨什么都不知道，她這般自亂陣腳反而不好。

    又聽她說起這話，不由笑笑，道，“那會讀中學了。”

    不算小時候了。

    林家搬來時，她已經(jīng)讀初中了。

    她家規(guī)矩嚴，每月家里給的零花錢都有定數(shù)，除卻學習用品基本便沒有了，她記得那時候想買個什么東西都需要自己想辦法，所以林阿姨找她給林繼陽補課的時候，她沒有拒絕，那幾個暑假寒假，她幾乎天天都往林家去……

    “啊，”林阿姨也笑，“是嗎？我還記得你那時候穿校服，你們初中和高中的校服差不多，弄得我好幾年都覺得你還是讀初中，你這孩子，以前看著瘦，現(xiàn)在還是這么瘦，這幾年樣子沒怎么變?！?/br>
    沈青遲低頭掃了眼自己，心知她會有這種感覺，大抵也還是因著自己的衣服——她的衣服，一直是穿同一個牌子，一年四季的，每種款式一買就是替換的幾件，好比今天運動式的休閑款，她就有同樣的三套……

    她再看林阿姨，她這幾年應當過得舒心，或者說，她一直也沒怎么cao過心，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夫妻恩愛，兒子有成，以至雖有幾年不見，但她看起來卻真的沒老，笑起來的時候雖眼角難免紋路，但那紋路在她臉上也是歲月的寬容似的。

    沈青遲不覺看著她，只覺林繼陽的眼睛，是隨了她的……

    笑起來都特別……溫暖。

    “您也……沒變?！辈挥X，話就說出了口。

    林阿姨歪頭一看她，笑意越發(fā)深了，“你打小不說假話，阿姨聽你這話，只當實話聽哦?！眱扇苏f著到了林家，林阿姨邊開門邊說，“你們都這么大了，轉(zhuǎn)眼要結(jié)婚了，我跟你mama說不定明年都當外婆奶奶了，哪還能不老呢?！?/br>
    “繼陽……還小。”嘴唇動動，她聲音有些輕的說。

    “不小了，你倆差不了幾歲，”林阿姨說，“說起來，我跟你mama差不多大呢。”

    門打開，林阿姨帶她進去，沈青遲不及往里看，聞言面露疑惑，“您跟我媽……差不多大？”

    “是呀，那天我們幾個還論呢，你媽只大我一歲呢?！绷职⒁陶f著給她拿拖鞋，“倒是你林叔叔，比我小幾歲呢?！?/br>
    “啊？”沈青遲這次真呆了幾呆。

    林阿姨樂了，“咦，我以前沒跟你說過？”

    “沒……”沈青遲只覺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對了，“沒有。”

    “啊，那大概是我忘了，”林阿姨笑道，興許看她表情僵得厲害，她眨眨眼，道，“沒想到吧？我們那會也講時髦愛浪漫呢，我跟你林叔叔，用你們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姐弟戀，在那個年代也很新潮的?！?/br>
    姐弟戀三個字，聽得沈青遲心頭猛地一跳，她倒是第一次聽說他們二位里林叔叔是比林阿姨小的那一個，回想記憶里他們的相處，林叔叔為人風趣，但給人的感覺很踏實穩(wěn)妥，林阿姨在他面前，一直是被照顧寵著的一個，她還以為林叔叔一定比林阿姨大……

    只是，驚訝之外，卻又有旁的無法忽視的情緒，讓她只覺有些無法接觸林阿姨的眼神，她借著換鞋低下頭去，心里說不清的虛和底氣不足……

    林阿姨給她的拖鞋是新的，才從包裝袋拿出來，是一雙淺粉的女士鞋，她低頭時，目光略過鞋柜，看到還有一雙同樣款式的淺藍色的男士的，那是……林繼陽的？

    念頭一閃而過，林阿姨引她進去，繼續(xù)說著，“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別說一兩歲，就是差五六歲都不算差，再過個二十年，那十歲也不算差——你想想，一個七十的老太太和八十的老太太能差幾根皺紋？”

    沈青遲聽得不由笑，雖有些夸張，但轉(zhuǎn)念一想，卻不覺話里道理——年歲越大，越回頭看以前煩的愁的越不是事兒，到年老時，除卻病痛和生死，就更什么都不算事了。

    林阿姨端了水果，說了句讓她稍等等，便去樓上拿東西。

    沈青遲坐在客廳沙發(fā)，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房子，一瞬里有種心胸豁然的感覺——她現(xiàn)在的煩惱，在將來看來是不是也只是笑笑便過了？

    她現(xiàn)在在意的，是不是也有許多是她自尋煩惱呢？

    這一時竟有些想得癡了，直到聽到下樓的腳步聲，她才驀地回神。

    “東西被你林叔叔放亂了，”林阿姨拿著兩個袋子下來，“久等啦?！?/br>
    “沒、沒關(guān)系?！彼ζ鹕?。

    林阿姨把東西遞給她，笑意溫柔，“你好長時間不回了，我就不留你了，回家多陪陪你爸媽?！?/br>
    “嗯，謝謝……”她提提手里的袋子，一語雙意。

    林阿姨把她送到門口，在她出門道別時說了句，“回去吧，等繼陽回來，再來玩啊?！?/br>
    沈青遲腳步一晃，險些踩空了臺階。